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王走到蓬莱殿门口,先示意宫女不要奏报,然后蹑手蹑脚的走进去,悄悄走到正坐在椅子上闭目假寐的韦贵妃的身边,才说道:“儿臣给母妃请安。”
韦贵妃听到舒王的声音睁开眼,嗔怒到:“何故姗姗来迟啊?”然后用眼神示意宫女退到殿外侍候。
看到宫女都退出去了,舒王高兴地说:“刚才在甘露殿向父皇奏报今天去汾阳王府的事情,所以耽搁了。”
“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哎——!这您就不知道了吧,我在奏报的同时夹带了点私货,父皇还以为是汾阳王给他的暗示呢。”舒王得意地说,“朔方节度使基本就会落到李怀光的头上,而此人能为我所用。另外,我还顺便把西川节度使张延赏也带了出来,看情形父皇对这个人也比较有好感,一旦卢杞倒台,他很有可能入主中枢。到那时,宫内有母妃,朝中有宰相,藩镇有朔方和平卢,何愁大事不成。”
“看把你高兴的。”韦贵妃看着舒王踌躇满志的样子也很高兴,指着桌上的点心说道,“吃吧,有你最新欢吃的玫瑰酥饼。”
舒王拿起一块玫瑰酥饼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韦贵妃忙说:“急什么,又没人跟你抢,来喝口茶。”说着拿起茶杯递给舒王,轻声说:“我也告诉你一个消息,淄青那边有人来联络我了。”
舒王一听,马上朝殿门口看了一眼,低声说:“姨父他们怎么能随便派人来呢?这要是让父皇知道我和藩镇私下有往来就麻烦了。”
韦贵妃诡秘的一笑,说道:“你放心,他们派来的和我联络的,原本就是这宫里的人。”
“宫里的人?是谁?”
韦贵妃说:“李真一。”
“就是那个女官李彤史?”舒王简直不敢相信,“这怎么可能呢?彤史是专门记录皇帝宫闱生活的女官,而李彤史已经年逾五十,在宫中都已经生活了几十年,怎么突然就成了姨父那边的人呢?”
韦贵妃看着满脸狐疑的舒王说道:“你应该知道这后宫女人都是如何进宫的吧?”
舒王答道:“我当然知道,第一种是礼聘,通常都是豪门贵族的女子,往往一进宫就被册封;第二种是采选,在良家女子中选取美貌、有才德的,除了一部分留在宫中外,大多都是赐给太子和诸王为妃;第三种是进献,那些醉心于仕途的官吏为讨好天子,在民间选择姿色、才艺俱佳的女子进献入宫的。”
“那你可知道李真一是怎么入宫的?”
舒王恍然大悟地说道:“是姨父进献给先帝的。”
“你才明白?当年李真一被进献入宫侍奉先帝,一直未得到先帝宠幸,空负了她的美貌和擅长的琴棋书画。直到多年以后你父皇登基,本该送她出宫去道观,发现她写得一手好字,就让她在宫中做了彤史。”
“可惜了这么一个才女呀。”舒王说道。
“你莫小瞧这个彤史,陛下除非专宠某个妃子,否则后宫所有妃嫔侍寝都要由彤史安排,一支红笔写谁的名字,谁就会得到陛下的雨露滋润,当年后宫多少女人争相贿赂于她,连我当年还有求于她呢。”说到这里韦贵妃有些感慨,“可惜,如今陛下年龄太大了,对这后宫的女人已经是有心无力了,所以她这个彤史那也是无所事事的闲人,几乎门可罗雀了。”
“她还能有什么用?”舒王有些不屑的说。
“你莫小瞧她,陛下的任何举动连我都不知道,她却知道的一清二楚。”
“母妃说笑了,她一个无用之人,恐怕连见到父皇的机会都没有,怎么可能洞察到父皇的举动。”
“这李真一自然是接近不了你的父皇,但是俱文珍和陛下却是朝夕相伴啊。”
“您的意思是说李真一和俱文珍他们俩........”舒王脸上露出不齿之色,却没有说出口。
韦贵妃点点头说:“你是不知道啊,其实生活在这宫中的女人真的很不容易,花季之年就入宫,运气好的能得到天子雨露给自己谋个名位,绝大多数的结局都是孤寂终生。这宫中的女官和侍女年老色衰之后,如果还不能出宫,为了能在这宫中生存并占有一席之地,都是和太监对食。一来可以相互扶持,二来也找个体己之人说说私密的话,打发残生而已。”
舒王对宫中婢女和太监对食早有耳闻,当年玄宗朝最得宠的高力士和后世的李辅国、鱼朝恩等大太监,都是公开的妻妾成群,义子义女不计其数,而大多数的太监要么不敢,要么偷偷摸摸的寻找宫女对食。但是舒王从心理上不太接受这种扭曲的夫妻生活,以前只是简单地认为太监是残疾的半废之人,心有余而力不足,纯粹是因为心里空虚寂寞才与宫中的女人苟且在一起,所以心中对他们的对食行为总有偏见,如今听韦贵妃这么一说,也觉得他们有些可怜。
“果如母妃所言,那这个李真一还真是不简单。”
“还有更让你意想不到的,这个李真一还曾经侍奉过陛下的生母,当年还是世子侧妃的沈太后。”
“此话当真?”舒王惊问。
“这还有虚!”韦贵妃肯定的说:“当年安史之乱,玄宗匆忙逃离长安,所带人员有限,当年还是世子的代宗根本自身难保,只带了你年少的父皇跟着去了蜀川,根本顾及不到世子侧妃沈氏。长安被叛军攻破以后,沈氏和其他没能逃走的皇室成员及宫中女眷,都被叛军抓住并押送到了东都洛阳,集中关押在掖庭为婢,这其中就包括沈妃和李真一。后来肃宗在灵武自立登上了皇位,派郭子仪领兵攻破洛阳,那时已是太子的代宗曾经见到了沈妃,但是因为逆贼未平,只能先让沈妃寄居在洛阳民居。然而战事胶着,洛阳得而复失,城中一片混乱。这李真一在洛阳期间与沈氏朝夕相伴,不离左右。但是在洛阳最后光复前,叛军自知覆灭在即,在城内烧杀抢掠、恣意奸淫妇女。城中人心惶恐,个求自保,乱作一团,也就是此时,她们才失散的。等到叛军尽灭,再派人去洛阳寻找,沈妃已是不知所踪。”
“莫非那李真一知道太后最终的下落?”
“她也不知。”
舒王本想着能通过李真一得到沈太后的下落而去父皇面前邀功,可空欢喜一场,不免失望地说:“我还以为能从她嘴里得到太后走失的线索呢。”
“她可是当世唯一对沈太后的样貌记得最清楚的人了,连你父皇都不如她的记忆。因为沈妃出身并不高贵,只是富商之女,也正因此,当初逃离长安时才顾不得带上她。所以,你父皇自出生都是乳母喂养,而世子妃才能算他的嫡母。直到你父皇登基以后,才尊称沈妃为太后的。”
“母妃对我说这些何意?”
韦贵妃笑着对舒王说道:“时机未到,将来你自会明白。”
舒王见韦贵妃不继续往下说了,就问道:“那李真一为何联系您?莫非淄青那边有事?”
“她联系我,一方面是建立联系,另一方面是把俱文珍那边的情况向我做了交代。俱文珍整日在你父皇面前谨小慎微的办事,私底下却暗中网罗了一群人为自己所用,其中有翟文秀、窦文场、霍仙鸣、仇士良等人。这些人在后宫都唯俱文珍马首是瞻,关键时刻或可为我们所用。”
“可是,自父皇登基以来,为避免重蹈宦官乱政的弊端,宦官根本就不受重用,他们最多也就是能窥测圣意,传递个消息,怎么能够堪以大用?”
“你太不了解你的父皇了。试想如果你是天子,外有藩镇虎视眈眈,内有权臣掌握国家重器,就即便像郭子仪这样的忠臣,掌握朝廷重兵,作为天子,你能安枕无忧吗?人心隔肚皮,你今日信任的李怀光,能保证明日对他还放心吗?所以,再忠贞的大臣也是外人。而太监则不同,他们没有子孙后代,年少就入宫为奴,与天子从小就朝夕相处,是家奴,他们心中唯一的主子就是皇帝。贪财也好,弄权乱政也罢,你可听闻哪个太监造反称帝?那些乱臣贼子哪个不是备受信任、手握兵权的重臣和将军?你父皇还没亲身体会过被安禄山、史思明这样的,曾经备受信任的将领背叛自己的残酷现实,所以,他对太监不予重用,可并不代表他就敢安枕无忧,世事无常,一旦有变,最后只有太监才是他最能信任的人。”
舒王听了,点点头说道:“我说为什么父皇对汾阳王这样的人也一直也不敢掉以轻心呢。看来,父皇身边还真得有自己人人能随时洞察他的心思。”
舒王一边吃点心一边思索,突然想到了韦执谊和元稹,就问韦贵妃:“翰林学士韦执谊和秘书省校书郎元稹您可曾听说过?”
“我知道韦执谊,和我娘家有些沾亲。元稹?没听说过。”
“这个元稹是常州刺史韦夏卿的女婿。”
“哦!知道了,韦夏卿和我娘家也是出了五福的远亲。提他们做什么?”韦贵妃不解的问?
“这两个人都有才,而且都职位不高,我想让他们为我所用。”
“那你自己去想办法吧,我帮不了你。”韦贵妃说,“今年是你父皇六十大寿,特赐恩科,如果真的想网罗人才,这次的科举考试你要多多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