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前面盔甲的话语不同,当时聂阳的回复仅仅回响了一遍。然而就是这只是响起一遍、没有附带任何语气的话音,基本上印证了聂阳此前对阿奇的答复,同时震惊的,是身前的她。
“我已经没有必要怀疑聂阳的回答是否真实了。”阿奇心说,“但,拥有那力量的原因却...却是那么的......”感觉自己一时已经完全怔住,阿奇低头看了看那不知何时已不再握紧的双手。
阿奇想说点儿什么,却意识到此刻,自己根本张不开嘴。
他看向聂阳,却发现他这时正注视着关可儿。当目光转向她,再次有发现的阿奇,随即明确了对方脸颊上的两道泪痕,闪动着光泽。
“那个...”阿奇小声着,随后的举动却表明了此刻想表达的意思。
在目光不离开关可儿眼眸的前提下,阿奇以“蜻蜓点水”般的轻巧一指自己右眼下方。
关可儿顿时感受到了脸上的异样,原本只是充实眼睛的泪水,此刻已经夺眶而出,顺着脸颊快速流向了下巴,最终滴落在地。
突然转身,之后阿奇便只能看到关可儿那被长发覆盖的后背。
不动声色间,他已然通过少女抬起的手、随之而来的像是得了重感冒似的吸气声,意识了她一时正极力压制心中突起的情绪。
阿奇并没有像对方刚才那样,及时给予安慰或是询问她为什么会流泪,因为阿奇觉得自己不适合这么做,也不配这么做。
就在他将要以目光提醒聂阳“你应该说点儿什么”的时候,后者却已经这样做了,只是其程度,远远超过了阿奇的预想。
柔软、类似手帕的物件贴近脸颊,关可儿那略显沉重的呼吸声便骤然停止,虽说只存在于瞬间。
她侧过眼,发现那柔软的东西真是一块手帕,一块和自身衣服一个颜色的手帕。如果细心点儿,还可以看到手帕正面的右下角,绣着一颗粉红色的五角星。
关可儿抬眼看了看递过手帕的聂阳,眼神里闪动着惊讶。后者用目光指指手中的帕子,关可儿抬手便将它接了过来。
看着那被充分利用的手帕一角,阿奇忽然记起自己曾在关可儿房间里见到过相同样式的手帕。
“当时因为眼前状况没怎样去注意,现在回想起来,”心说着,阿奇细看那帕子,“根据颜色和样式,这样一块手帕也只能是关可儿的了,白色的嘛!但是,聂阳是从哪里得来的?”
阿奇以眼角余光上下打量着左面那个身穿蓝色长衫的男生:“衣服上也没有可以装东西的口袋啊,奇怪。”
到此,使用手帕的关可儿显然也意识了相同问题。
流进鼻腔的泪水通过呼气排出体外,她便用那已经变样的声音问道:“阳...这手帕…哪来的?”
聂阳看看关可儿的右手,平静语气此刻难免带有少许感叹:“是我从房间里顺手带出来的。后来趁你不注意悄悄放进了你上衣口袋里。原本只想还给你,没想到现在有了它的用武之地。”
聂阳口中有了一声若隐若现的叹息,幅度轻到连右面的阿奇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看到关可儿点头,聂阳出乎意料地继续着回应,口气却像是在自语:“这件事本来不想让你知道,可现在......明明说过不会让你受到伤害,却...却总是让你因为我感到不舒服。”聂阳紧握了双手,指骨间因为过度用力,有了那轻微的“咔嚓”声响。
不单单是从他的举止,更是从聂阳回以的那两句简单的话,关可儿、包括身后的阿奇,都深深感受到了聂阳此时的无奈和自责。
同样的情况,阿奇只是静视着他,而关可儿,静静看着聂阳同时,还回以了话语。
“其实,我这也不能算是‘伤害’啦!”最后一个字音,关可儿的心情明显有所好转。
然而继续说着,她的话音逐渐低了下去:“我只是想起了自己当初的…所想......”关可儿低了头,有点儿“做贼心虚”的意思。
“我知道的。”聂阳不变的话语让关可儿猛然抬了眼帘。
前者并没有因为她那稍显惊喜的目光,就怎么改变表情或语气。
一停顿,聂阳接道:“不只是你,任何一个遇见那种事的人都会有和你一样的想法,包括我。”
“那...”关可儿说,字音随着情绪转好,开始逐渐恢复正常,“如果我选择暗,阳也会想着我其实也是一个为追求强大力量、不去考虑他人感受的人吗?”
聂阳没有迟疑,张嘴回道:“当然。”
阿奇紧皱一下眉,聂阳却在关可儿有所反应前,详细了答复:“但我绝不会让你察觉到这一点,因为这意识一闪而过,持续时间是一秒的百分之一。接下来,你眼前的‘阳’依旧是你认识的那个‘阳’,不会有任何改变。”
关可儿应声点头,带着明显的力度。
而同样看着她,阿奇感觉关可儿好像明白了什么,但具体的,他也说不清楚。
“哎!管它是什么!反正关可儿的心情好转,表明聂阳的安慰奏了效,这就可以了。不过...”想到这儿,聂阳的侧脸映在阿奇的眼球,“他的这种安慰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居然还能这样安慰人?算是长了见识么?”
“扑哧!”阿奇不经意地轻笑出了声。
直接面对聂阳满是疑问的眼神,阿奇忙摆摆手,笑容也随之消散:“抱歉,你们继续。”
“继续?!”关可儿突然正脸盯着阿奇,尽管眼圈已经红肿,“听着怎么这么别扭,‘继续’什么啊?”
见随口说的话出现如此大的漏洞,阿奇支支吾吾的,大脑却在奋力旋转,显然是想尽快找到填补“漏洞”的理由。
最终,外在只是略略一想的阿奇,有着些许自信地回道:“继续安慰你啊,你的眼睛不是还没好吗?”然而话一经出口,聂阳顿时闪露的神色就有些失职的意味了。
关可儿因为阿奇的话有些难为情,聂阳却抬手以掌心向外的形式,将伸展的右手正对那少女的右脸颊。
虽然关可儿刚刚还想着作为“阳”的他听阿奇那么说会有怎样反应,可真正注意了聂阳所谓的反应,关可儿依然不自觉看着那约有15厘米远的手掌,自然展开、聂阳的手掌。
触发“治疗术”效果的情况一如之前那次因毛巾引起的事件情形,尽管对于阿奇,正是那次经历,初来乍到的他首次看到了那拥有亮眼白色长发的女生,流泪的样子。
作为“旁观者”,阿奇此刻并没有完全注目关可儿渐渐恢复正常的眸子,而是利用所看方向的略微下移,稍加注意了她上衣左侧那如果不细看,根本不会让人留意的…衣兜。
“很隐蔽的口袋。好像…也不怎么用。”看那衣兜周围并无明显痕迹,阿奇不觉暗想,“如果不是聂阳提起,我恐怕到现在都不会知道她身上这件合身白装两侧居然会有两个不起眼的口袋。而且就算他不提,恐怕我也不会去想‘关可儿衣服上有没有衣兜’这种无聊的问题。
“聂阳刚才说是趁她不注意时悄悄把手帕放进去的。关可儿自己还好解释,可我这个观客怎么也没发现聂阳的这个举动?他是什么时候把手帕放进去的?”
阿奇开始回想那些虽距离现在不远,却也已是过去的经历,闭眼状态已维持有5秒的关可儿则在同时,因眼前光芒的退却,缓缓睁开了双眼。
目光略有下移地一眨眼,待确认此前那轻微肿胀感消失,关可儿抬眼便向聂阳感谢地浅笑笑。
他仅仅轻翘下嘴角,随后就回看阿奇,似乎早对他刚刚所想的问题有了意识。
阿奇再次体会了来自“恍然大悟”的愉悦,只是因为聂阳的注目。至少,阿奇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对阿奇的一时轻松有所在意,关可儿回看看聂阳。后者是留意了她的神色,却平静得不见任何回应。
“果然是这样。”阿奇自语似的。
“‘果然是这样’?”关可儿想,眼中不解顿时明显,“果然是哪样啊?”
再次面对她的明亮眼眸,聂阳小声回道:“我刚才见他盯着你的衣服看,估计是想了一些关于衣兜的问题。”
“关于衣兜的?”关可儿低头一看衣服右侧的口袋,音量倒也不高,“那会是什么问题?”
聂阳轻轻摇头,关可儿于神色间就闪过了少许失望。或许是这种情绪过于微小,没有在关可儿脸上多停留一秒,又或许是因为她及时感觉到了这种情绪,知道这时候怎样都不应该失望。
因此,聂阳未有明显反应,关可儿率先纠正了态度:“也对啊!”话音上有些提高,可整体听来还算是“小声”,“阳怎么可能知道这个?我也真是,居然会这么问你。”话罢,关可儿直接抱歉地笑笑。
聂阳轻一皱眉,却于随后稍有笑意地回一句:“像你刚才所说,我并没有在意这个。”
关可儿不觉怔愣,反应时,已然略有力度地点头一应。
两人的音量固然降低很多,但对于“近在咫尺”的阿奇而言,话音在降低幅度上明显还是不够。
“除非他们用耳语。”阿奇暗想,眼里二人的对话也已结束。
关可儿再次回应地看向阿奇,后者忽然向她展露的笑脸,就着实让关可儿暗暗一惊。
看她突显惊讶的眼神,阿奇怔了一下,笑容也顿时散去。
“你...”阿奇略显小心,“怎么这表情?我吓着你了?”
他看向聂阳,注意到的却是一张因为不满,而变得严肃的脸。
“哦!”关可儿反应过来,“不,没有!只是你有点儿突然...没事的。”话到一半,她便低头眨了眨眼。
阿奇应声,却再次不由得笑出了声。
立即明确对面再次表露的惊疑,阿奇一边低头压制笑意,一边摆手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没什么。嗯...嗯!”
清楚了自己一时的语无伦次,阿奇暂停对话。
待笑意完全压下,他正式解释道:“不好意思。见你们刚才的样子的确好笑。没想到我一句不经意的自语,居然会让你们这两个年龄相仿的人有那么有意思的对话,很意外!”
见聂阳、关可儿还是一脸茫然,阿奇再次开口:“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像聂阳说的,我刚才的确在注意你衣服上的口袋。”阿奇抬手一指关可儿衣服左侧、只有一道缝隙的衣兜,“开始想的是那两个口袋很隐蔽,因为我直到现在才看到它们。接着,我就想起那块手帕。
“聂阳说过,是趁你不注意时放进去的。对于你,没有感觉在情理之中,但对我这个旁观者,居然也没有注意聂阳把一块手帕放进了你的衣兜,这就很让我好奇了,他究竟是什么时候把帕子放进去的?”话说到这儿,九成的疑问有了答案。
“那...”关可儿说,“你后来找到答案了吗?”
“当然。”阿奇明显为此自豪。
“是什么时候?”聂阳突然开口,阿奇也顿时就有了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我是不是有点儿‘贱’啊?”阿奇稍显尴尬,然而正是注意了他的外在,聂阳再次闪现疑虑。
“你...没......”他仅仅如此,而面对阿奇的忽然回应,聂阳也就打消了补充话语的念头。
“没什么。嗯...”阿奇短暂回想着,“如果所想不错,你应该是在之前和关可儿会面时,就已经将手里的帕子放进了她的衣兜。因为那时候…你们都记得吧?”
面对询问,聂阳即刻就有了肯定回应。至于关可儿,她也不过稍加回忆,就确认了问题答案。
“是那个时候啊!”关可儿一边顿悟地自语,一边回看向聂阳。不用多说,她得到的回应是认同。
“当时的确惊吓过度了。”关可儿继续回想着当时情况,“如果不是这个,我肯定会有感觉的。”
而再次记起关可儿之前于光力量的作用下脱离那无底深渊,回到现实见了聂阳,才表露此前的惊吓过度和对依靠的迫切需要,静默的阿奇感觉…又一次见识了面前两人之间的那种如金石般坚固、牢靠的友情。
“对于他们,”阿奇想,“我恐怕还需要时间来了解。真是不可思议,一个冷得像冰,说话几乎不改变语调;一个热得像火,能轻易让人感受世间的任意美好,这两人的性格、给人的感觉有着如此差异,之间居然会存有这种感情,而且还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我不得不好奇了,怎么做到的?”
阿奇在聂阳、关可儿之间来回扫视了两遍,却尽显一时的不经意。
在那漂浮空中的盔甲重显暗红色光芒以前,阿奇不禁似的细问聂阳:“既然想到索克是利用昨天的对战促使我选择暗,那我接下来要怎么做,还是不要过度注意‘聂阳’?
“不过根据刚才情况,我是觉得这种办法不太适用。还没被真正的暗力量照耀,我就已经不觉集中注意力了,要真到那个时候,我还不一样会在不经意间选择了暗?”
忽然间,阿奇感觉刚刚的这番话是多么的不可思议,和聂阳、关可儿居然互为对方知己一样的不可思议。
可正是因为这样,在聂阳做出回应前,阿奇心下暗想:“这么匪夷所思的话…难道我这个‘优等生’要变坏了?我可不想也不能这样,以后需要注意了。然而仅凭一句话就认为自己‘变坏’,是不是过于草率了?”观点立即确定,及时分散了阿奇集中的思想,让他有心思去听聂阳那同样匪夷所思的回复——此刻阿奇是这么认为的。
“其实你不用怎样在意我说的话,因为那只是我的一种警告,也是一种猜测。说不定,真实情况远没有我猜测的那么严重。当然了,如果事实真是这样,而你到时候又实在无法抵御暗力量带来的那种诱惑,那你需要的就只有自己的意志了。毕竟,你是Chaos,拥有随意操控光、暗以及第三种力量的能力。”
面对聂阳这种回复,阿奇没有什么异样的表情,甚至在他说话过程中,阿奇表现得很是认真,就像是在听某教授演讲。
最终,阿奇神色不改地轻一点头,却并不是在做样子,而是真的认同聂阳的观点。
阿奇此前是有想到、认同一点的,当下这里不是原来的那个世界,这里是洛奇——一个有着许多匪夷所思事物的世界。在这里,不单单是阿奇认为不可思议的话语是合理的,还有与这些匪夷所思的话有联系的事物,都一样的合理。
这并非异常、具有什么强制性的合理,而是像1加1等于2那样,平常的合理。面对这些“合理”的事物、话语,阿奇个人就算再感觉不可思议、匪夷所思,也无法对任何事物、话语进行丝毫改变——这里是洛奇,不是他原处的那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