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皇宫灯会还是一如既往地热闹,书衡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四下看看才意识到原来是董音不在自己身边。想到当年董音还在这里与文和一起打擂台,如今,一个将要嫁给和尚,一个却成了罪臣之女,书衡不由得生出些物是人非的感慨。
她一边走,一边随意的看着挂在两边花架子上灯谜。
“上元夜,车迟国三妖出行,误入大圣蟠桃店,大圣震怒,三妖竟敢如此大胆,在他眼皮下横行,当即把它们打了出去,只有一只妖没有挨打,问这只是什么妖。”
书衡嗤的笑了,这灯谜可真是有点意思。
“县主,这个灯谜要怎么猜?”
刘妍不知何时站在了书衡身边,吓了她一跳。她急忙道歉,还要问安,书衡忙拦住:“不碍事,你想想,话本戏曲里面,车迟国三妖是什么?”
“嗯,其实我平日不大爱看那样热闹的戏的。”
“那就难怪了,是虎力大仙,鹿力大仙,羊力大仙。所以没有挨打的必然是羊力大仙。”
“咦?”
“因为元宵节呀,这天小店都是通宵营业,不打烊,不打羊嘛。”书衡咯咯笑了:“这个谜语出的有意思,不像那些文绉绉的。”
刘妍便抬手去翻后面的花名册,一看便笑了,瞅着书衡道:“这个谜语是秦王殿下放的。”
书衡顿时有点尴尬,打哈哈道:“好巧,好巧啊。”
刘妍倒是乖觉,没有来打趣她,继续往前看:“四个字,四个字倒要猜一句诗出来。这题目刁钻。”
书衡巴不得过掉这一场,便也凑过去看:“元宵前后。元宵前后,这四个能猜出什么东西来?又没有提示,诗句那么多,如何想来?元宵,前后?十五,十四,十六,这几个数字有什么诗呢?”她正尴尬,无意中便说了许多话。
“端午前?端午后?后?”刘妍怔了一怔,福至心灵:“十四为君妇。”
书衡恍然:“对哦,元宵前自然是十四,后,便是皇后,君主之妇,所以答案就是“十四为君妇”。要这么想才行,只看数字就陷入出题人的逻辑圈了。”书衡笑嘻嘻的揉她一下:“你的反应挺快的嘛。”
刘妍有些不好意思:“我是看了这里就一下子想到了。”
她手一动,书衡才注意到那背后的花名上还是四个字秦王刘旸!
去年下的圣旨,今年纳妃行礼,今年她十四-----书衡顿时更囧了。
“啊咧,好巧好巧。真是好巧啊。”书衡尴尬的笑。
------你说你一个着迷练武的糙汉干嘛玩这精致的文字游戏!书衡的内心是拒绝的。
“咱们再去看看?”
“不了。你玩吧。”书衡默默转身,她真怕一路猜下去,被人全程围观。秀恩爱,会受到单身狗的诅咒,我更喜欢没事偷着乐。结果才刚一转身,就撞上了和蕊郡主,还有身边这位,三公主。
都是熟人,而且还是不怎么想见到的熟人。书衡心里呵呵两声,走上来给三公主行礼,她今年十五,但还没有行及笄礼,没有封号,书衡深深福下去,只称:“三公主万安。”
她当初故意让自己跪青石板地的事情,书衡还记着,只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三公主却偏要无缘无故的难为自己,那只能说明-------她脑子有水心里有鬼!要是内心小剧场能具象化,那她一定被书衡扔了一脸羊驼。
果然,三公主又是很骄矜,很有气派,缓慢迟滞慢条斯理的叫她起来,整个画风都慢放了一百倍,让书衡直接脑补树懒。
她微不可察的抖了抖腿,笑看树懒公主:“您逛着,臣女先告退了。”
树懒公主慢悠悠的开口:“县主急什么?这么美好的夜晚不多玩一会儿?”
“我还要到昭仁宫看看姑母,就不打扰您了。”书衡客客气气的讲话,笑容淡淡,把礼数做到十足。
树懒公主哼了一声:“原来如此,县主是袁妃娘娘的爱侄,又是定国公嫡女,皇上亲自下旨册封的秦王正妃,自然,是要架子大些,不乐于与我们在一起,也是正常。”
-----书衡恨不得扒开她的嘴让她吐字快一点,记得小时候也没这毛病啊?难道半死不活的腔调真的更有贵族气质?
不过,这会儿她这句话一说,书衡已经意识道今天晚上三公主来找不痛快是为什么了。她的表姐,王丽君!原本皇帝圣旨纳的秦王侧妃。结果袁国公这一闹,书衡的正妃册封圣旨还在,良国公府的侧妃却没有了。她这竟然是为自己表姐抱不平来了----阿弥陀佛,书衡唱佛号,幸好这侧妃没进来,不然以后不晓得多少麻烦。爹爹,女儿一万个谢你。
----奇了怪了,你就那么巴着表姐给别人当小老婆?虽然那个别人是王爷。
想的明白,书衡当即笑道:“这话可是差了,我原想觍颜陪伴公主,可是公主这话倒像是字字句句把我往一边赶呢。臣女原不敢高攀公主,我们就此别过吧。”她欲走又停,回头又看着树懒公主笑道:“哦对了,令表姐心有白月光,不贪名不求利,只为一心人,真是痴情好女。”
三公主的脸色顿时变了。狠狠盯着书衡的背影,仿佛要烧个窟窿。
和蕊郡主正冷冰冰的看着刘妍,这个自幼和自己在一处的表妹,摆着一张臭脸道:“好呀,恭喜你,得偿心愿,终于攀上了高枝。”
刘妍脸一红:“姐姐这话从何说起?”
“你盯着荣宜县主盯了这么久,今天终于有机会搭上了话,我这个当堂姐自然得恭喜你呀。”和蕊郡主阴阳怪气道:“可惜人家根本没把你看在眼里,这会儿,又一个人走了,把你丢在这里了。”
刘妍皱了皱眉淡淡的道:“姐姐话莫要说的这么难听,大家都是来猜灯谜,不过偶然相聚,偶然分开,何来丢与不丢?”这里人多,她爱惜形象不愿意起争执,便走到三公主面前福了一福:“臣女告退。”
三公主倨傲的点了点头。
从前年开始,这两个原本同进同出连体娃娃一般的贵女就不再像往日那般形影不离了,更没有再一起搭档,表演过节目。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还引以为憾,为无法珠联璧合感到惋惜。事实上,这两人已经几乎反目成仇了。
“一个庶女而已,就会小意儿巴结奉承。上不了高台盘。”和蕊郡主不屑得撇了撇嘴。如今不再像往日那般好,她便毫不留情的拿对方的身份说事,戳痛脚了。
三公主皱了皱眉,盯了她一眼,慢慢走过去翻看方才两人猜过的灯谜。“端午前后?”十四为君妇----君妇,三公主忽然阴险的笑出来:“羊皇后登上凤位的时候,是十六岁。十四岁?君妇?呵呵。”
书衡为今晚的遭遇感到很窝心,这帮女人到底脑子在想什么?吃饱了没事干就想着挑事,哎,真该让你们去乡下住两天,自己劳动一下就不会胡思乱想了。她气冲冲的走在路上,猛一抬头,却发现自己来到了朱雀阁,那里灯火辉煌,笑声朗朗,缓歌缦舞,觥筹交错。那重重人影之中,想必有皇帝,有她爹爹袁国公,当然也有秦王。
她不由自主的在那里转了两圈----穿越要是穿成男的就好了,两个性别都体验一遍,那才不枉为人嘛。我要是穿,就穿成小四那样的男人,养个花如梦那样的女人,发家致富生娃走向人生巅峰哈哈哈,书衡被自己脑补刺激的笑出来。
大约是她实在笑得太嚣张,所以现实迅速出来打脸了。
“梦姑?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那,我应该几个人在这里?”
刘旸喝了酒,眼睛黑亮如星,当即笑道:“奇怪,往日你都呼朋引伴,但我见到你的时候,你总是自己一个。不去看灯?”
“刚看过了。”
“感觉如何?”刘旸好像对自己的作品很得意。
书衡摇头:“很危险。”
酒精影响人的思维,刘旸反应了一会儿,才笑道:“你说君妇那个?”
“对啊,这句诗字面上的意思谁都知道------”谁都知道你借机调戏我了一把,不过现在没工夫计较这个。书衡咬牙道:“但是万一被有心人借题发挥呢?自古以来文字狱遭殃的人可是没有最多只有更多。”
刘旸笑道:“你太爱操心。文字狱再怎么着也落不到我头上。”
“不敬!这叫大不敬!”书衡急了:“万一皇上或者皇后不开心呢?君妇是随便称呼的吗?”
若是一般人那也就算了,但问题就在两者的身份有点暧昧,着实容易缠夹不清。
“哪来那么多万一。”刘旸走过来拦住她的肩膀:“我老爹又不是昏君,这点心胸他还是有的。放心放心,咱们不会遭殃的。”
这态度太漫不经心!书衡怒:“遭殃的时候,我可不跟你“咱们”,咱先说好了啊,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好好好,你飞你飞。”刘旸倒笑了:“先成了夫妻再说。”
“----我的重点在后半句!”
“是是是!听到了,梦姑!放心好了,大难来了我顶着你先飞。”
事实证明,刘旸虽然是任性皇帝的儿子,但他不会太胡来,三公主一剂眼药下到皇帝那里,皇帝果然生气了,只不过生气的对象却不是秦王而是她。
“读了几句诗文,就开始自己臆想,凭空捏造事实,难道男子称呼妻子为“君妇”这些男人就全部要抓起来吗?他们全部都是触怒君威有不臣之心吗?一家子骨肉兄妹,莫说没有错,便是错了,也该劝诫,提醒,帮扶才对,转个身来告状是怎么回事?你就是这么为朕的颜面和尊严着想的吗?”
三公主恐慌而又委屈,明明就是秦王和袁书衡行事不够谨慎,明明就是他们胡闹,但挨训的怎么偏偏就是自己呢?
宫里的人都是见风使舵,看人下菜的,眼看三公主刚挨了训斥,又明着得罪了秦王和未来秦王妃,她的及笄礼显得分外寒碜,别说大公主靖安了,连年前刚举行的二公主及笄礼都比不上。这两位公主因为生日相连,年岁无差,所以经常互相攀比争宠,三公主往日都险险压二公主一线,却不料在重要的及笄上出了岔子,顿觉颜面扫地,十分懊恼。
话题回到现在,刘旸还看着书衡笑:“梦姑啊,送你元宵节礼物要不要?”
书衡正满肚子没好气,见他双手空空便道:“你要是敢说我送你这一夜火树银花,我就把头上这朵芙蓉花插到你的鼻孔里。”
刘旸下意识的捂鼻子:“怎么会,我送的你保准你喜欢。跟我来。”
书衡将信将疑的跟上去,有些忐忑,有些期待。这个男人喝酒了,盲目跟上去会不会有点危险?但是还是对他的礼物好感兴趣。不晓得他这回又捯饬出了什么。
结果-----刘旸从他的卧风堂里提出来一盏大灯----一只高高胖胖很大只弯着嘴角笑得很蠢的羊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