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多么美好的感情,光是听着都能触动人心底深处那根温暖的弦。可是谁知道,齐大非偶,并不所有一起长大的男女都能称为青梅竹马。
人性是何其复杂的东西,尤其是心智还未成熟的人。慢慢萌芽的男女意识会让原本两小无猜的少男少女渐行渐远,甚至形同陌路。
他和她,是称不上青梅竹马的。
她避他洪水猛兽。
如果不是重回一世,他和她不过是交叉的直线,向着各自人生的方向延伸,不会再有交集,背道而驰。
她微垂着眸子,似有所感。
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抓住她的手。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们是在同一个地方长大,然而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诚然,他属意她,从未变过。
可是他知道,她以前并不喜欢他。
赵远芳已经调好色开始着在底稿上,灵感一来,顾不上儿子儿媳和孙子。
一家三口悄悄地退出画室,替她把门关好。
赵时律一手抱着儿子,一手牵着妻子。
“青梅竹马啊,听着都让人羡慕。”韩数任由他牵着,嘴里呢喃着,跟着他一起上了楼梯,往三楼而去。
“我们就是。”他的声音斩钉截铁,深深看了她一眼。
她笑了起来,觉得自己有些钻牛角尖。他们一起长大,彼此都参与了对方的成长过程,最后还结了婚生了子。
在别人的眼中,他们就是青梅竹马最好的诠释。
“没错,我们就是青梅竹马。是不是啊,小火车?妈妈是青梅,爸爸是竹马,我们是天生的一对。”
赵文勋小朋友可不知道父母在说什么,不过听到妈妈温温柔柔的声音人,他是很给面子地跟着笑起来。
“看看,我儿子都这么觉得,那我就不客气了,把这个词笑纳了。”
她语气松快,娇好的面容更显温婉。白到发光的肌肤,盛水含情的眼眸,无一不是最动人的样子。
“青梅竹马生的儿子是什么,是树还是竹子?芝兰玉树,高山修竹,我们家文勋长大了之后,会是什么样子呢?”
就凭儿子这长相,还有这家世,以后定然是个妥妥的高富帅。
赵时律的手紧了紧,将她小手握得更紧,嘴角勾起来。
“你的专业没白学,咬文嚼字的功夫不错。”
她一听,扬起眉,起了兴致。
“你知不知道,我以前还觉得我们系出来的,除了当个老师秘书文员什么的,好像不太好找工作,技术含量太低。可是后来我发现,我们这个专业在日常生活中,还是很有用处的。”
“嗯?”他眼神扫了过来,一脸兴味。
“比方说和别人理论的时候,就是耍嘴皮子的时候,我发现还是很有用的。似乎我在和别人吵架的时候总能占上风,所以你以后不要惹我,否则我会骂得你毫无招架之力。”
她得意地挑了一下眉,捏了一下儿子的小手,“是不是啊,小火车?”
赵时律把她一带,揽住她,“我不会和你吵的,你以后有什么心里不舒服的,尽管骂。”
“那多没意思,吵架的乐趣就是有人回应。你当个哑巴葫芦,我一个人骂得口干舌燥,只会越来越上火,太划不来了。”
她仰着脸,看着他,“所以,你一定要顶嘴,这样我才有成就感。”
他无奈地看着她,伸手揉乱了她的发。
赵远芳的画展时间定在一个周末开始,就在南大的图书馆一楼,为期十天。画展定义为公益性质的展出,如果有画作卖出,所得款项全部捐给山区。
画展展出的第一天,是个大晴天。
空气中透着秋的干爽,不冷不热,是最适宜的出行时节。
做为家人,赵时律和韩数当然会第一时间支持赵远芳的事业,夫妻两人早早就准备好了,带着儿子驱车来到南大。
南大是韩数的母校,算起来,她有十多年没有回来过了。粗壮的法桐,来来往往的校友,虽然全是陌生的脸孔。可是那种感觉和记忆中一样,似乎从未消褪过。
图书馆距离南大正大门不远,是南大标志性的建筑。
此次画展,南城和赵家有些联系的人家基本上都收到了入场券。赵家在南大颇有盛名,收到邀请的人都会来捧场。
作为主办方的儿子,赵时律自然是事事走在人前。
首先就出了五百万,买了那副青梅图。然后又出了一百万,买了儿子的侧颜萌睡图。论画技功底,赵远芳的画当然不是值这个价钱。
她之前并无名气,也没有办过画展。这还是第一次,就算画技再高,也属于初出之辈。
但是对人不对画,又有做慈善的名头,只要是进场的人或多或少都买了一两幅画,几千到几万乃至十几几十万不等,都是一份心意。
这些画展出后完后,就会送到买家的手中。
看到别人这么捧场,赵远芳很高兴。
她望着一幅旧楼春江的画,出了神。
韩数站在她的身后,“妈,这幅画我没有见过,这画的是哪里?”
“这啊,就是时律他爸的家乡。这幢小楼,我曾经生活过,时律也是在那里出生的。那时候一幢三层的小楼里住了十几户。一家做饭,其它人家都能闻到饭菜味。楼道又窄又旧,你公公个子高,总是弯着腰走路。”
那个阳光的男人,现在想起来,还是一样的鲜活。
她眼里带着回忆,思绪飘得很远。
你看到了吗?
你最大的梦想就是办一个画展,如今我替你做到了?画展是在我们的母校南大举办的,这一切都是你曾经追求过的。
赵远芳穿了一件改良牌的旗袍,她静静站着的样子,娴静美好。
韩数知道,在婆婆的心中,那段感情无疑是最珍贵的。这个画展,是公公生前的愿望,现在婆婆替他实现了。
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别人很难理解。
“妈,你要是怀念,不如找个时间故地重游。”
赵远芳回过神来,轻轻摇了摇头,“不了,我怕伤心。我可以在记忆中怀念那个地方,却没有勇气踏足一步。”
这样的情怯,韩数能理解,就像她前世里自阿婆去世后,再也不愿意回到朱雀巷一样。那种怀念又胆怯的情感,旁人无法体会。
她突然有些明白婆婆为什么执着于过去的感情,不愿意接受别人。
人的一生中,总有一些执念。那些执念藏在心中,美好得让人心醉。哪怕是一丁点的伤害,就会打破这种美好。
与其说是对那段感情执着,不如说是对自己曾经付出过的真情执着。
“赵总!”
有人看到了他们,过来打招呼。
赵远芳转过头时,已经收敛了所有的情绪,脸上堆着笑。笑吟吟地和来人打招呼。过来的人是柳太太,柳太太的身边,是刚回国的柳佳宁。
“我真是想不到啊,赵总还是一位画家。”
“画家不敢当,就是一个爱好。”
“这可不是一般的爱好,这么多的画,这么好的画,还办了这么大的画展,不是画家是什么?你就别谦虚了。你那幅晚霞画得可真好,叫破绽。这名字取得好,特别有深意,我一看就喜欢得不行,怎么着也要把它买下来。”
“多谢柳太太捧场了。”
“应该的,赵总有善心,办了这场画展。我们不过是尽些绵薄之力,比不得赵总劳心又费神。”
有钱人是不会在乎一点小钱,随便丢个几万几十万的,还沾了一个做善事的名头,都乐得出点钱。
两人说了一些夫人交际的场面话,然后柳太太的眼神就看向了韩数。“我刚才远远看到你们婆媳俩,亲得就跟亲母女似的,真让人羡慕。”
韩数和她们礼貌地打了招呼。
“不是我自夸,我这个儿媳娶得是真好。又漂亮又能干,性格也好。我们一家人都很喜欢,我更是把她当成了亲女儿。”
赵远芳说的话发自真心,谁都能听出她对韩数是真的满意。
柳太太眼神闪了闪,拉住了韩数,“数数,我能这样叫你吗?”
“当然可以。”
柳太太高兴起来,“我和你妈是多年的好友了,我一看到你就跟看到自己的女儿一样。以前我就和你妈说过,说你和沈家有缘分,果然如此。”
柳佳宁在一边,上下打量着韩数。
“恭喜你了。”
“谢谢。”
韩数的表情平淡,看不出半点得意的样子,这让柳佳宁心里舒服了一些。
她的眼神瞄到不远处抱着孩子的赵时律,心里塞塞的。这个韩数怎么这么命好,先是和书扬交往,和书扬分手后竟然嫁进了赵家。
一嫁过去,就生了儿子。
柳太太不动声色地扯了一下女儿,笑道:“佳宁才从国外回来,你们年纪差不多,以前和数数也认识。要不是有些误会,说不定你们早就是好朋友了。数数啊,我们家佳宁没什么心眼,可能以前说过什么不好听的话,或是做过什么不太友好的事情,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阿姨说的是哪里的话,我和柳小姐之间,不存在什么误会,我也没有放在心上。”
她和柳佳宁之间,一切都是摆在明面上的,怎么可能是误会?不过她确实早已经放下了,不会在心里再停留。
前世里,柳佳宁横在她和沈书扬的婚姻之间,如鲠在喉。
然而现在仔细想来,真正让她不舒服的并不是柳佳宁这个人,而是沈书扬的态度。一个男人,如果是真的不想给异性任何希望,早就会果断地拒绝,绝不会给别人一星半点的希望。
或许沈书扬享受的是被女人爱慕的感觉,所以明明不喜欢柳佳宁,还一直默认对方的爱恋,由着这份暧/昧让人误会。
“妈,我都说了,我和韩数之间的误会早就解开了。以前的事情,都是朱紫青从中挑拨的,要不是她,我和韩数早就是朋友了。是不是?”
柳佳宁问着韩数,眼神复杂。
谁能想到,她不过是出国散个心,所有的事情都变得面目全非。书扬不是沈家人孩子,韩数却成了沈家的独生女。
对于韩数这个人,她的感情是很奇怪的。
两人以前是情敌,无论韩数承不承认,她是把对方当成头号情敌的。可是后来,她才知道自己的好闺蜜朱紫青是沈书扬的秘密情人。
从那一刻起,她的情敌就变成了朱紫青。
而韩数,说起来也是受害者,她起了相惜之心。在以前,面对韩数时,她有着绝对的优越感。可是现在,她却成为被人睨视的那一个。
赵家和柳家并没什么交情,妈妈非要拉着她来参加画展。她知道,妈妈是想借此机会,拉拢和赵家的关系,是想巴结赵家。
她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韩数可不管她心里的弯弯绕绕,也不觉得自己和柳佳宁能成为朋友。柳佳宁是个被宠爱长大的女孩子,做事只凭自己的喜好。
她起过害自己的心思,也付诸了行动。
就凭这一点,两人不可能成为朋友,连普通朋友都不行。
“柳小姐说得没错,大家都是朋友。”
场面上的话,韩数还是会说的。
柳佳宁听到她这么说,脸色好看了一些,“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小心眼的,上次我出国散心,还多亏你劝呢。我还没有感谢你,改日我请你吃饭。”
“你出国的事情,还是数数提醒的?”柳太太惊喜道:“我还以为你自己突然懂事了,原来是有人指点。数数,你可是帮了阿姨的大帮。你是不知道,为了佳宁的事情,我那段时间愁得头发都快白了,幸好她自己提出要出国去学习一段时间,我这心里高兴得跟什么似的。你果然是玉慧的女儿,你们母女俩都是爱替别人考虑的人。以后你可得常来家里玩,我和你妈是多年的好友了,我希望你和佳宁也能成为一对好朋友。”
赵远芳看看柳家母女,再看看韩数,笑了起来。
“柳太太,我们家数数和谁都能成为朋友。她是个最好相处的人,就是太忙了一些。孩子还小,离不开妈妈,事事都要她操心。还有沈氏和她自己的服装厂,她是恨不得一个人当成三个人用。我有时候看着,都替她着急。可是我们现在年纪大了,思想见识跟不上时代,有好些事情都不懂。就说那什么互联网,我是一窍不通。”
“数数就是能干,生了这样的女儿就等着享福。玉慧都早退了,在家里休息。前两天我还听说她在学什么舞蹈。你们俩都有福气,一个生了好儿子,一个生了好女儿,现在不是画画就是跳舞,真让人羡慕。”柳太太说着,转头看向自己的女儿,“佳宁,你也赶紧定下来,让我安安心心的享受一下自己的生活。”
“妈…”柳佳宁撒着娇,眼神隐晦地看了一眼韩数。
韩数装做没有看到的样子,一转眼就看到宋玉慧朝这边走过来。
柳太太惊喜地招着手,“玉慧,这里。”
宋玉慧看起来精神还不错,经过赵时律时,逗了一下赵文勋。她是很想抱,可是又怕孩子和她不亲,赵时律不太情愿。
于是没有提,端着笑了过来。
韩数和她打过招呼,说了几句客气的话。趁着长辈们说话,她悄悄走到丈夫的身边。一家三口慢慢地欣赏起画来,碰到认识的人就打相招呼。
杜晓美进来时,就看到一家三口。
她二话不说,拿着相机“咔咔”两声,按了两下快门。
韩数曾经做过记者,对这个声音特别敏感。一听到声音立马寻找来源,一眼就看到了爽利打扮的好友。
“晓美。”
“哎哟,干儿子。”杜晓美故意不看她,去看赵文勋。
可是小家伙在赵时律的怀中,虽然对方是好友的丈夫,可到底是时居的总裁,她还是有些怵。趁着对方不注意时,快速摸了一下赵文勋的小脸蛋。
嫩嫩的,香香的,真好摸。
“想死干妈了。”
赵文勋小朋友无故被人非礼了,还是一个见过几次面的阿姨,不由得小嘴一扁。赵时律眸一冷,连忙哄着他,抱着走开去看画了。
杜晓美先是吓了一跳,然后遗憾地撇了一下嘴,“看来,我干儿子不喜欢我啊。”
“我儿子都怕你了,你每次见了他不是亲就是摸的,在他眼里,你就是一个怪阿姨。”
“你才怪阿姨呢,我就是稀罕他。他这么讨厌我,我真是伤心死了。”
“行了,你要是好好的,不动手动脚我儿子会这样吗?”
杜晓美鼓起脸来,故意装出委屈的样子,“谁让你们夫妻俩长得太好,生的儿子这么可爱。我一看到他呀,手就痒痒的。干儿子太伤我心了,我只有化伤心为动力,投身工作当中,忘记一切痛苦。”
“别演了,你怎么不去当演员哪?”
韩数有些无奈。
杜晓美正了一下脸色,“好吧,我开始工作了。我这次来是带了任务的,老佛爷命令我写一篇报道,关于这次画展的和你婆婆的,让大家知道我们南城的传奇女性。”
“你又换版块了?”
“我现在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韩数一听,就知道不对,“什么砖?你老实说,是不是升职了,成了特约记者?”
杜晓美得意一笑,假假地道:“什么特约记者,就是一个哪里需要就往哪里去的镙丝钉。都是老佛爷赏识,相中了我这匹千里马,让我能者多劳,多多锻炼。”
韩数轻捶了她一下。
随云可是个人精,晓美有能力是不假,但想要出头还得在杂志社熬上几年。不过无论随云是出于什么原因重用晓美,都是好事。
“行了,别得瑟了。你可是曾经夸下海口,要成为老佛爷手下第一红人,我看那一天不会太远了,到时候请吃大餐。”
杜晓美顶她一下,“行咧,没问题,你就等好吧。”
“德行。”
两人声音都压得低,并不影响别人看画。
过了一会儿,杜晓美扭捏起来,脸变得红红的,说话也有些吞吐,“那个…我以前不是说要是有对象,就带给你看吗?”
韩数一听,双眼一亮,“现在有了?”
杜晓美红着脸,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