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求等人到的第一晚,老管亲手端上了两大蒸屉的肉包子。包子刚端进来,那扑鼻的香味就已经充满了整个酒楼。
“真香!老管,你做的什么包子?卖不?”
“咳咳,没了没了。就只有这么点,馅不够了。”
“老管!凭什么他们吃的是肉包子,我们就得啃馒头!还有,你那赤练珠到底还有没有?别老拿这种兑了水的劣酒打发我们啊!”
“就是就是,老管,你这生意做得也太不厚道了吧?我们又不是不付钱,不就几个肉包子么?好歹给我们一份!”
“我说老管啊?你干啥对这几个毛孩子这么好?难不成里面有你在外头生的娃?哈哈哈哈!”
闻了包子香的众人纷纷不满叫嚷,有喝骂的也有嘲弄的,可老管只是搓着手不住歉笑,他实在拿不出肉包子来了,这包子为什么这么香?因为里面的馅用的是荒生前两天拖回来的狍鸮肉,他特意留了几块好肉下来蒸了这么几十个包子。
“吵什么吵?不想吃了是不是?小海,把他们桌子上的东西都给我收了!”
梦娘寒着脸走下楼来。
“好嘞,掌柜的!”
平时干活慢吞吞的小海此时却一阵风似地卷了进来。
“别,别!咳咳,大掌柜,您大人大量,我们就是开开玩笑,您别放心上,哎!小海,你还真收啊!臭小子,把那块肉给我留着……”
见梦娘出现,众人顿时不敢再闹,几个吃过苦头的更是急忙抓起桌上的馒头和肉块往嘴里塞。
“哼!给你们吃给你们喝,还嫌不够?嗓门倒是不小,怎么,吃太饱了撑着?谁要是再吵,以后就站门口喝西北风去吧!”
对于这些粗犷豪放的猎荒人,梦娘从没什么好脸色看,谁要是在客栈闹事被她逮住,那接下来基本就别想过安稳日子。
而在座的赢仲等人在白天吃了强雄的瘪以后,此时也不敢再挑事,对于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他们来说,看到这两大屉包子倒也没显得特别兴奋。
但不得不说老管的手艺确实厉害,当几人咬过第一口包子之后,立刻食欲大增,喷香软嫩的狍鸮肉馅吃在嘴里鲜香无比,完全有别于他们以前吃的各种美食,就连一向矜持的姬子休也连吃了三个才罢手。
酒楼的生意歇的早,亥时左右就打烊,吃饱喝足的猎荒人要么回房睡觉准备第二天一早去星梦泽猎荒,要么刚猎荒回来赚了点钱去赌馆凑热闹。
等到最后几个喝得醉薰薰的客人勾肩搭背走出酒楼,王麻子就开始收拾桌椅准备打烊了。这时候,荒生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寸步不离地跟在了他后面。
“老王啊,让我见见你的刀呗?”
王麻子不理他,将凳子一张张往桌上放去。
“来来,我帮你。”
荒生两只手收拾起来自然要比王麻子一只手快很多。
等到王麻子将东西都收拾完,一言不发地熄了灯,关上酒楼的大门,荒生还是阴魂不散地跟在他后面。
客栈里的其他人看到王麻子基本都是敬而远之,不单单是因为王麻子独来独往不爱和人说话,更多是因为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息,只要修为不差的人都能感受到。在这股气息旁边待久了就会让人极不舒服,尤其是修为越高的人,这股不适感就来的越重。
但荒生不怕,而且客栈里的人也没拿他当外人,虽然荒生有事没事就缠着王麻子,可王麻子也从没因此拿他怎么样,最多就是拉着脸不理他。
荒生不依不挠问道:“我说老王啊,你今天露的那招叫什么啊?”
王麻子正拎着个木桶在河边打水,这是他每天最后的活,只要把厨房里的水缸盛满,他就会回去睡觉。
打满一桶水后,王麻子将桶放下,瞥了荒生一眼,说道:“你的刀法已经不错了,干嘛非学我的?”
荒生咧嘴笑道:“那可不是,就像今天那个叫孟求的,要是我和他比,我估计一刀都砍不到他,但你肯定可以。”
“你怎么知道我可以?”
“你当我是新来的么?孟求打不过强疯子,而这强疯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你。你说你会打不过孟求?”
王麻子沉默半晌,最后抬起头来看着荒生,摇头道:“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觉得砍不到孟求么?”
荒生想了想,说道:“他的刀气太霸道,我近不了身。”
王麻子却冷哼道:“何止近不了身,就算近了身,你的刀砍在他身上也没什么用。”
荒生一愣,不服道:“这怎么可能?难道他的皮肉会比石头还硬?”
王麻子指了指眼前的河水,说道:“看到了么?水底有条鱼,你砍死它看看。”
月光下,顺着王麻子手指的方向,一条长着薄翼的寸许小鱼正在河底悠闲游动,这是赢鱼,大荒特产,当年荒生就是被这种不起眼的小鱼咬了一口后中毒昏迷。
荒生犹豫片刻后还是抽出了刀,这岸边的河水看似清澈见底,但至少也有差不多一人多深浅,自己的刀想要砍死那条小鱼就先得破开这水面,而且这速度还得极快,不然还没等砍到就惊动了游鱼也是白搭。
荒生比划了好久,终于找到一个自认为妥当的角度,运气刀刃,闪电般劈出一刀。荒生的元气较之常人要少,但经过多年的苦练,他体内的元气运行速度却到达了一个极为可怕的程度,飞旋的元气覆盖在刀刃上,刚接触水面,就分开了一条又细又长的水线。
眨眼之间,刀光已经透过一半的水深,但荒生没料到越是往下,水流的阻力和变化就越大,就在刀刃离赢鱼还差尺余距离时,赢鱼感受到了水流的异动,尾巴一甩就没了踪影。
荒生垂头丧气地收回刀,叹气道:“哎,想必那孟求的沉渊刀法也和这水流一样吧,如果真是这样,就算近了身,我也还拿他没办法。”
王麻子似是早就料到这个结果,淡淡说道:“你知道这是为何吗?”
“我的元气太少……”
“这是你无法改变的事实,但如果只是要砍死一条鱼,并不需要太多元气。”
荒生不明所以地盯着王麻子,王麻子的脸依然挡在散乱的头发后面,阴阴地看不太清。
就在荒生欲追问之时,王麻子突然伸出手去,右手并指成刀,轻描淡写地在河面上一划。映着月光的河面波光盈盈,王麻子的手刀好似夜风拂过,未在河面上留下丝毫痕迹,但当荒生定眼看时,一条小鱼已经翻着白眼浮了上来。
荒生张着嘴怔立原地,而王麻子已经拎着水桶离开。
“我只会这一刀,以后你别再来烦我了。”
王麻子走了,荒生一个人坐在河边发呆,翻白的赢鱼已经被河水冲走,但河底依然还有不少毫不知情的游鱼。
荒生仔细回想着王麻子出刀的一瞬间,他可以确定当时王麻子手上有一股元气,但是他却想不明白为什么王麻子的元气可以透过水流杀死赢鱼却没有斩断水流,甚至没有在水面上留下任何痕迹。
他还依稀记得王麻子挥手出刀的刹那,他手上的元气就消失了,而且消失地干干净净,当他再次感受到这股元气的时候已经是在河底,直接出现在了那条毫无反应的赢鱼身上。
莫非元气还能隔空转移?从一个地方消失然后瞬间移动到另外一个地方?
这不可能,世上没有这种事。
荒生使劲摇了摇脑袋,摆脱这种匪夷所思的念头。当时王麻子出手太快,元气消失的时候荒生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现在看来这并不是错觉,其中一定是有什么关键的地方自己疏忽了。
王麻子的手就停在河面上,当时他手上的元气还在,而且直往河水斩去……对!就是这样,王麻子的那股元气确实斩了出去,也不是凭空立刻消失,而是在元气接触到河水的那一刻才消失。
荒生开始激动起来,他好像隐约抓到了什么,但具体是什么却朦朦胧胧看不真切。荒生深吸了一口气,学着王麻子的样子挥手斩向河面,手上的元气在接触到河面的时候,直接激起一片水花,惊得河底游鱼四下逃散。
元气为什么碰到水以后就会消失?他是怎么做到的?
荒生垂头丧气地一屁股坐了回去,盯着河面继续发呆。河水很快恢复了平静,那些受了惊扰的赢鱼又纷纷游了回来,映着扭动的月光,似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月色下的沱沱河就像一条银色缕带,蜿蜒飘动。看着看着,荒生脑中突然回忆起一句话。
“天地之间,万物万象皆是由元气形成,无论是草木虫鱼亦或是水火风雷,其本质都是元气。只是草木虫鱼已经成形,你难以感受到它们身上的元气,而水火风雷无定型,更接近于元气本质。”
这句话乃是当时他第一次认知到元气时候,皇甫觉告诉他的。虽然在元气修行之道上,荒生并没有走多远,但是对于元气本质的认识,却经过多位名师指点,理解透彻。
元气在转化为刀气的时候,可以撕裂人的躯体,但元气在体内运行的时候,却能随意出入身体内外,而不会对人产生伤害。那如果把眼前的这条河水也当做是人的躯体,那么自己的元气是不是也可以在不破坏河流的情况下到达河水的底部?
荒生再次兴奋地站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已经感悟到了什么。他再一次挥手出刀,但挥出的元气并不是狂暴的刀气,而是一股柔和的气海元气,就像平时在吐纳修炼的一样,这股元气无形无相,很快没入了河水之中。
河水确实没有出现任何波动,但这股元气却融入了河水中,似乎变成了河水的一部分,荒生再也无法清晰感应和控制,转眼工夫,元气就被河水冲走不见踪迹。
可是荒生却没有丝毫气馁,他知道自己已经明白了王麻子那一刀的真正奥秘。这就是皇甫觉所说的,天地万物,皆有元气形成。眼前的河水也是,王麻子的元气并不是消失,而是在接触到河水的时候变成了河水的一部分,他的刀气和河水融为一体,两股元气再也无法区分,但却依然在他的控制之中,所以才能悄无声息地透过河水到达河底,杀死那条赢鱼。
要想到达这一刀的境界,荒生还需要加强对元气的控制和对天地万物的本质感悟。只要能感悟到万物的元气本源,他的刀气不但能透过河水,还能透过天地间任何东西。这么一来,孟求的沉渊刀法就再也不是不可突破,自己的刀气完全可以穿透他那磅礴浑厚的元气而斩到他的身体。
荒生咧嘴而笑,心情大畅。
他不知道,王麻子的这一刀有一个曾经让天下无数高手心惊胆寒的名字——归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