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过后,满目疮痍。漫灌的大水稍有消退,虽然不再汹涌奔流,但还似汪洋一片淤满在田间,道路,村镇。
叶子佩坐在山道傍边的碎石上啃着干面包,前面一个施工队正在抢修被泥石流冲垮的路面。现场机器轰鸣,十几个穿着橙色工作服的工人紧张地忙碌着。所有的车辆和要通行的人员都被迫滞留在道路旁边,焦急地等待路面抢修完毕。炙热的太阳烘烤着山体的斜坡,斜坡上原本碧绿葱茏的一整片被凶猛的泥石流冲成了两片,褐色的泥浆像一条长龙横躺在中间。
子佩感到异常疲惫,头埋在双膝上昏昏欲睡,手里还掐着没有吃完的面包。三天前和林宏铭分手后,她就沿着自己和子昂被洪水冲散的河道向下游寻找子昂的下落,不分昼夜拼命地从一个救助站奔向另一个救助站,看到有红十字标志的帐篷就要进去寻找一番,遇到失踪人员查询处就进去咨询。
可是一点儿线索也没有。
一路上,子佩最怕看到的就是关于遇难和失踪人员名单的告示。每次经过这些写着人名的白纸,她的心就怦怦剧烈跳动,默默地告诉自己上面不会有他的名字,永远不会有!她不敢看也从不看这些白纸黑字,只是在心理拼命地祈祷,此刻的子昂一定躺在一张舒适的床上,或是正在赶来寻找自己的路上。
子昂不会有事,他答应过自己,他还答应过爸爸妈妈要照顾自己八十年,他不会背信弃义抛下自己……
偶尔子佩也会安慰或是麻痹自己,虽然没有找到子昂,可是也没有坏消息传来呀!每每想到这儿,她的内心就充满了希望,一扫浑身的疲乏,继续前行,也许子昂就在前面的村庄或是下一个救助站等着自己呢!
可是最难熬的是漫漫长夜,她时常被和子昂在洪水中惊心动魄的瞬间惊醒,然后眼前是子昂晃动的身影挥之不去直到启明星挂上天幕。爸爸说过那是妈妈手提的灯笼,亲爱的妈妈您是爱女儿的吧,请您保佑他平安无事,请您为女儿照亮找寻他的路吧。
然后,子佩的一双大眼睛就一直瞪到天明,直到晨光叫醒大地……
一阵嘈杂声吵醒了子佩,她睁开眼睛,一队胳膊上戴着红十字标识的救援队伍在自己的前面停了下来,因为前方的道路还没有抢修完毕,他们就紧挨着子佩坐在了路边。
看到红十字的标识子佩立刻来了精神,她扭头看身边梳着短发的中年女医生,小心翼翼问,你们是哪个医院的。
“市人民医院。”女医生一边擦着额头的汗水一边看着满脸憔悴的子佩,“你哪里不舒服,需要帮助吗?”
“我没什么,我想问一下你们最近有没有治疗过一个背上有伤的年轻人,二十多岁,个子高高的?”子佩急切的眼神注视着医生。
“我们刚进灾区第一天,目标是前面的白荡镇,还没有收治过病人呢。”
“哦。”子佩有些失望地低下了头。
看着眼前略显失落的子佩,女医生热心地递给她一瓶矿泉水,喝点水吧,小姑娘,别中暑了。
子佩摇头,头低得更底了。
“是……男朋友?”女医生试探着问。
“嗯,我们被洪水冲散了。我在问询处登记过他的信息,可三、四天了,没有一点儿消息。”子佩的眼圈一红说不下去了。
别急,小姑娘,现在信息这么发达,很快会有消息的!女医生拍拍子佩的肩膀安慰她。子佩无助的眼神让她同情又怜悯。
女医生姓鹿,大家都叫她鹿主任,子佩想她一定是一位好医生,因为她的笑容让人感到既安全又暖心,白衣天使就应该像她这个样子吧。
就在这时前面传来大喇叭的声音:山路抢修完毕,请大家靠右侧小心通行。
听到喊话,坐在路两侧等待多时的各路人马纷纷起立整装待发,狭小的山路顿时热闹起来。
后会有期,小姑娘,祝你好运!鹿医生对子佩挥了挥手,追上了自己的队伍。
望着眼前一排排行进中的队伍,站在路边的子佩忽然感觉一阵凄凉,我要去向哪里?每一只队伍都有自己的方向。我的呢?
突然无以名状的悲恸袭来,无助,无望,伤感,绝望,孤独,空寂,这些万箭齐发,终于让连日奔袭羸弱疲惫的子佩瞬间内心崩溃,蹲在路边一声悲鸣止不住泪洒衣襟。
就在这时,刚刚离开的鹿医生忽然逆着人群向子佩跑来,神情紧张手里拿着电话边跑边说,后面跟着两个同样疾跑的白大褂。
“小姑娘,这个可能是你的男朋友。”鹿医生气喘吁吁,“背部受伤的!刚刚赈灾中心给我打电话,就在这个山坳里,急需抢救。”鹿医生手指山路下面的山坳。
“找到了?是真的吗?”突然的消息令叶子佩欣喜如狂,她连忙擦干眼泪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远远望着山坳里的像火柴盒大小的几座小房子,心脏一阵狂跳,谢天谢地终于找到了,子昂就在哪里!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疾驰,子佩和三名医生终于来到了山坳底部的几座房子前。
“子昂,子昂。”子佩迫不及待敲打着房门,希望早一点看到子昂的面孔。
可是当子佩敲开了所有的房门时再次失望了,那个背部有伤的男人并不是宋子昂,他的背部刺进一截钢筋急需抢救。巨大的打击使子佩跌坐在房前的空地上。泪水止不住地喷涌而出。
对不起,都怪我没有搞清楚。鹿医生非常懊悔自己的鲁莽,不过小姑娘,我们现在需要你的帮忙。
“帮忙。”子佩诧异地看着鹿医生,擦干眼泪。
“对!”鹿医生扶起子佩,“赈灾中心搞乱了情况,这里不只有背部受伤的男人,还有一个即将临盆的产妇。实际上他们是一家人,由于男主人受伤,产妇受惊吓早产了。可我们只有三个医生,所以需要你的帮忙。”
“可是我能干什么?开刀还是接生?这些我都不会!”子佩疑惑地望着鹿医生。
“我们一个医生去接生,另外两个去手术。可是这里受泥石流的破坏还没有恢复用电,需要你帮忙举着手电照明。”
“我?行吗?”想象鲜血模糊的手术子佩有些胆怯地望着医生。
“相信自己,你可以的!”鹿医生的目光沉稳而坚定。
可是自己连扎进子昂身上的碎玻璃都不敢拔出的人要面对拔出钢筋的手术,自己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