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忽然变得安静起来,没有洪水的咆哮声,也没有风吹柳叶的哗哗声,甚至连自己的呼吸,自己的心跳好像都不复存在。她想哭,却欲哭无泪,感觉自己像一颗白色的羽毛正被一股气浪吹向江心,追随着奔腾的浪花升起,沉降,再升起……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刀绞一般的心痛涌上心头,极度的悲伤终于让子佩放声大哭起来。
“子昂——”面对沉寂的夜空,子佩大声疾呼,尽管她知道她心爱的子昂根本听不到她的呼喊,可此刻除了呼喊,她还能做些什么呢?
子佩无法原谅自己,虽然很多人说这是自然灾害不是你的原因,但她内心还是觉得是自己害得子昂滑落到瀑布下面,当时如果自己再努力一点,力气再大一点,也许事情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糟糕……
轰隆一声,柳树还是没能挨过洪水的长时间浸泡,终于完全脱离了河床顺流而下。跨在树干上的子昂和子佩虽然暂时没有被洪水淹没的危险,但令人恐惧的是眼前汹涌咆哮的洪水不知道要将他们带到哪里。
宋子昂比叶子佩更知道前途的危险,洪水正迅速将他们推向前方最危险的地方——瀑布口,一旦被冲上瀑布口那将在劫难逃。
此刻,逃生的唯一办法就是在距离瀑布口前方几百米的地方设法进入泛滥江水的支流中,才能摆脱危险。
已经很近了,子昂似乎听到了江水降落的轰鸣声。
“亲爱的,前面就是瀑布口很危险,你要照我说的话去做!”子昂大声对懵懵懂懂还不知危险即将临头的子佩说。
就在这时,原本跟随洪水向前猛冲的大树,忽然左右打起转来。树的前端顶在了山体拐弯处的岩石上暂时无法前进,后面的洪水涌来拍打在树干上令大树不停地左右摇摆险象环生。
右侧江面宽广水流汹涌,而左侧的支流相对平稳江面的宽度也小很多。
不能再犹豫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可能是通往瀑布前的最后一条支流,也是最后的机会。子昂回头看了看后浪逐前浪汹涌奔来的洪流,冲着前面的子佩大声喊,抱紧树干,别回头!然后义无反顾地跳入江中。
叶子佩永远不会忘记那惊险的一幕,只见子昂奋力游到大树的前端,向左侧用力推动树干,可树干纹丝未动。接着他艰难地爬上树干,胸膛紧紧地抵在树干上,伸出一双大长腿反复用力踢踹岩石,身体向一只杠杆终于撬动了大树向左侧转动顺流而下。
成功了。可是欣喜若狂的子昂还未来得及欢呼,就在树干转头的一刹那落入水中。他试图攀上树干,可挣扎了几次都因体力不支跌落水中。终于一个巨浪把他推到了右边湍急宽广的水面,子佩甚至来不及呼喊,就眼睁睁看着子昂瞬间就被冲出了几十米开外……
“你怎么在这里?夜里山风很大呀!”迎面影影绰绰一个人影走过来,借着帐篷里透出的微弱灯光,子佩看到一个中等身材的人走来,利落的小平头,背后大大的双肩背包鼓鼓的像一座小山。
“我们认识?”子佩迟疑着上下打量着来人,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可是贵人多忘事,我是你的林叔叔呀。”来人笑了,露出一口漂亮的白牙。
这是怎么回事?不到半天的时间变化如此之大!面前的男人看样子只有三十左右岁的样子,和上午看到的那个邋遢中年大叔判若两人,子佩惊奇地重新打量起来。
“林——”子佩尴尬地不知如何称呼,显然面对这张看起来还算年轻的脸再叫林叔叔可就太滑稽了。
“林宏铭,叫我林大哥就好。我刚才理了个发,刮了个脸。”说着他向她伸出了大手。
“哦,林大哥。真没想到,这么年轻,我,我早晨还叫你叔叔呢!”子佩有些腼腆地握了一下林宏铭的手。
林宏铭招呼子佩在旁边堆起的沙包上坐下,然后卸下沉重的双肩包。问子佩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去找人。”子佩毫不犹豫地说。
“男朋友?”
“嗯。”子佩用力点头。
“你要往哪里找?方圆几百里都遭灾了,谈何容易。”
“现在水位已经开始下降,顺着江边走一定能找到他!”
林宏铭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内心却是如此强大坚韧,一副找不到人誓不罢休的决心。可是想到现在虽然洪水正在消退,但险情还没有彻底排除,如此人单势孤的女子单独行动恐有不测。于是建议叶子佩不如跟着他们的救援队一起走,也好有个照应。子佩有些犹豫,她说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其实也没有什么麻烦,人活在世上本来就是每天被别人帮或是帮助别人的过程,所以你不必太过负担。林宏铭一边说一边取出纸笔迅速写下一串数字,这是我的电话,有事情需要我的时候打这个电话。
子佩接过纸片小心地放入背包,抬起头礼貌地笑一下说,我爸爸妈妈生前一定做了很多好事,不然在我危难的时候为什么总有贵人出现,帮我度过难关。一定是他们的善行福报到了我的身上。
“你笑起来很好看,不要让悲伤捆绑住心灵。”林宏铭凝视了子佩一会儿,“孤儿也没那么可怕孤独,等你长大了就会发现,长着长着就不再孤单了。恋爱,结婚,生宝宝,为人父母,你身边的亲人会越来越多。这一切的前提是你要勇敢地活下去,不论发生了什么。”
“嗯!”子佩用力点头,林宏铭的话让她感慨万分,莫名的眼泪就顺着腮边流了下来。
真想有你这样的哥哥!子佩由衷地说。
可以呀,那就认你这个妹妹吧。你姓叶,我姓林。林宏铭杵着腮若有所思,有了绿叶的森林才能叫林海,林海有茂密的绿叶才能称之为郁郁葱葱。我们好像还真的有些缘分呢。
子佩紧蹙了一整天的眉头稍稍舒展开来。自从同子昂在洪水冲散,沉重的心情就一直伴随着子佩,洪水卷走子昂的瞬间已定格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令她终日郁郁寡欢很少与人交谈。今天和林宏铭的交谈让子佩重新感到了活着的温暖。
“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子佩指着林宏铭身边鼓鼓的双肩包。
“去上游的一个小村庄送补给,那里有几个老人无法撤离,在高岗上已经困了三天了。”
“能带我一段吗?”子佩想起自己和子昂被洪水冲散的地方就是在上游的一个干支流分叉口,连忙急切地问。
“我们马上就要动身了,你的身体能行吗?还有你今天晚上不是还有吊瓶要打吗?”
“没关系的,我已经恢复的很好了,不用再打了,我想跟着你们去,现在已经耽误了一整天的时间了。”子佩急切而渴望的眼神注视着林宏铭。
“好吧,我带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