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晋王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黑暗里,雨这才发现自己的腿竟然有些发软,不得不轻轻倚住了栏杆,雨深深吸了口气,曾经无论遇到多少的对手,她都不会有这样的感觉,因为一旦开始过招,便可以根据他们的动作推测出他们下一步将要出手的招式,提前一步行动从而制敌,而如今她身处在一个看不见血的战场,对手藏在暗处,他们可能永远也不会正面交锋,甚至都无法看清对方的样貌,一如方才那样。
晋王已经注意到她了,这对雨来说倒不算意料之外的事,芮重的事情多少让他起了疑心,真正的交锋从现在才刚刚开始,晋王并不清楚她效忠的对象,可能从目前的状况来看,晋王或许对莫名卷进此事的齐王要怀疑的更多一些。不过,迟早会有暴露的那一日,晋王会知道,齐王……也会知道。
皎洁的月光映照下,胸前的那块凤形翠玉通体透亮,散发着盈盈的绿色柔光,雨抬起头,让月光也能照到自己的脸上,老天爷看见了吗?它看见了吧,所以绝不会给自己这样的人一个好下场,对吗?雨轻轻抚摸着玉佩,方才喝下的琼浆玉液此刻在嘴里回味起来,竟满是苦涩的味道。
雨在阁楼上静默了半晌,才回到了宴席上,李瀛抓着她道:“你去哪了?这么长时间?我都让下人出去找你了。”
雨笑了笑:“抱歉,一时酒气上头,就随意走了走,没想到迷路了。”
李瀛笑道:“一个王府都能让你迷路,那进了宫岂不是更会迷路了?”
雨笑道:“宫里的路我反倒熟些,晋王府第一次来,故而认错了路。”
晋王妃在一旁听到了她们的对话,陪笑道:“公主殿下和闻人小姐若是喜欢,以后可以常来,多来几次就熟悉了。”
雨欠身道:“多谢王妃好意,只要王妃不嫌弃语儿笨手笨脚的便好。”
晋王妃掩嘴一笑:“闻人小姐蕙质兰心,怎么会笨手笨脚呢,说起来,你的姐姐也是王爷和我的弟妹,咱们都是一家人,自然要常常走动才好。”
几人笑过一阵,李瀛附在雨的耳边悄声道:“你瞧卫姰今日怎么了?仿佛心事重重的样子,跟谁都不说话,这不像她的风格。”
雨看了一眼卫姰,今日事情太多,竟一直没注意到她,这才发现她安静得有些反常,以往这样的宴会她定是全场的焦点,可这会儿只是独自坐在位置上愣愣地出神。
雨说:“大概是遇到什么事了吧?”
李瀛笑瞥了一眼雨胸前挂着的玉佩:“莫非是看到这块玉佩,知道自己没戏了?”
雨咬唇道:“殿下说什么呢?”
李瀛笑着说:“你在想什么,我就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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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早上,雨起的有些迟了,迎春服侍她漱口的时候便一脸笑意地道:“今日齐王殿下来得好早,已经来问过好几次您起了没有了,奴婢问要不要叫醒您,齐王殿下又不让,说让您多睡会儿。”
雨轻轻嗯了一声,问道:“殿下现在在哪里?”
“在老公爷那儿,二小姐要过去吗?”
“用过饭就去吧。”
迎春忙应了是,出去吩咐小厨房传早饭。雨简单吃了点便准备起身去书房,忽地下人来报,说是门外有个茶庄的人来给二小姐送茶叶了,是二小姐定的,门房来问问是不是有这回事。”
雨眼神闪了闪,忙说:“是我定的,让他们拿进来吧。”
不出一会儿,白芨就捧着一盒茶叶进来,嘟囔着道:“二小姐,这茶庄是不是弄错了,只送了这么一点儿茶叶来。”
“拿来我看看。”
雨打开盖子,只轻轻嗅了嗅茶香,就知道是上好的银针白毫,她不动声色地说:“这茶叶也是难得,既然茶庄送了来,我再去买一些便是,跟殿下和爷爷那里回一声,我今日有事,就不过去了,替我准备马车吧。”
雨到的时候,李泓已经在暗室内等了一会儿了,见雨进来,他笑着说:“你来了。”
雨刚要行礼,李泓扶住她道:“听说你昨日去了晋王府?”
雨笑道:“是,应晋王妃的邀约,京城里许多亲贵女眷都去了。”
“晋王可有为难你?”
雨微笑:“晋王殿下为难我做什么,不过是女眷们的饮宴罢了,公主殿下也在。”
李泓盯着她:“如此便好。”
“殿下今日找我前来,是想问童记的事吗?”
李泓眼里情绪难辨:“此事的确是本王目前最大的困扰……”
雨忙道:“殿下放心,我自当为您排忧,此事目前我已有了些头绪,只是还没想还出该如何应对,请殿下再给我几日。”
李泓笑了笑:“此事的确是本王目前最大的困扰,不过,本王今日请你来,却并不是为了此事。”
雨有几分诧异地抬起头看他,李泓微微侧过身,只见他身后的桌子上摆着一个十分精致的盒子,李泓说:“那日听你姐姐说起,你小时候身子不好,经常卧病在床,有一回你父亲南巡,家里人几乎都跟着去了,唯独你去不了,一直遗憾不已,正巧日前江宁府供了这个上来,本王想着你或许会喜欢。”
雨静默了半晌,一言不发地上前打开了盒子,里面赫然是一套精致的木雕,雕的是江南风光,小桥流水,园林景致,连或站或坐着的人物都栩栩如生,雕功精美无比,一看就是大家之作,价值不菲。
雨低着头道:“殿下叫我来,是为了送这个给我吗?”
“本来应该亲自送到护国公府上,不过这物件太占地方,就这么送过去未免引人耳目,只好请你来了。”
雨闭上双眼,声音微微颤抖:“殿下送的东西,甚是别致。”
李泓笑道:“本王倒是想送些金银玉石、珠宝首饰,只觉得那些配你便显得俗气,故而想送些不一样的东西,你……可喜欢?”
雨想起那个曾经一直不曾离开自己手腕的羊脂玉镯子,微笑着道:“自然喜欢,”她回过身,福身行了一礼:“谢过殿下。”
“你我之间,何须客气,不过是个玩意而已,”李泓走上前来,伸手打开了木雕后面的一个小机关,顿时木雕上面好几处地方都开始动了起来,木轮转动,流水潺潺而过,桥上站着的书生手拿书本来回走动,看着逼真极了。
雨笑了起来:“我还以为只是木雕而已,没想到竟然这么有趣。”
“若只是木雕,又如何能博你一笑?”
雨的笑容渐渐隐去,低声道:“殿下费心了。”
“跟你为本王所做的相比,这根本不算什么,你喜欢便好了。”
在回去的马车上,雨的视线始终不曾离开这个摆放着木雕的盒子,如果她真的是闻人语,那个见惯了珠光宝气的世家小姐,乍然看到这为她精心准备的别致礼物,大概定会动容不已,多么有心,多么用心,多么……令人动心。雨木然地笑了笑,眼前忽地闪过那些星星、月光、紫薇树和红绳,还有昨晚刚刚戴在胸前的玉佩,是啊,如果她真的是闻人语,这一切是不是会变得简单许多?
马车快行到护国公府门口的时候忽地停了下来,车夫恭敬地道:“二小姐,齐王殿下在前面。”
雨下车笑着行礼:“殿下怎么出来了?”
李浲走上前来,看着她道:“我等你半天你都未起身,结果起了便直接出去了,你去哪里了?”
“去买了些东西,殿下找我有事?”
“自然有事,你身为侍读,这可是擅离职守!”
雨苦笑道:“可我已派下人去禀报殿下和爷爷了……”
“禀报有什么用?等你的丫鬟来禀报时,你人都已经出门了,”李浲挥了挥手:“好了好了,我们上车说。”
“哎——”雨拦不住他,只得也跟着上了马车。
“这是什么?”李浲看见安王送的木雕,好奇地打开了盒子,惊呼道,“如此别致的木雕,你刚买的?”
雨笑问:“殿下也觉得别致?”
李浲点点头:“哪个匠人雕的?正好王府里还差些摆件,让他也给我雕几样。”
雨笑着道:“殿下的王府里哪还会差什么东西,光是太后娘娘和陛下赏赐的都摆不下了,更别提各府送的礼,哪里还需要这些难登大雅之堂的小玩意。”
李浲放下木雕,抬眼看着她,眼里具是笑意:“要说我的王府里确实应有尽有了,可惟独有一样东西,到现在依然空缺。”
“是什么?”
“缺一个王妃。”
雨撇过头,看了看窗外道:”殿下,爷爷在等您了吧?”
“本王刚向护国公告了假,今日可以不去了。”
“哦,那我……”
“你也不去,都出门了,这么早就想回去?”李浲一把拉住她,仔细打量了一眼,“那块玉佩怎么没戴着了?”
“玉佩太过贵重,已经叫丫鬟收起来了。”
“既然贵重,昨日为何戴在身上?”
“昨日去晋王府赴宴,自然要郑重敛妆,以示尊重,大概是丫鬟也觉得玉佩贵重,就擅自为我戴上了。”
“哦,丫鬟为你戴的?你出门赴宴,连身上的穿戴自己都不清楚吗?”
雨低着头,一字一句地说:“殿下也知道,我一向对这些不甚上心,一时不查也不奇怪。”
李浲看着她笑了起来,凑近她的耳边道:“是什么原因我不管,总之你既戴上了,就别想再轻易地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