云中庭里,月色正浓。
王岐鹤仰面倒在床榻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只觉得呼吸愈发困难,他孤注一掷似的伸手,向床帐上的摇铃够去,可月奴却动作更为迅猛,狠狠地将他的手打落。
月奴微微眯起眼,挑衅似的看向王岐鹤:“怎么,到影卫手中还想有活路?”
王岐鹤无法言语,呜咽似的怒视着月奴。
月奴笑了笑,漫不经心地坐在王岐鹤榻前:“王老前辈该不会真当我是个十二岁的小丫头吧,算起来,我的年龄都能做王朗之的母亲了,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得张狂,却刻意压低了声音,王岐鹤并无法回答她,月奴却津津有味地说起来:“当然,若不是知道王老掌门特殊的癖好,凭其他影卫,也难以获取您的宠信呢。”
“你这种人,合该罪不可恕,下地狱去最好。”月奴眸光微冷,哪里像是个十二岁的小孩子,分明是吃人的修罗。
月奴看着王岐鹤渐渐抽离了力气,却仍怒瞪着她,她却津津有味地壮大而坐立不安了,中原武林的事情本不该朝堂上管,可是小打小闹过家家似的便罢了,偏偏定武阁却起了一统中原武林的心思,唉,实在不该。若不是如此,您这样的祸害,应该遗千年才是。”
榻上的王岐鹤大口喘着的气息渐渐湮灭下去,他一动不动地瞪圆了眼睛。不久前,他用同样的法子,结束了老朋友风明权的性命。
如今,同样的下场,轮到他了
月奴笑了笑,伸手将茶水往外边的花木中撇了个干净。
窗外的月色皎皎衬着她孩童一般的脸庞,那本带着妖冶成熟神色的面容,骤然换成稚气的惊恐,她推开门大叫:“不好啦,掌门,掌门昏过去了。”
嘉州,邙山脚下。
王朗之同中原武林的大多数人一般,一夜未眠。不知怎地,他觉得自己心慌难安,便是吃了助眠的药物,也无法平复。
别是出了什么事,可眼前的事情,让他觉得,境地不会更糟了。
琼山派、崀山派与云山门来到邙山的弟子已然所剩无几,还折损了两个继任者,一时间元气大伤也众怒异常。
安顿好弟子的事情,已然时近深夜。
崀山派的掌门方南器与云山门的掌门白栩已然悲愤又疲惫地找上门来,连带着琅琊王家的人一起,请他立马带人剿灭璇教。
那哪里是请,分明是逼他。
邙山机关消息不断,就连璇教人的影子都未见得,人已折损无数,可那几个小门派的掌门哪里肯分析这些,怒气冲冲地要他赶紧带人剿灭璇教。
“盟主,眼下邙山的机关消息已然多时没了声息,我们名门正派,何必畏惧区区璇教。”琅琊王家的家主王贠说道。
方南器满脸疲态,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年:“盟主,现在群情激奋,正是一鼓作气之时,不能错失良机啊。”
白栩红着脸,拍桌道:“盟主,您该不会是怕了吧,怎么眼瞅着我们这些末流门第白白折损,您却在这里兵不血刃。我们看着王老前辈的面子上,敬您一声盟主,您还真的端起了架子吗?”
方南器连忙拉了拉白栩的袖子,示意他少说两句,可白栩失了最得意的孙儿,本就是个脾气暴躁的人,哪里顾得这些:“我有说错吗?我们跟着您千里迢迢就是来还武林一个正道,可怜无数少年英才为了正道牺牲,你到底是如何还能淡然坐在这里?”
王朗之饶是天之骄子,也受不得这节节逼问,好久才平复下思绪,客气道:“前辈息怒,我已经派人去打听消息,到时候一举攻破、直捣黄龙也是指日可待。方少侠与白少侠为了武林正道牺牲,朗之自是不敢忘,自然要为他二位英雄报仇的。”
“那你还等什么?”白栩哪里听得这些,硬要王朗之给个日子承诺才是。
他冷笑道:“再跟那魔教宵小耗下去,恐怕整个中原武林都要被白白拖垮,盟主怕不是养虎为患,就是早已与虎为伴。”
底下的人也早已窃窃私语起来。
王朗之本就心中有鬼,脸色虽然白了几分,面上却强撑着淡定,抬眼看着小门派的弟子与怒气汹汹的掌门,终是下定决心又义正言辞地说道:“前辈放心,待我这就召集人手,吩咐下去,三日内攻上邙山,为几位少侠报仇雪恨。”
众人闻言,皆是精神振奋似的,嘴上嚷嚷着要为失去的师兄弟报仇,方南器与白栩见得到了满意的回复,拱手道:“有劳盟主费心了,白某这就带着弟子们准备,明日,定要让魔教血债血偿。”
看到众人离去,王朗之才长舒一口气,总算送走了几位神仙,他摆了摆手,王锦上前问道:“少主,有何吩咐?”
王朗之问道:“山上可有递消息过来?”
王锦垂首,摇了摇头道:“还不曾,那边一晚上也不见回复。”
王朗之皱了皱眉,喃喃道:“怕不是情况有异。你盯紧那边,记得小心点,有了消息,立刻回我。”
王锦点点头,拱手称是,又匆匆离开。
王朗之疲惫地坐在桌旁揉了揉眼睛,却听到一个弟子冒冒失失地跑过来,面上泫然欲泣:“少主——”
王朗之本就不悦,斥责道:“这么冒冒失失的,怎么了?”
那弟子抹了抹脸上的泪水,用袖子擤了鼻涕,抽噎道:“掌门离世了。”
“什么?”王朗之登时站了起来,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那弟子。
弟子又抽抽搭搭地说道:“掌门离世了。”
王朗之颓然跌坐在靠椅上,双目无神:“还有谁知道?”
弟子开始没听懂王朗之的意思,反应了好半天才知道问他还有谁知道掌门离世的消息,他回道:“夫人那边应该知道了,她当时正与风掌门下棋,知道了消息便昏了过去,风掌门正在为她施针。”
如果风浅知道了,那意味着言怿与澹台彦想必也不会落下。王朗之狠狠地攥紧了拳头,怒骂道:“真是蠢笨的奴才,传个消息搞得满武林皆知。”
王朗之揉了揉眼角,灵台慢慢清明,他疲惫地问道:“祖父是如何去的?”
弟子怯怯地回道:“是突然晕倒便没了气息,家中正在查这件事,大夫说是积劳过度。”
王朗之深深吸了口气,说道:“给我彻查此事,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这是有人要打压我定武阁,什么积劳过度。”
弟子早想下去,连忙点点头,立时不见了踪影。
他忽地想起临行前祖父笑着拂过他的额头,仿佛他还是个舞象之年的孩子,祖父面带笑容又无比担忧似的对他讲。
今后的路,更加艰难,但只能靠你一个人走下去了。
王朗之鼻子一酸,才发现自己已然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