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烈赶到医院的时候,林美娟已经被安排好了病房,一大家子人正在走廊上跟医生讨论病情。
“患者目前已经出现了糖尿病的多种并发症。心脑血管和视网膜都产生了病变,这两天需要住院观察看是否能做手术,毕竟年纪大了,身体各项机能退化……”
“请问做的手术是……”席重锦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问道。
“视网膜产生了病变,需要切割玻璃体。先观察吧,用药控制。”
“谢谢医生。”席英杰说着,将席老爷子扶到一旁坐下。
“烈儿,怎么你一个人过来了?儿媳妇呢?”陈曼眼尖地发现沈觅不在,将席烈拉到一边,低声问道。
席烈叹了口气,垂下了头,“她最近有点不舒服,您也知道的,做了手术还在观察期。”
陈曼闻言点了点头,眉目间都是担忧之色。
“最近家里真是一团乱,希望儿媳妇能好好恢复,你呀,一会儿还是回去陪着她吧!她一个人我不放心。”
“等确认奶奶没事,我就回去陪她。”席烈点点头,应了下来。
“行了,你看奶奶一眼就回吧,我在这里守着。”席英月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叮嘱道。
席烈不答话,推门进了病房,发现林美娟并没有睡着,一双眸子静静地睁着,看着煞白的天花板发呆。
“奶奶。”他走上前去,沉声唤道。
林美娟回过神,冲他笑了笑,“烈儿回来了。”
“嗯,觅儿本来要来看你,但是最近感冒了,我怕她传染给您,就没让她来,等她好了,我叫她过来看您。”席烈亲昵地抓住她枯瘦的手,柔声道。
“好,我还挺想她的。”林美娟点点头,“本来我都说,一把年纪了也活够本了,不想再折腾了,可是你爸妈不依,非得让我住院。”
“您就安心住着,有医生天天看着,毕竟能放心一点。”席烈说着,帮她扯了扯被子,柔声道。
“奶奶也是害怕了。”林美娟说着,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的眼睛快看不见了,我害怕活生生地变成个瞎老太婆……”
席烈闻言心中一沉,有些难受。
“刚问过医生了,眼睛可以治疗,您不要多心。”
“好嘞,你啊,回去照顾孙媳妇吧,看她瘦瘦弱弱的,经常生病,也是需要多多注意。”林美娟说着,拍了拍他的手背,颤颤巍巍地伸出手,似是想抚摸他的脸。
席烈心领神会地垂首凑了过去,握住了她的手。
“奶奶,您会长命百岁的。好好休息,我明天来看您。”
“好。去吧!”林美娟点点头,脸上浮起满足的笑意,看起来温柔又平静。
从病房出来,一大家子正在外面争执谁留下来照看林美娟。
席重锦板着脸,死活不肯走。
“我的老太婆我当然得陪着,你们都走吧!我跟英月在这就行!”
“爸,您这身子,可不敢出什么岔子了,求您了,让英月和小宇在这……”席英杰也是怕了这老头子的倔脾气,急得直抹汗。
席英月本来在一旁什么话也没说,好像是烦了他们争来争去,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大步夹到人群里。
“行了,爸,您就回去歇着,有我照顾妈你还不放心?”
她说着,语气有些不好,却让席重锦的表情一滞,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席烈也是有些愣怔。
从二叔出事起,这个小姑,很少叫老爷子一声爸了,之前都是席老爷,老爷子地叫,今儿个也算是开了先河,难怪老爷子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席英月出马,没有搞不定的事情,席重锦乖乖地跟着席英杰和陈曼回了家,席宇乖巧地留了下来,所幸是这个病房很大,旁边有一个大沙发还有一张新增的躺椅。
“有事给我打电话,我得回去了,沈觅那边没人照看。”席烈说着,拍了拍席宇的肩膀,“我走了。”
“大嫂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吗?身体不舒服?”席宇敏感地察觉他的话里有些不对劲,忧心地问道。
“行了,走吧!”席英月不耐烦地催促着,“小宇,我带了两床毯子,你去我车上取一下。”
席烈这才放下心来,驱车回了沈觅的病房。
果不其然,她已经醒了,疼的在床上直哼哼。
见了他来,她眸光亮了亮,随即瘪起嘴,烦躁地叹了口气。
“太疼了,实在太疼了,让人怎么睡觉嘛!”她嘀咕着,一张脸皱巴着,泫然欲泣。
席烈无奈地笑了笑,坐到床边,大手撑到了床沿上,一双眸子忧心地盯着她。
“忍一忍,我在这里陪你,疼呢,你就打我骂我。”
“还打你,打你我的手更痛!”沈觅有些烦躁,身体上隐隐的痛让她心里如同小猫抓一般难受,动也不能动,躺的太久连腰都开始疼了。
之前做完骨髓移植,都没这么难受过。
“好了,你不能再打镇痛了,会损伤你的神经,疼到麻木就好了。”席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大手在她的胳膊上磨砂着,想借此给她舒缓一下压力。
“说起来,你这大半夜的,跑哪里去了?”沈觅眨了眨眼,问道。
“手机没电,回去拿了个充电器。”席烈面不改色地答道。
她转了转眼珠子,不再多问。
“对了,你把我手机拿一下,我手断了,画不了画了,得给我段编发个消息通知一下。”她说着,指了指一旁的手机,示意他解锁打开。
“你帮我发。”她瞄了手机一眼,吩咐道。
席烈点点头,手指飞快地敲着,不一会儿便发了出去。
“亲爱的。”她冷不丁开口叫着,席烈下意识地觉得她有什么事,拿着手机的手一僵,不解的眸光便落到了她脸上。
“今天去给我爸扫墓,耗子说,你知道我妈是谁,叫我来问你。”沈觅说着,大眼睛亮闪闪地盯着他。
席烈蹙了蹙眉,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眼,“你真想知道?”
“想啊。有一点想。”她笃定地答道。
“那我告诉了你,你确定不会心情不好?”他不确定地问道。
“也许吧,不过我还是想知道。”她眨眨眼,笃定地说道。
席烈想了想,悠悠地叹了口气,大手抚上她消瘦的脸颊,起身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就是你刚才发消息的那位。”
“……”沈觅闻言一愣,一口气堵在了胸口,愣怔了好久。
“你怎么,没让我做好心理准备就说出来了……”
席烈眨了眨眼,大手在她肩膀上磨砂了几下,“你早就怀疑过了,不是吗?”
“我是怀疑过,我那时候还感觉不太能接受。她忘了我,还去国外生了个二胎。”沈觅垂眸,脸上挂着淡淡的失落。
“但是,她给了你第二次生命,不是吗?”席烈的声音很低,很有磁性,仿佛在哄一个在生闷气的小孩。
“不想过日子的话,干嘛要结婚?结婚了,又为什么要狠心抛弃家庭?我不太能理解,我这辈子也不要去理解她。”沈觅有些不高兴,语气重带着些愤愤不平的埋怨。
“那就不要理解,她有她的生活,你也有你的家庭,干嘛为了过去的事情自己生气?”他笑了笑,语气温柔和蔼,此时像是一个乐于倾听的大叔,正在为她排忧解难。
“你说的我都懂,但是……好在我手断了,不然以后怎么面对她?还有那个艾米,也算是我妹妹吧?说起来咱俩还真是绝配,你一会儿蹦出俩妹妹,我都多了个妹妹出来了!”沈觅嘀咕着,牵起他的大手,又忍不住有些想笑。
“挺好的啊,我喜欢女孩儿。”席烈跟着笑,眸光熠熠地看着她。
“凭空多出三个妹妹,开心吗?”她瞥了他一眼,无语地叹了口气。
“等你好了,一定要给我生个女儿,不对,三个女儿,一个儿子最好。”
“……等我病好都二十五六了,生四个孩子,生到三十多?我三十多你就四十了岁了,恐怕是心有余力不足哦!”沈觅翻了个白眼,嘀咕道。
席烈挑了挑眉,“我看你这颈椎要个把月才能动,先容你放肆着。”
“……我睡觉了,你也睡吧!”沈觅飞快地噤了声,指了指一旁的空床,指挥道。
席烈笑了笑,俯身在她唇上亲了一口,随即回到自己的床上,笔挺地躺着发呆。
他好像在经历人生很艰难的一个阶段,长辈生老病死,爱人遭遇意外,至亲不能相认,还有人心怀不轨地打压。
他有些焦头烂额,顾不过来。
关了灯,他听着静夜里她平稳的呼吸,又觉得人生还没那么糟。
奶奶八十多了,也算是高寿了,二叔虽然走了,但留下两个可爱的女儿,沈觅虽然出了车祸,好歹也只是骨折了一个手腕,所有事情,都不算太糟糕。
一夜浅眠,第二天一早护士查房,他便醒来了,去洗漱了一番,沈觅才哼哼唧唧地转醒。
王玥和李梦来了,做了很多好吃的早餐,还顺带给赵子皓那边送了两份,把沈觅感动的涕泗横流。
席烈体贴地喂她吃早饭,看得一旁的李梦和王玥都没脸看了,肉麻兮兮地退到一边闲聊。
饭后,王玥说要去学校给徐娜送衣服,便先行离去了。
沈觅冲李梦勾了勾手指头,示意她过来。
“昨天怎么样了?你不是出去了吗?”她眨了眨眼,急吼吼地问道。
李梦在一旁坐下,扶了扶眼镜,幽幽地叹了口气。
“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跟我爸说话,录音呢!”
说着,她掏出手机,找了好一会儿,才翻出一段不是很清晰的录音来。
“爸,你知道现在是谁在接济我吗?是你之前绑过的那个少将夫人。你要是稍微顾忌一下我的感受的话,就告诉我到底是谁指使的你,不然我再也没脸回去见她了。”李梦的声音比较清晰,一字一句情真意切。
那头传来了李军成的咳嗽声,还带着些许回声。
“我的罪我会偿还,下次她若是愿意来,我亲自给她下跪道歉。但是姑娘,你万不可再来找我了,他们就是害怕我跟你透露了什么,才会紧紧地盯着你。爸不想到了这种地步,还要害了你!”李军成的声音有些沙哑,语气里带着些决绝和笃定。
“你什么都不说,就是在害我。我已经被盯上了,他们还闯入过我的家!三番五次地受到生命威胁,是她帮了我!你说出来是谁,我们报警抓他,我就安全了啊。”李梦迫切地说道。
“没用的,我只能指控他,却没有把握有足够的证据把他抓起来,要是这样一闹,你该怎么办?我不是亲手把你送上了绝路么?”
“好,我不指望能把他抓起来,你好歹告诉我真相,我们也好想办法去避免去反抗,这样我在明他在暗的,我还要提心吊胆过多久?”李梦说着,声音里带着些质问和不满,听得李军成直叹气。
“我不是说叫你去国外?拿着那些钱,去国外都能过日子了!”李军成焦心地低喝道。
“我不去,我不可能做这么没有良知的人!还有你当初撞死了席家的二少爷,你不说出真相,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走,也不会原谅你。”
“梦儿,你!”
“探视时间到,请回吧!”一道铁门哐当打开的声音,打断了李军成的话茬。
“梦儿,听我的话,云城不要待了,快离开!”李军成的声音越来越远,录音到此终止。
李梦默默地收起手机,垂下了眼眸,“对不起,我还是什么都没问出来……他太顽固了,不管我怎么说,都坚持不肯开口。”
沈觅叹了口气,扯了扯嘴角。
“他只是怕你有事,可以理解。看来,还是得我亲自去一趟了。”
席烈的眉头果然蹙了起来。
“李军成担心他女儿,我就不担心我老婆了?”
“……等我问出来咱们来个快刀斩乱麻,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落入了法网,哪里还会有什么危险?”她扯了扯嘴角,笑道。
“李军成那样说有他的理由。二叔的事情过去了很久,证据不足的情况很有可能,如果他有保留上次绑架你的时候,跟幕后黑手的联系记录,这事儿才有可能立案。”席烈蹙着眉,沉声说道。
“那你这意思,咱还拿他们没办法了?讲不讲道理了!”沈觅闻言气不打一处来,愤愤地骂道。
“证据?”李梦冷不丁地问道。
“怎么了?你有什么发现吗?”沈觅收起心神,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爸当时给我留了一张银行卡,可以查到汇款明细吗?”李梦说着,从钱包里飞快地掏出一张卡来,递给了席烈。
“虽然幕后主使转账汇款的可能性很小,但还是可以查一查。”席烈点点头,接过卡,仔细地收了起来。
“那我爸的通话记录也可以查一查?他用他出狱后的新号码,给我打过电话!”李梦眸光一亮,掏出手机翻出了一串号码,递给了席烈。
席烈点点头,“那麻烦你照看一下她,我现在找人查一下。”
语毕,他便急匆匆地离开了病房。
“谢谢你,李梦。”沈觅笑了笑,由衷地说道。
李梦恼火地一拍脑袋,幽幽地叹了口气,“我早怎么没想到这些,还一心想着把这个钱怎么处理了,对不起啊,耽误了这么多事情。”
“没有的事,还不一定查不查得到呢,别想太多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临近中午,席烈也没回来,门口响起有节奏的敲门声,李梦飞快地去开门,却见门口立着一位阳光少年,一袭黑衣,戴着鸭舌帽和墨镜,一时间有些敏感地抓紧了门把手。
“请问你是……”
“请问沈觅小姐住在这个病房吗?”男人开口,声音清亮好听,沈觅总觉得有些耳熟。
“你是什么人?”李梦警惕地问道。
男人笑了笑,摘下墨镜,露出了一双清澈的大眼睛。
“看来你不认识我,我是Mike,沈觅小姐的朋友。”
Mike?他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让他进来吧!”沈觅沉声吩咐道。
李梦狐疑地跟在身后,看了许久,这才一拍脑门,惊讶得说不出话,“难不成你是那个唱歌的大明星Mike?”
“嘘……”Mike给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大步流星地来到一脸懵逼的沈觅床边,冲她露出了招牌的大男孩微笑。
“为了来看看你,我可是小心了又小心,现在的狗仔队太厉害了。”Mike笑言,一双眸子亮晶晶的,看得沈觅心都要化了。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住院的……”她有个缓不过神来,愣愣地问道。
“我刚好来云城参加个节目,就联系了席先生,他说你受伤了他抽不开身,我就想着过来看看你,你还好吧?”Mike彬彬有礼地说着,脸颊上浮现出了一个小酒窝,格外的好看。
“我没事,麻烦你跑一趟了。”沈觅干笑一声,身上的痛楚消失不见,觉得自己真是追星赢家。
“对了,我还有个礼物要送给你。”Mike说着,从包包里掏出一张CD,上面还贴了一张便利贴,龙飞凤舞地写着祝她身体健康。
“最近出了单曲,估计你也没时间听,我就恬不知耻地强行送你啦!”
沈觅感动得要嚎啕大哭了。
“谢谢你。”她哭唧唧道。
“之前见你发帖说手术成功,我就一直想看看你,没想到这么不小心还摔断了手,席先生可是急坏了,以后可不要这样了哦!”
她下意识地点点头,却不料动到了受伤的颈椎,疼的一阵龇牙咧嘴。
“好了,我还有行程,得走了,等我有了空,再来看你。”Mike说着,匆匆忙忙地戴上墨镜,冲她勾唇一笑,鬼鬼祟祟地附在门口看了看四周,这才推门而去。
李梦还有些回不过神来,“这真是那个上了电视的Mike吗?真人比电视上能瘦点。”
沈觅笑,喜滋滋地看了一眼CD,美美地收了起来。
果然帅哥就是一记良药,虽然席烈也很帅,可是天天对着这张帅脸,好像已经免疫了,突然看到这么个小鲜肉,她可是连肉体上的疼痛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也不知道席烈要是知道了她的真实想法,会不会想办法戳瞎她的双眼。
王玥从家里给她送来大补汤,照顾着她吃了一些,席烈便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吃了吗?”沈觅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一起吃。
“我还得处理点事情,我刚才已经派人去查了银行流水和通话记录,当真有那么些发现,不过不知道有没有用。”席烈给自己倒了杯水,仰头一饮而尽。
“真的?真的是汇款吗?”沈觅闻言眸光一亮。
“不是汇款,我查了下,是李军成自己去柜员机上面存的现金,卡的开户人不是他自己,我现在已经调动周围的监控,以银行为中心,想找到他入狱前的住处,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发现。”席烈舒了口气,在她床边坐下休息。
“那,通话记录呢?”沈觅眨眨眼,好奇的问道。
“虽然费了点周折,但还是查到了,不过对面用的号码已经是空号了,我待会儿去查一下之前的用户。”席烈说着,瞟了一眼王玥手中的饭碗,下意识地蹙起眉,“你就吃这么点?”
沈觅不知道他的话茬怎么转的这么快,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每天躺着不动,能吃多少啊!”
“你再吃点,我出去一下。”席烈吩咐着,又风风火火地起身,退出了病房。
楼下,一位男子捂着肚子在僻静地方转悠,见了他来,飞快地垂首迎了上去。
“大,大哥,我只能给你田玺的联系方式,我今天问了他好几次,他已经很不高兴怀疑我了!”
席烈蹙了蹙眉,一双眸子在他身上凌厉地剜了一眼。
“我手上有一张卡,开户人名字叫淮超……”
面前的超哥浑身一僵,两腿瞬间颤抖如筛糠。
席烈的脸色冷了好几分,伸出大手擒住了他哆嗦的胳膊,眸光似刀。
“李军成跟你什么关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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