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裳听碧瑶如此说,停住了想上前查看的步伐。她僵在原地,两眼空洞地盯着木门上坑坑洼洼的印记。
半响羽裳发出颤颤巍巍的声音道:“去,去叫张管家来,我在这守着。”
碧瑶仍未从刚刚那一幕中走出,仿佛看了一出“撞鬼”的戏文,她的脑海里不断涌现着竹清笑嘻嘻的脸庞,与悬在房梁的血红的脸重叠在了一起。
“王妃,我怕。”碧瑶发颤着手,迟迟不肯动身。
“快去啊!”羽裳脸上莫名落下两行清泪,她双眼模糊地看着碧瑶,只见碧瑶衣背浸湿大半,哭喊着跑了出去。
羽裳缩在凉风中等了近乎一盏茶的时间,碧瑶终于领着张管家,还有七八个抬着担架的小厮来到了屋外。
他们匆匆朝羽裳行了个礼,在得到羽裳肯定的眼神后,便推门走进了里屋。
小厮们在张管家的指挥下,合力将竹清放平在地上,随意抄起床榻上的被褥,朝他身上一盖,便放上担架抬了出去。
竹清死了,竹清平时穿的衣物,和用过的东西都被丢去火化了,他住的木屋大门上,很快被人贴上了横七竖八的白色封条。
小厮们去大堂禀报了国公竹清之死一事,国公是个心善之人,他想让竹清走的轻松点。于是立即派下人去宝成寺,请了几位法术高明的驱邪道士,来帮助竹清超度。
竹清冰冷的尸体平稳的躺在后院内,四周是死一般的沉寂。
全府上下的奴仆,无一人为竹清的死感到悲伤。羽裳小声的抽泣,和碧瑶放声大哭的声音,在大院内显得格外的突兀。
众人足足等了一炷香的时间,道士还是未从宝辰寺赶来。奴仆们开始有点不耐烦了,脸上出现了焦躁的神情。但他们碍于翊王妃的面子,也只得规规矩矩地立在原地等候。
此时殷云翊、国公和沈夫人闻声,一同从大堂赶至了后院内。
殷云翊率先来到了羽裳的身旁询问道:“这里发生了何事?”
羽裳红着眼,将头撇向一边,缓缓回道:“我的好朋友.....上吊死了。”
殷云翊皱着眉,看向羹火旁的一具尸体。此时几位身穿的白衣道士从大门徐徐走来,引起了一阵波动。
众人纷纷让开路,白衣道士们向国公询问了片刻,便围着竹清的尸体,念起了超度咒语。
其中一白衣道士大挥拂尘,用手沾染红墨洒在地上画起了星鬼阵。其他几位白衣道士则辅助他,在竹清的白布上,贴上了各种驱恶鬼的鬼行符。
“一路好走。”春风拂起羽裳轻薄的衣袂,身上的采薇披帛被吹飞在了空中,仿佛要随竹清远去。
她如今完全不想顾及自己翊王妃的身份,只想大哭一场,释放自己内心压抑的情绪。
“呜呜,竹清.....”
“竹清你个大骗子,竹清你回来陪我一起剪窗花,一起下荷塘捕银鱼好不好.....”
儿时与竹清的回忆不停的在羽裳的脑海里浮现,一桩桩事件分分合合又重叠在了一起。
竹清是后厨总管的儿子,平时羽裳贪玩饿了肚子,便会让竹清去小厨房偷糕点给自己充饥解馋。
“竹清哥哥,还是你对我好。”羽清栀坐在阶梯上大口吃着桂花糕,也不忘感谢给她偷糕点的竹清。
“没事羽儿妹妹,多吃点长个子。”竹清咽了咽口水,欣慰的笑了笑。
“哪来的野娃儿,居然敢偷吃后厨的糕点?”
一个手握着软竹鞭的女人,突然从暗处走了出来。她大发雷霆地冲到两人面前,冷眼一扫最终停在了羽清栀手上的糕点。
羽清栀顿了顿身子,放下糕点缓缓站了起来。
竹清见状,张开双手挡在她的面前道“沈夫人,是我,我肚子饿了让二小姐给我偷吃的。”
沈夫人的眼睛里透着一丝利光,她直接略过了竹清瘦小的身体,直勾勾地瞪着羽清栀道:“羽清栀,我就知道是你这个没脸没皮的丫头!”
“我不打你,但我不会饶过这个野娃!”沈夫人一边骂着羽清栀,一边将手中的软竹鞭抽向竹清。
顿时竹清胸前的棉布衣绽开,一道肉眼可见的红印便露了出来。他半捂着伤口,仰头求饶道:“沈夫人我知道错了,对不起,别打了!”
沈夫人白了竹清一眼,“你错哪了?”
竹清暗攥着拳头,咬着牙道:“我,我错在没有经过主子的允许,就私拿糕点......”
“错就错在遇见你这个老巫婆!”羽清栀挡在竹清面前嚷嚷道:“凭什么羽裳姐姐就能自由进出小厨房,我就不行?这糕点是竹清父亲做的,为什么他就不能吃!”
羽清栀问出的一连串问题,瞬间将沈夫人心中的怒火成功点燃了。
沈夫人冷哼一声,咄咄逼人地喊来了几个奴仆道:“来人,给我打!打他个三十大板,让他长点记性,叫他还敢教坏二小姐!”
倏忽间,几名仆人架住了竹清的胳膊,将他从地上拎起至半空中,抬向了漆黑的柴房。
竹清挨板子后一个月都久卧房屋内,羽清栀每每带新奇小玩意儿去向竹清赔罪,都被竹清拦在门外谢绝。
自那之后竹清的话变得越变越少了.....
上个月,他听闻二小姐羽清栀要代替大小姐羽裳与翊王结亲,他就整天把自己闷在屋子里,自始至终没有让羽清栀见过他一面。
羽清栀临走前几日,曾偷偷站在木屋外瞧了一眼竹清的近况。她隔着破窗棂,看着竹清手握着一张玉兔窗花,沉默不语地偷偷抹着眼泪。
羽清栀眼眸一缩,一阵暖意瞬间涌上了心头。
竹清手中皱巴巴的玉兔窗花,是两年前除夕夜里羽清栀亲手从红纸上剪下的。当时羽清栀嫌弃自己将玉兔剪地太丑,便扔在了废竹篓内。
原来这玉兔窗花,他偷偷捡了回来,到现在还保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