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又一次被这人用极度忧虑的眼神偷瞄了半天后,梁语终于忍无可忍道:“有事?”
终于有大大方方开口询问的机会了,疏言忙道:“主上,你的脑袋......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啊?”
梁语:“......”
面对着梁语的杀人目光,疏言轻咳了两声才敢继续:“不是,属下的意思是,您的头......有没有觉得疼或者痒?”
梁语皱了眉:“说重点。”
“是这样的......”疏言不知从哪里翻出了一个小本本,“我查了些资料,龙纹虽只存在于传说之中,但是关于这方面的记载还不少。”
“等等。”梁语打断他,“以前没有出现过龙纹?”
难道这个世界还没有出现过“龙族”?
疏言回忆了一下:“以前是有的,传言陆东之处,曾有灵兽号‘应龙’。只不过应龙神出鬼没,见过它真身者极少,所以‘龙族’到底是什么样子、龙纹到底有什么含义,都不明晰。”
疏言从手中书册中翻出了一张泛黄纸页,在梁语面前铺展开来。
“根据传言,应龙本一直生活在这里。”疏言在纸页上的一个地方点了点,“可后来,它便不见踪迹了。”
梁语垂眸看向疏言所指的那个方位:“可知它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三百年前。”疏言原本抵于纸上的手指忽然微微蜷缩,“彼时山海异动,从此水陆交杂。原本强盛的久冥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天灾支离破碎,自此天下,纷争不休。”
原来久冥会被灭掉是因为天灾?而且这世界竟原本不是水陆交杂的?
但即便沧海桑田,也需要时间吧?这世界居然一步到位,直接就“山海异动”了?
疏言并未发现梁语的不解和震惊,叹了口气,继续道:“关于应龙的传言便是在‘山海异变’前不久出现的,可后来天下便发生了诸多变故,这个世间唯一的龙族,便也踪迹全无了。”
“不过......”疏言少有迟疑地看了看梁语,“不过按照这些记载,据说龙族的标志就是龙纹和龙角。”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额头,“虽然不知道龙角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但大抵与我原型时的尖角所差无几吧?可是您......您看您头上......光秃秃的......”
梁语:“......”只是没有角而已,不用这么歧视他吧?!
然而疏言担心的却并不是自家主上的形象问题。
他只是在担心,主上用了三百年才从丸子状态醒来,而现在生出龙纹,却又缺失龙角......
主上,不会是进化不完全吧?
营养不良?!
这念头一起,便足足折磨了疏言许多时日。
他虽然带着梁语奔波了几百年,对于照顾小丸子也算是颇有心得。可他却没照顾过长大以后的小丸子呀!
现在自己要怎么办?是不是也得学习普通人家那样......举炊?
可是他不会啊!他只会碳烤生肉,偶尔还会烤得半生不熟,不会把主上吃死吧......
疏言自觉没什么厨艺天赋,便将目光投向了犬封国的国主。
自梁语化为人形后,便无法再只靠元香维持生命,早已恢复了五谷餐食。
只不过今日实在诸事繁杂,导致这国主虽然想给梁语做点好吃的,可对方都没有什么吃饭的心思。
现下这事被疏言重新提起,国主立时与其一拍而合,当晚便命庖厨办置了一顿很是丰盛的晚宴。
然而梁语多半与“吃”无缘。
他才刚将婢子置于玉制箸枕的筷子拿起来,门外便响起几声令人扫兴的叩门声。
梁语顺势又将筷子放了回去,冷声道:“谁?”
婢子隔门一礼:“主上,国主差我来报。青蛮王域之下,有国名林氏,半刻钟前向我久冥求援。”
“求援?”梁语敛袖凝眸,房门应声而开,“叫白泽来。”
不过几息之后,疏言便跟着婢子出现在了梁语屋中。
看着面前一口没动的饭菜,疏言很是心疼地皱了皱眉,随后才道:“林氏国原本与犬封国一般,也是迟迟未肯毁掉久冥之玉的国度之一。不过后来王域玄宁括势,便将林氏国攻打下来,划进了自己的王域之中。”
梁语扣了扣桌子,单手抵住额角道:“那他们现在是听说久冥再起,便想脱离玄宁,重返久冥了?”
“然。”疏言道,“而且犬封与林氏国间只隔了一个小国离戎。如果我们能夺回林氏,便可夹击离戎,并将此处作为立足点,以此为摧毁玄宁的突破口,以重建久冥。”
片刻沉默,梁语道:“商灼呢?”
乍闻此名,疏言先是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这是此前那位在祭祀典礼上衔珠玉而来的赤色灵鸟的名字。
梁语又道:“让他去。”
“可......”疏言稍有犹豫,“可不知青蛮那边派去的到底是谁,若有强敌,那......”
“那便让阮阮同去。”梁语合眸道,“如果他们两个都帮不上忙......”
他沉了声,唇畔一抹冷笑。
“那就让林氏灭国好了。”
他身边可靠的一共就这么几个人!这要是派去了两个都帮不上忙,那可怪不了他了啊!
何况这世界灵兽并不多,如果这么个小国叛乱都能让玄宁派来足以压制两个灵兽的兵力,那只能说明这是天意了。
所以,便听天由命吧。
***
十数城池之外,林氏国内、王城之中。
林氏国主负手立于王宫偏殿之内,面前是一张完整绘制了五个王域的地图。
而在重重王域域线环绕之间,有一个极其渺小的国度被朱砂之色精心圈好,名为犬封。
国主望着这地图沉默极久,身后不断有侍卫通报战况。
然而却没有一道,是令人堪可展颜的捷报。
国主头也不回,安静地听着最后一位侍卫沉声跪地,声音疲惫道:“王上,已兵临城下。”
闻言,国主竟然嘴角一扯,叹息着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早知如此,意料之中。
林氏国不过是一没落小国,无兵无粮,都不需要玄宁派兵前来,只要让与林氏相邻的离戎前来攻打即可了。
百年前,他先祖为国民性命,忍辱降于玄宁。
而今,他却要带着举国国民的生命与骨血,祭祀久冥了。
“先生。”国主回身望向身边一个一直不曾做声的褐衣男子,“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他转过身,笑着朝这男子恭敬一礼,“承蒙您守护我林氏国百年,孤无以为报。现在孤已为天道所弃,国将不国,只能请您先行离开了。”
这男子敛眸叹道:“那王上您呢?”
国主轻轻一笑,眉目间尽是从容:“早在我宣布反叛玄宁之日,便已有足够预期。而今日种种,不过是在验证我当时的猜想罢了。生非生,死非死。若我先祖得知久冥已复,我林氏可以久冥臣国之名而灭,定好过以玄宁降臣之名苟且千万倍。”
男子又道:“那您......”
国主悠悠一礼:“孤将与国同死。也算是,不枉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