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武林计划攻上邙山的前夜。
盟主夫人苏英被魔教掳走的消息如同夜色在邙山下蔓延开来。
璇教千里传音要中原武林以退出邙山为交换,琼山派、云山门与崀山派在征讨璇教中损伤惨重,自然不肯善罢甘休。
王朗之焦头烂额地面对着空荡荡的屋子,饶是惩治了一群护卫弟子,倒也于事无补。
方经历祖父亡故的消息不到一日,璇教就轻而易举如同鬼魅一般将苏英掳走,加之方南器与白栩仗着自己是长辈不断向他施压,本是骄傲惯了的少年哪里经历过这些,霎时间感了风寒,憔悴下来。
然而那些小门派的掌门人却不会顾及他的身体的,谁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奔波着,他人痛在他人身上,管他们什么事。
“盟主,眼下魔教真是气焰嚣张,我们不得不先下手为强以绝后患。”方南器缓缓说道,声音虽平和,却透露出急不可耐的压迫。
“盟主应当当机立断,才当得起盟主的名头。”白栩冷声说道。
王锦看着面色苍白的主子,王朗之正不住的咳嗽,连药也未见得喝几口,这些老家伙便匆匆上门,唯恐王朗之改了进攻璇教的主意,他简直怒不可遏,正想发作,却听王朗之发话。
少年人不再是往日的骄傲与不可一世,他淡然却带着些威仪的意味说道:“前辈有几成把握?”
方南器噤了声,白栩却说道:“区区一个魔教,我们中原武林联合起来,他们这是以卵击石,难不成盟主怕了?”
王朗之攥紧拳头,说道:“我们连璇教影子都没见着,就被机关消息、深夜偷袭搞得折损大半,如今英儿都能在中原武林的眼皮子底下不声不响地被璇教掳走,到底谁是卵,谁又是石?”
白栩怒道:“难道要我们坐以待毙?今日是盟主夫人,明日又是谁,老夫可不怕死。”
王朗之站起来,恨声道:“我也不怕死,但总归不能让弟子白白送死。”
方南器冷笑:“原来盟主也知道弟子们在白白送死,缘何前两日让我们惘送性命?只因着他们没有别着金错刀吗?”
王朗之虽红了脸,却又说道:“璇教虽要除,可如今正面攻上却不是上策。”
白栩见王朗之拍着桌子站起,也起身道:“哦?盟主有什么上策?”
王朗之沉吟道:“而今我们被人掣肘,须得救出英儿才是。”
白栩笑着接道:“所以盟主要我们退出邙山,前功尽弃,无颜面对枉死的弟子?”
王朗之看了白栩一眼,深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我探明消息后会带一小队定武阁弟子去邙山救英儿,待得手后,一举进攻魔教,他们既然敢对英儿不利,我定饶不了他们。”
少年人的声音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他面色苍白,带着几分站不稳的孱弱,却深深向方南器与白栩以及琅琊王家、琼山派的长辈们抱拳施礼:“还请诸位相信晚辈,晚辈理解诸位的心情,但晚辈实在不能失去英儿,她是我唯一的亲人,是我的性命,还请诸位前辈体谅。”
方玄湛与白星的年纪,同王朗之相仿,少年人真挚的恳求让几位老人坚如磐石的目光终究微微松动,却想到那些早已躺入冰冷棺椁的少年。
二人终是叹了口气,“哼”了一声道:“还望盟主早日得偿所愿,带我们一举得胜。”说罢,一群人挥了挥手,转身离开屋子。
他们方走,王朗之便再也支撑不住似的倒下,王锦立时将他扶到高足蹄笙上。
王朗之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问道:“无影派的那位掌门可在魔教?”
王锦点点头,恭声回道:“是。”
王朗之觉得放松了些,说道:“你立刻递个消息,让她探查英儿的下落才是。”
王锦皱眉道:“可,那位掌门如今在冶春园。”
冶春园是璇教弟子寻欢作乐的场所,董素晚在这里意味着处境并不方便走动。
王朗之却有些不耐:“邙山之上已没了消息,恐怕早已不是原来的计划,如今骑虎难下,董素晚是我们最后的救命稻草。”
王锦明白事情的重要性,点了点头,立时领命出去。
王朗之咳嗽了一会儿,端起身侧早已冷掉的药碗,一饮而尽。
冶春园里歌舞升平,软香润玉,丝竹管弦,全不顾邙山脚下名门正派的严阵以待。
璇教的人素来自以为是,仗着复杂的机关消息,仗着武功睥睨众人的教主。
这里只有莺歌燕舞与欢愉,旁的一切与这里无关。
顾云笑对这个地方的态度从好奇到厌恶最后变成习以为常,无论她的态度是什么,在上位者与弟子们眼中,这都是不可缺少的存在,也因为冶春园,璇教烧杀淫掠的恶名也不断传扬开去。
在璇教教众眼中的极乐场所却是冶春园女子的虎狼之地,她们大多数从西域进贡,或是从灭了门的小门派中掠夺,在教习前学习歌舞最后成为牺牲品。
苏婉儿在这里像个异类,不似寻常女子的强颜欢笑或顾影自怜,却是个疯疯癫癫的。
她有时候安静得仿佛邙山上的一块石子,也有时欢喜起来,充满着无尽的**与力气,火速成为冶春园最受欢迎的女子。
她今日又呆呆地坐在琴旁,一动不动的,仍由旁人调笑却像个木头,几个飞燕护卫也没了兴致,嬉笑着找其他女子。
陆离坐在一旁嗑瓜子,本想对那几个无力的飞燕护卫动手,却见他们离开而作罢,他轻轻地问:“穆清哥,她是脑子不好吗?”
穆清摸了摸自己恶枭的腰牌,方升了堂主的他满脸喜悦,带着陆离来这里吃酒,他瞥了眼苏婉儿,说道:“这样子,应该是练功走火入魔了。”
陆离惊奇道:“她是哪个门派的弟子?”
穆清摇了摇头,又打量了呆呆的苏婉儿几眼,说道:“或许吧,我不知道。”
陆离颇为好奇,却被穆清打了一记爆栗:“你小子,说好请你喝酒,你说要来冶春园,原来还真是为了看姑娘,还挺有长进。”
“才不呢。”陆离摸摸头,说道:“我是为了看歌舞。”
“那就好好看吧。”穆清轻哼了声,看着少年,又笑了起来,带着哥哥照顾弟弟的意味。
苏婉儿直勾勾地走出咿咿呀呀的大厅来到回廊里,她背靠着月色出神,却有人迎面撞上了她。
那人与常人一样,并没有想停下来同她赔礼的意味,匆匆走了,苏婉儿这才发现,那人走过的路上躺着一封书信似的东西,上面的“董”字已然让她彻底清醒。
董素晚从来都没有疯,她只是成为了苏婉儿,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而如今,就是这个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