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中,尹天成感到一盆冷水泼在自己身上,不禁从昏迷中醒来。
看着阴暗的牢房,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尹天成哑然失笑。曾经他不知送过多少恶徒来这里,那时的他万万不会想到,某天自己也将成为这里的囚徒,和那些被自己亲手抓获的罪犯一样失去尊严和自由。
“尹大人,你醒了?”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尹天成面前站着两名五大三粗,满脸横肉的狱吏,其中一个胖点的狱吏对他说:“我叫吴仁,字守财,他是我兄弟吴毅,字爱钱。”
这赤裸裸的暗示,尹天成岂能听不明白,但此时他哪有钱财可以孝敬,就算是有银两他也绝不会送给这些敲诈良民的小人,于是把头扭在一边不理他们。
“尹天成,别给我摆臭架子,这里可不是京城府衙,而是天牢!你这把贼骨头,落在我手里,随时教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吴仁看他不识抬举,顿时变了脸皮,指着尹天成骂道。
而吴毅则在旁边轻声细语,“尹大人,我也久闻你在江湖的威名,断不会做此无君无父之事,想是那高丽人陷害你了。虽然目下暂时受苦,久后必然洗冤。可是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若无人情钱物,怕是没人照顾。”
尹天成看他俩人一个看红脸,一个唱白脸,暗叹道:“汉时绛侯周勃曾云‘吾尝将百万军,然安知狱吏之贵乎’!今日一见果不虚也。我身陷囹圄,现不能自证清白,皮肉之苦怕是少不得呢。”
吴仁看他还不言语,不由怒火冲心,拿起一条沾水的皮鞭朝他身上狠狠打去,当场给他来个下马威。
这顿皮靴抽下去,尹天成被打得皮开肉绽全身伤痕累累,但是他依旧咬着牙不吭一声。
吴仁打了刻把钟,手也酸了,吴毅见尹天成的罪也受得差不多了,就装模作样地过来劝阻,尹天成依旧是软硬不吃,对他们毫不理睬。吴仁兄弟俩看尹天成这架式,估计从他身上也敲诈不出什么银两,就骂骂咧咧地关上牢门出去喝酒。
尹天成见他两人离去,就强忍着疼痛,俯身坐在草席上思绪万千。生平第一次遭受如此重大的挫折,让他羞愧得无地自容。从前办案时都是他比别人棋高一着,今日反被李永贤栽赃陷害,让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尹天成努力让自己的情绪恢复正常,以免满腔的怒火干扰自己判断。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这几天的经历梳理一遍,看看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走廊里传来一阵说话声,接着门打开了,有人问他:“尹大人,呆在这里还习惯吧?”
尹天成以为又是吴仁兄弟,没有搭理他。
“来人,给我解去他的镣铐。”
听到这话,尹天成才知有某位达官贵人来看他,赶忙起身相迎。他已是阶下囚,一般人避之不及,能在这种时候来探视他的足见可贵,只是尹天成万万没有想到前来探望之人竟是平常素无交情的王公公。不过他立马释然,如无皇上之命,王公公想必也不可能来看他。
“尹大人,你没事吧?我已特意安排你在单人牢房,没想到还是让你受了皮肉之苦。”王公公不失时机地点明自己帮过尹天成。
“罪臣谢过王公公。狱卒对我还比较客气,没有要我的命。”
“这群奴才!”王公公闻言怒瞪身后的吴仁等人,眼神不怒而威。
“小的该死,请公公恕罪。”吴仁两兄弟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以后切莫为难尹大人,不然我在皇上面前也很为难。”王公公话声不大,却很重。
王公公身边的小太监朝吴仁使个眼色,吴氏兄弟赶紧识趣地从外面搬来一张小桌,两张凳子,然后退出牢房。小太监将随身携带的食盒放在桌上,从里面取出几样菜肴和一壶酒。
“想必尹大人一天都没有进食,不妨让老奴陪你喝上几杯。”
这是皇上的关心,还是临终的断头饭?尹天成不知道,可是无论哪种结果,他也只能接受。于是尹天成坦然地坐下来,端杯就喝了起来。
这下子轮到王公公惊讶了,要是换做一般官员,早就哭天喊地的向他诉说冤屈。不怕死的人他曾经也见过,但从未有像尹天成如此洒脱之人,王公公的眼神里不由多了一份敬意。
“皇上对你不薄,大人何苦要行不轨之事?”王公公投石问路地试探他。
“这都是李永贤那奸贼的栽赃陷害,我一时大意误中诡计。”
“坐牢的人都会这么说。”
“我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我是担心皇上还有危险。”尹天成叹道。
“哦?皇上身边高手如云,怎会有危险?你曾说李大使今日会行刺圣上,事实证明你错了。”
尹天成断然地说:“他今日未行谋逆之事,不代表他会就此收手。”
“你这是诛心之论,和你前几日的论断一样都毫无根据。”王公公把尹天成杯中的酒斟满,语气平淡地说。
“我确实没有证据,不然早把他绳之以法。不过有个道理是显而易见,能够轻易制服天神陆吾的,绝非你我这样的凡人,李永贤不是神就是妖。”尹天成忿忿不平。
“可是李永贤却能证明陆吾是妖怪,所以进监狱的是你而不是他。”王公公的回答是一针见血。
“这就是他比我高明的地方,我自叹不如。不过这也让我更有信心证实我的判断,你只有了解到敌人的长处,才能有最大把握地将他缉拿归案。”
“尹大人,我想提醒你,你现在可不是五品带刀侍卫,而是一名囚犯。”
“时间仓促,假如李永贤再晚几日进殿面圣,我必能获取他的罪证。”
王公公听着尹天成在自己面前娓娓而谈,突然间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坐牢的人不是他而是自己。王公公不禁庆幸自己没有站错队,看来这次把宝押在他的身上是赌对了。不如我再试他最后一次,王公公想毕就笑咪咪地拿起酒壶对尹天成说:“尹大人可知这是何美酒?”
尹天成笑道:“什么酒我不知道,可是我却认得酒壶的来历。”
“你真的认得?”王公公脸色微变。
“此乃鸳鸯壶,表面看起来和普通的酒壶没有什么不同,可是壶内却分两层,装着两种不同的酒。也就是说我和你喝的不是同一种酒,当然不能辨别酒的名称。”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这酒壶的名堂?”
“还好我鼻子比较灵,你倒酒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两杯酒的酒味有所不同。然后再和你谈话时,发现你给我倒酒的时候壶口总是向左,而给你自己倒酒却是壶口向右,所以我才知道这是鸳鸯壶。”
“怪不得陛下器重你,你确实是难得的人才。”王公公官场客套话无数,可是这句却是发自肺腑的赞叹。王公公又给他倒了一杯酒,尹天成还是一干而尽。
王公公问:“你不怕我给你倒的酒中有毒?”
“你绝对不会。”
“你为何如此自信?”
“如果你奉旨赐我毒酒,为什么还让你身边的跟班带着陆吾的金虹剑?如此费周折地杀我,岂不是太麻烦?”
“哈哈哈哈!”王公公笑了起来,“一般像你这样武功平平的人,在江湖中能活三年已是奇迹,今天我才明白你的智慧简直比绝世武功还要可怕。”
“那你应该相信我说李永贤图谋不轨的结论是正确的了?”尹天成当然不能放过眼前的机会来自证清白。
王公公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说:“老奴给你斟的酒,只是宫中的普通御酒。可是给自己倒的酒,倒是有点问题。”
“有什么问题?”
“酒里渗了昏睡散,饮过此酒,就会连睡五天不醒。”
尹天成愣了,他想不明白王公公为什么会这样做,于是忙问道:“公公这是何意?”
只见王公公慢慢地站起身来,对着边上的小太监就是一拳,小太监立马就昏死过去。然后王公公从他身上拿过金虹剑交给尹天成说:“李永贤四日后会启程返国,按照礼节,过三日皇上将在集英殿设宴为他践行。记住,你只有三天的破案时间。”
尹天成恍然大悟,他忙接剑在手行礼道谢,“请转告皇上,李贼离京前我若不能将他法办,必以死谢罪。”
可是王公公已经听不到他的话,他的人已经瘫如醉鸡,倒在地上呼呼大睡。
尹天成心想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我不仅要洗刷冤屈,还要救出陆吾,让义父官复原职。于是深吸一口气,仗剑在手,人如轻鸿一般向牢外跃去。
“不好了,快来人啊,尹天成越狱了!”整个天牢里都响遍吴仁那嘶哑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