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裳沉陷于与竹清的回忆中,她始终不肯相信竹清居然就这样死了。
此时白衣道士们已经结束了超度,他们简单叮嘱了国公一下五行之道,五行中竹清属木,应当火葬。
“多谢道长们肯给老夫这个面子,下山帮国公府除去病灾。”
为首道士长相眉清目秀,面中带着笑意道:“哪里,为民除害应当的。”
国公侧目吩咐一旁的张管家送白衣道士们出府,紧接着他的目光落在了殷云翊和羽裳身上。
此时,殷云翊正将身上宽厚的银纹锦袍搭在了羽裳的肩上。他顿了顿身,开口道:“别哭了。”
紧接着他又将刚才飘在空中的采薇披帛递给了羽裳,羽裳看见一把扯过,用披帛捂住了自己的双眸,身体无力地蹲了下来。“是我的错,我对不起竹清。”
殷云翊难得用温柔的语气问道:“他叫竹清吗?”
“嗯。”羽裳的眼泪打湿了脸上的妆容,弄得衣袖上皆是红一块,粉一块。
殷云翊转变了站立的方向,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风口,又展开衣袖挡住了将要被火化的竹清。
羽裳咬咬牙,鼓起勇气地站了起来:“我想看他最后一眼。”
殷云翊转头看向正高举火把的小厮,喊道:“且慢。”
“且慢”这一声,不仅喊懵了正要放火的小厮,更是喊懵了悄悄出现在众人身后的沈夫人。
夫人的表情极其复杂,她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尖利的黑眸明明灭灭。
江姨娘见沈夫人如此,连忙上前看向殷云翊劝道:“翊王,人死不能复生,还请翊王让竹清早些上路吧,别误了时辰。”
殷云翊放下宽袖,看向被盖白布的竹清和冷眼旁观的那几行奴仆。他眸光一闪,冷喝道:“揭开白布。”
揭开白布?
沈夫人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她愣了片刻,走了出来:“翊王,逝者安息,掀白布等于散了竹清的魂,此事是万万不可的啊!”
国公见沈夫人行为过于激动,因为一膳房杂役出面顶撞翊王,实在有损家母风范!
他连忙上前暗自握上沈夫人的小臂,将她拉在了身后,看向殷云翊道:“翊王要看,便掀开吧。”
离竹清最近的小厮见国公都发话了,便立即蹲下身子,颤抖着双手将白布缓缓掀开。
羽裳见状,睁大眼睛看向了躺在地上的竹清,只见他双唇发白,印堂发黑,脖子上那红色勒痕,在熊熊烈火的照映下显得更为醒目。
沈夫人气的牙痒痒,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她瞧了一眼身旁的国公,见国公沉默不语,便厉声对小厮喝道:“可以盖上了。”
“翊,翊王可以盖吗?”小厮站在原地瑟瑟发抖,两边都是主子该如何是好。
只见殷云翊点了点头,竹清又重新被白布盖了起来,
今晚的风刮的频繁,每刮一阵都令人背脊发凉,全身毛骨悚然。
小厮背后的布衣外衫早已吓得湿透,他抬眸看了一眼沈夫人,利索的放火点燃了白布,在火烧到竹清的臀部时,羽裳两眼一抹黑,朝殷云翊身上倒了过去。
殷云翊猝不及防地接下羽裳,眉目微动,立即开口道:“来人啊,翊王妃晕倒了,速去皇宫传太医来。”
他火急火燎地抱着羽裳,跟着碧瑶快走出了后院,来到了羽裳的闺房中。
碧瑶慌忙将两旁房门推开,顿时一股清新的山栀花香味扑鼻而来。
大堂摆设装饰清新舒适,桌案上摆放着好几个青花瓷器,瓷器则内插着几十株山栀花。烛台上的红烛透着明黄暖光,照得闺房格外温馨。
殷云翊快步走向内堂,掀开明黄帷幕,将羽裳平稳地放在了床榻上并盖上了一床绣着玉兰花的杏色绒毯。
羽裳迟迟未醒,殷云翊只好坐在床榻旁等待御医的到来。他环顾着闺房四周,角落琴架上的横放着的落霞玉琴,吸引了翊王的注意力。
落霞玉琴的琴额上镶嵌着落霞岳山景,绯红的落霞与岳山四周的袅袅云烟相结合,仿佛山霞一线,天山共和。
落霞玉琴凤沼处那角略有磕碰,但并不妨碍殷云翊对玉琴的欣赏。这落霞玉琴似是许久未用,纯丝七弦的缝隙下,落了薄薄的一尘灰。
殷云翊收回目光细细想道,久闻国公府长女不仅长相艳压群芳,琴艺也是惊艳四方,从小对玉琴便颇有造诣。
候在一旁的碧瑶,眼底闪过惊异之色。她看着殷云翊欣赏般的眼神,内心都为羽裳捏了一把汗。
王妃的闺房中怎么会摆着大小姐的玉琴?这群丫鬟是怎么做事的?
碧瑶稍稍挪步想借着自己的身子,挡住角落处的玉琴,结果才刚一抬脚便被殷云翊喊了过去。
“你过来。”殷云翊冰冷的眼神在碧瑶停留了几秒,又将视线移到了别处。
碧瑶不知所措地缓步上前,福了福身道:“王爷吉祥,需要奴婢做些什么吗?”
殷云翊默了片刻,开口道:“你走开,挡着琴了。”
碧瑶微皱着眉,内心涌上了三分不解之情,难道她还不如一架落霞玉琴吗?
“是。”碧瑶很快恢复表情,低着头退至了一旁。
此时门外响起了一阵骚动,张管家满头大汗地领着御医快步走进了内堂。
“禀翊王,徐太医到了。”张管家恭敬屈膝,身后的徐太医也连忙请了个安。
翊王起身让出位置,淡然道:“都起来吧,徐太医快过来给王妃瞧瞧。”
“是。”徐太医领着个药箱缓缓上前,跪在床榻边隔着玉帕给羽裳把起了脉。
此时羽裳额头沁出虚汗,面色惨白,恍若一朵含苞待放的山栀花,洁白无瑕,娇嫩纤弱。
徐太医把完脉后,拱手道:“翊王妃只是受了点风寒,暂时已无大碍。待臣开下一张药方,按照此药方抓药即可。”
殷云翊松了口气道:“麻烦你了徐太医。”
徐太医起身作辑道:“不麻烦。”
殷云翊知晓无事,便略过太重新医坐上床榻,接过碧瑶手中的热汗帕,将羽裳的脸颊擦拭了一番。
张管家接过徐太医的药方默默退出了里堂,他按李太医的药方去回春堂抓好药,便吩咐府中奴婢将汤药熬好,乘热送进了闺房内。
殷云翊将羽裳扶起靠在怀里,紧接着捏起她的苍白的双唇,勺起碧瑶手捧的汤药,喂进了羽裳的嘴里。
待汤药喂好后,殷云翊又将羽裳放平在床榻上,将绒毯盖了上。
“你们都退下吧,今夜就由本王守着。张管家你再去翊王府通报一声,就说今晚本王与王妃留宿国公府。”
殷云翊说完,众人规矩地行礼退下。只剩下碧瑶还呆愣着在原地,不知所措。
平日里羽裳无论是发烧感冒,还是入寝安睡,都是自己陪同在身旁伺候,怎得如今却不需要她了?
殷云翊将热汗帕放入了碧瑶手中的木盆,再看向碧瑶道:“这些天你照顾王妃也辛苦了,退下吧。”
碧瑶颔首应声,最后跟在张管家身后退了出去,顺带将房门合了上。
翊王转身看向了羽裳白净的脸庞上,她睡的极熟,呼吸平缓,那一声声浅浅的呼吸声,引得翊王困意四起。
他瞅了瞅桌案旁的莲花木椅,长叹了一口气。
朦胧月色下,殷云翊独坐在桌案前随手翻了几本典籍,一页一页的翻去,偶尔还会看见羽裳标记的红色字迹。
“咳咳。”床榻上的羽裳咳嗽了一声,绒毯下的身体过于闷热,她用手掀开了绒毯一角,露出了白嫩的手臂。
殷云翊闻声立即起身走到了床榻旁,轻轻地抬起羽裳白嫩的小手,将她的手放入了绒毯内,又将绒毯盖了上。
殷云翊如潭水般深邃的双眸,如今更加深了,他疲倦的眼皮像打架似的眨着眼,头一顿一顿的,他缓缓合上眼睛,往床榻上倒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