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清风徐来,顾楚钰站在船头,衣袂随风。
行云来禀:“主子,流月传来消息,说他已照主子的吩咐送夫人离京,让主子放心。”又呈上一封信,“这是夫人给主子的。”
顾楚钰接过信,展开过目。
在她眼里,他此去千里,又要入虎穴狼窝,带的侍卫本就不多,还半道遣流月回京,无疑是险上加险。
以她的性子,他若当着她的面说打算让流月留下,她会答应?即便先斩后奏,他若不是走了十来日才让流月回去,那来的也不止是一封信这么简单,她定会亲自追来,找他算账。
他作此安排,她在信上抱怨两句在所难免。
顾楚钰看着信,想象到她又气恼又无奈、想走走不了、想骂见不到的样子,唇角上扬。她的脾性他知道,再是易冲动,如今也只能乖乖地待在溪月涧,这大概就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一物降一物。
溪月涧离上京城算不上远,山有水还有重重守卫,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梅萧仁知道自己待在这儿很安全,但是消息比起在相府还要闭塞,若想知道点什么,都得靠流月从上京探听。
又是十日过去,她在这儿做的就是陪老丞相聊天喝茶、下棋钓鱼。她以为老丞相已隐匿山水间,不再过问朝政,遂没与他提过朝堂上的事,谁知老丞相竟得知了魏国公曾大肆宣扬楚钰身世的一出。
原来老丞相看似不问世事,实则耳聪目明,上京城的风吹草动,他想知便知,只是通常不想知。
顾詹刚喝了口茶,将杯盖猛地盖上,怒道:“好个纪恒,钰儿是不是老夫亲生的与他何干,他的儿子倒是多,有谁能及老夫儿子一根手指头?”
荣安劝道:“老爷息怒。”
“纪家的小子一个比一个废物,他生了跟没生有什么区别?”
“老爷,魏国公膝下倒也有个办事得力的,如今还掌管着禁军。”
顾詹哼道:“那是叶淮的儿子,人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跟他有什么关系!”
梅萧仁忍俊不禁,她在这儿住了十来日,发现老丞相损起魏国公府来毫不留情,而夸起儿子也来从不吝啬。
从前老丞相位高权重,在上京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令世人畏惧,偏对儿子百依百顺。
相反,老夫人对楚钰则格外严厉,不许楚钰习武,更不许他碰刀剑。楚钰想学箭术,是老丞相偷偷地给他请了师傅;楚钰想跟流月他们一块儿学武功,老丞相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最后被老夫人发现了……所以如今流月和行云可以用刀剑杀人,而楚钰只能用脑子……
老夫人不许楚钰习武也是爱子情深,怕他自恃有武功傍身,会在诸多场合逞强而不知自保。楚钰的生父就是在替别人出头时,寡不敌众被人重伤,最终不治离世。这成了老夫人一生的痛。
梅萧仁端起茶杯送到嘴边,转眼瞧见流月来了,走得很急。
流月走近便禀道:“老爷,上京城有变,魏国公带着群臣上书,奏请陛下立裕王为太子。”
梅萧仁抿了口茶,魏国公上书之举无疑也是一杯热茶喂到了陛下的心坎里。
陛下的龙体一向欠安,自江叡收敛心性以来,陛下对他是越发器重,愈加望子成龙,立他为太子的想法也一日比一日强烈,只是有相府压着,敢想不敢提。
陛下和魏国公怕的不是相府篡位,而是楚钰会扶一个依附自己的亲贵上位。如果不立太子,待陛下年纪大了,如今看似团结的皇族指不定就会倒向相府,向楚钰示好,盼着自己被楚钰选中,可捷足先登。
一但相府扶持的新皇登基,魏国公府将迎来灭顶之灾,魏国公那等诡诈的人怎能不早做打算。楚钰不在,对他而言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陛下准了?”顾詹问道。
“回老爷,陛下决定后日就封裕王为太子。”流月拱手答话,又言,“玉玺还在陛下手里,主子不在,朝中无人主持大局,陛下较起真来,几位尚书大人恐怕顶不住。”
梅萧仁想了想,不禁问道:“父亲,魏国公是不是还有下一步打算?”
她心中早有猜测,猜测楚钰去夏国的事似乎不止是夏国的圈套……
“放心,大宁的天有钰儿撑着,塌不下来,先看看纪恒意欲何为。”
上京城,皇宫大殿。
江叡已是黄袍加身,从殿外徐步进来。
大殿之上,几家欢喜几家愁。相府的幕僚自是不愿见到这一幕,但是相爷不在,他们也不能强出头。他们若与陛下手里的玉玺较量,万一被人借此生事,恐会祸及其他同僚。朝中无主,他们就得懂得掩藏锋芒,安安静静地保住乌纱帽和性命,等着相爷回来。
以往顾楚钰处处打压国公府,在大殿之上连陛下的面子都不给,更不把魏国公放在眼里。魏国从前站在这儿,鲜有笑得出来的时候,如今他难得带着笑,看着江叡一步步进来,从他面前走过。
江叡步入大殿,唯一关注过的人就是魏国公。若不是他这个舅爷力排众议,他怎能穿上这身衣裳、得到早就该得到的太子之位。
他父皇愿意将太子之位给他,也是因为他听了舅爷的话,励精图治,让他父皇渐渐放心,愿意把江山重担交予他,而不是恨铁不成钢。
他承太子之冠,从礼官手里接过沉重如山河的太子宝玺,成了大宁王朝名正言顺的储君。
礼成,江叡叩谢过他父皇,捧着宝玺转身,站在丹壁上俯瞰群臣。
百官俯首跪拜:“陛下万岁万万岁,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江叡的目光扫了扫大殿左右,在这儿向他俯首称臣的官员少了一个,这是种遗憾,不过顾楚钰又不是不回来了,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江叡的目光落在了站在右侧靠后的姚府尹身上,他上次出首契罗国,升了官,顶替了原本属于她的位子。如果今日站在那儿的还能是她该有多好,她也曾希望他能当个勤勉的皇子,而不是整日在外游荡的纨绔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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