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说怎么看不上我们家的家旺呢!”东方柔从鼻孔喷出一声冷哼,微微嗤笑道:“原来是攀上了大少爷的高枝了。”
“不过,大少爷,既然她是你的人,你怎么不早说呢,你明说了,我家家旺一定不会和你抢的,毕竟,破鞋不是人人都爱穿的。”
夫人听闻这番挟棍挟棒的明嘲暗讽,顿时觉得面子挂不住了,她在东方柔面前什么时候都是高人一等了,现在却因为一个小小的丫环被东方柔抢白。
几乎是立即的,夫人带起狠厉的眼神,狠狠剜了秋霞一眼,随即飞快道:“岂有此理,你一个小小的丫环竟敢勾引东方府的大少爷。既然你的心思那么大,我看东方府这座小庙也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
她漠然瞥了一直沉默却眼神幽幽阴芒闪烁的东方贤一眼,突然扭头道:“来人,立即将这个心大的丫头给我送出府去,给她找户能够容得下她的大户人家。”
夫人垂下眼睛,长睫也遮不住她眼底那厌恶狠厉的眼神。
她没有再看那个满脸哀求的丫环一眼,嘴唇一张,便冷冷吐字:“卖了!”
秋霞听闻这话,浑身立时抖得跟筛糠似的,她一直跪着,往夫人跟前蹭过去,蹭过去的时候,还不时拿眼角瞄看那个一脸阴沉,长相阴柔的男子。
“夫人,你不能这么做。”
她咬着牙说出这话,然后忽地深深呼吸了一下,抬起头,瞥了瞥东方贤,疾声道:“因为奴婢已经有了大少爷的骨肉!”
秋霞这句绝对爆炸似的话一扔出来,还未落地,便将在场众人炸得两耳嗡嗡作响,绝对惊吓里晕乎乎的竟不知反应。
“什么?你已经有了他的骨肉?”最先冲出来的是有一双水汪汪眼睛,长着瓜子脸的百芊依。
“你胡说,表哥他怎么可能跟你做出那种事来!”百芊依气急败坏里,第一反应却是选择性的相信东方贤对她的忠诚;而厉声指着一脸畏缩的秋霞惊叫。
东方语眉梢轻动,在心下冷冷嗤笑了一声;这个率直的表姐还真是奇怪,刚才明明已经知道东方贤跟这个丫环上过床了;怎么听到人家怀孕了,这才激动地跳出来指责一个丫环。
她的反应也未免太后知后觉了吧?还是她认为一个正常的女人跟一个正常的男人上过床,怀孕了哪是不正常的?
“呵呵,连孩子都怀上了。”东方柔怒极反笑,上前一手拉着过度激动的百芊依,往旁边那神情冷淡的素衣少女百霓虹道:“霓虹,你过来看住你姐姐,这事我得和夫人好好谈谈。”
百霓虹看了东方舞一眼,又望望那神色激愤得想要杀人的姐姐,默默叹了口气,听从东方柔的话,过来将百芊依扶到旁边去。
夫人听闻秋霞的怀孕炸弹后,也惊愕了半晌,这时看见百芊依激动地跳出来,似乎蓦地又记起那件被她刻意遗忘的往事来。
她的好儿子还和那个丫头有着不可推卸的婚约呢!
虽然两家还未正式订亲,但那言辞铮铮的保证书还在人家手里捏着呢。
想到这,夫人便觉得心烦,忍不住又气又恼地横了东方贤一眼。
随即勉强挤出一丝僵笑,对东方柔道:“姑奶奶,这事——我事先也不知道,不如我们到正屋那边再仔细详谈?”
东方柔冷冷瞥了夫人一眼,冷笑道:“谈是一定要谈的,不过在谈之前,我得先处理好家旺身上的伤。”
“家旺,眼睛一定很疼吧?”东方柔高姿态地冷冷撂下这句,转身就心疼地安慰她的好儿子,“你忍着呀,我们这就去上药……”
她说罢,也不待夫人反应,搀扶着百家旺,又示意百霓虹拉着百芊依跟她一起,几人转身就出了左庭花园。
夫人盯了东方贤一眼,垂下眼睛,沉沉发出一声长叹,随即有些头疼地揉着眉心,也转身跟着出去了。
东方舞看了夫人一眼,又望了望东方贤,小声道:“大哥,看你身上也伤着了,你也出去上药吧?”
而东方语懒懒看着姑奶奶与夫人这一行渐渐走远了,这才招呼夏雪与胭脂一道悠然往外走。
“乖乖,真看不出这个表少爷是个坏到骨子里那么透彻的人,想对人家秋霞施暴,还编出什么喝了酒,一时迷惑心神……!”
“我呸,一看姑奶奶那一家子,就不是什么好货!女的个个妖里胡骚,男的满脸邪荡,真是……真是……嗯,像小姐你说的那样,精虫上脑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东方语脚下一跄踉,要不是夏雪反应敏捷,她直接就被胭脂这番豪放大胆粗俗的说辞给雷得直接倒地了。
她瞪大眼珠,愣愣地盯着胭脂半晌,苦笑道:“胭脂,看来你是被我成功洗脑了,不过,我突然发觉,你还是原本的样子比较可爱!”
夏雪自然也被胭脂的大胆言辞给惊骇得风中凌乱,不过在反应方面,倒是没有东方语这般强烈。
“胭脂,百家旺没有说谎,他确实喝了酒,也确实是因为神智不清的缘故才会突然对秋霞起歹念的。”
“至于他说的酒气与酒瓶,并不是没有,而是他再也嗅不到找不着而已!”夏雪淡淡说着,还抬起头,默默与东方语交换了一个眼神。
“好了,我们不用管他这事,先回去听听夫人怎么处置大少爷的骨肉再说。”少女垂着眼眸,长睫掩映着眼底变幻暗芒。
主屋正厅,东方柔与夫人姬氏均沉着可以滴得出水的脸。
因事关切身利益;夫人怕其他人在场会干扰她们的谈话,所以这正厅里大门紧闭,所有仆役统统遣了出去,就连当事人东方贤、百芊依与丫环秋霞都不能留在里面。
夫人沉默良久,掀起阴冷眼眸,看着东方柔腊黄瘦削的脸,只觉得这个昔日在她面前畏缩胆怯的小姑,今日借着这个机会终于在她面前露出趾高气扬的神态来,就连平日看似浑浊无神的眼睛也隐隐透着令人觉得无比刺眼的嘲讽之意。
夫人这一掠,便将东方柔那满脸小人得意的神态收尽眼底,顿时觉得喉咙像梗着一根刺般,卡在中间不上不下,难受得要命。心里就更似被东方柔拿着尖利的锥子一下又一下重重戳着一般,痛得嘶嘶入骨。
东方柔见夫人一直眉头紧锁,却沉吟不语,她的定力终究不如夫人。
带着讥讽之意瞥了瞥面无表情的夫人一眼,缓缓斟酌着用词,道:“大嫂,那个有身孕的丫环不能留。”
夫人听了,只冷冷挑眉斜视着她,却没有答话。
东方柔见她那阴厉的神情,为了自己女儿的幸福,在心里默默给自己壮了壮胆,又冷冷道:“我建议大嫂你,打掉那丫环的胎儿,然后将她赶出府去,卖得越远越好;至少不能让大少爷以后再见到她。”
“姑奶奶。”夫人半掀眉眼,表情阴冷里透着僵硬的木然,“那好歹是一条人命,你怎能说得如此轻巧,说打掉就打掉呢!”
“你放心,我都记着,贤儿与依依有约定,只要过了这一年,我马上就让贤儿到百府下聘。”
“哼!”东方柔听闻夫人这番听似怜悯的说辞,忍不住重重冷哼了一声,“亏大嫂还记得有这事呢!我以为大少爷的八字只跟我们家依依犯冲呢。”
东方柔冷眼瞥过夫人阴沉透着幽冷的脸庞,随即又讥笑道:“之前大少爷与那什么冯玉小姐秘密相亲相爱,今天又与丫环私通,连孩子都怀上了,若不是家旺误打误撞,也许过几个月,孩子生下来的了,我们依依还被蒙在鼓里呢。”
“大嫂,说句良心话,如果换成你是我,依依就是你的舞儿,你作为母亲的,今天会怎么做?”东方柔看着夫人脸色越发的沉,看着她眼底密密在聚拢着幽冷阴霾,叹了口气,幽幽道:“难道你可以眼睁睁看着舞儿的未来夫婿,未娶妻就开始纳妾,这个妾还在她前头生下孩子?”
这个比喻,夫人的脸简直在一瞬黑成了锅底。
那个百芊依怎么能跟她的舞儿相比,一个好比天上凤,一个说是地下虫都是抬举了。有可比性吗?
“姑奶奶,这事我理解你的感受;这事也的确是贤儿做得不对;但是,那怎么说都是贤儿的骨肉,我怎么能眼睁睁将一个活生生的小生命扼杀在胎腹中呢?”
夫人黑着脸,语气也哀怨起来,她淡淡瞥了东方柔一眼,才又沉沉道:“我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这等残忍的事!咱们还是再商量商量其他折中的办法吧。”
东方柔想坚决强硬着态度不松口,但一想,她的宝贝女儿都已经被东方贤看过身体了,这辈子只能嫁给东方贤,这会将女儿这个未来婆婆得罪太狠的话,日后受罪的还是她的女儿,随之也叹了口气,幽幽道:“折中?留下就是生,不留就得打掉。还有什么办法可折中的?”
“我看不如这样。”夫人见她语气现了犹豫,似是有松口的迹象,立即露出讪讪又同情的神态,来个趁热打铁,道:“先让那个丫环将孩子生下来;然后再将她赶出府去,至于那个孩子,等到依依嫁进来后,就养在她名下,以后她就是孩子的亲娘,你觉得这个建议如何?”
“养在她名下?”东方柔略略沉思了一会,才缓缓道:“那得将那个叫秋霞的丫环赶得远远的,让她永远也没法回来认那个孩子,否则依依将来不是白白替人养大孩子,到头来孩子又认了别人作娘。若是个姑娘还好,若是个少爷……”
“大嫂,你也别怪我多心;这长子嫡孙,就算是庶出的,万一到时闹起分家来,这分的财产也不会少……我可不能为依依日后埋下祸患。”
“那是当然。”夫人僵着透寒的干笑,附和道:“只要姑奶奶你同意让那丫环将孩子生下来;到时那个丫环就交给你,你要怎么处置她就怎么处置她,就算将她卖到别国去,我也没有异议。”
东方柔见她说得诚恳,微微犹豫了一下,便选择相信夫人;不过,基于夫人以往的为人,她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绷起脸,盯着夫人,冷声道:“大嫂,这话现在说得好听,谁知道生下孩子之后,你舍不舍得将人交给我处置呢?那毕竟是孩子的亲娘!”
夫人勉强笑道:“姑奶奶你多虑了,我的为人你还信不过么?我说一是一,说二是二;说了到时将人交给你处置,那自然是说到做到的。”
东方柔暗下咬了咬牙,又无奈地冷嗤了几声。
明白夫人这是在推诿呢。
也罢,既然今天她都已经唱开了白脸,为了女儿的幸福,她一直唱下去又何妨。
“大嫂这话是说得没错;不过我还是不太放心,当然我并不是不放心大嫂你,我是担心自己日后会忘记今天在这说了些什么;所以为了避免日后不必要的争论,今天我们说的话还是立下字据为好。”
夫人垂着眼眸,抿紧嘴唇,在心底冷冷哼了一声,又来这套。
不过,立字据就立字据,若到时她要反悔;依依那丫头也嫁进了东方家,她想怎么样,还不是她说了算。以为立了字据就真能怎么样吗?这个小姑还是太天真了。
也难怪这么多年都被底下的小妾骑在头上压得死死!
“既然姑奶奶不放心,那立字据也是应该的。”夫人诸般念头闪过,随即挤出一丝笑容,就往旁边执笔写字。
东方柔将字据拿在手里,慢慢将墨迹吹干,收好了字据,脸上这才破冰,露出了笑容,道:“大嫂为人真是爽快利落,这事就这么说定了。那么接下来,是不是该说说大少爷打伤家旺的事了……”
“姑奶奶何必这么见外。”夫人面上挤着僵硬的笑容,心下其实对这个面色腊黄的女人已经厌烦忍耐到了极限,因此东方柔一开了头,她立时飞快打断,道:“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家旺的伤,需要怎么治,需要多少银子,你尽管让他治,到时让大夫到府里找我结帐便可。”
有了夫人这句保障;东方柔满意了。
“那我在此先行多谢大嫂了。”
“谢什么呢,你我姑嫂之间还用得着这么客气吗!”夫人虽然脸上仍旧透着笑,但她已经站了起来,她的行动无疑向东方柔表明了不想再在这谈下去。
幸而东方柔也不是什么不懂看人脸色的二楞子;见夫人起身,她立时也跟着站了起来,并且先夫人一步去打开了门,然后才回过头,微笑道:“大嫂,孩子一定等急了,我这就出去,将这个我们俩商定的结果告诉他们。”
百芊依知道秋霞跟孩子都能留下来,不由得十分失望与愤怒。而东方贤表情淡淡,从头到尾都寒着一张阴柔的脸,眼神幽芒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件事里,最高兴的当数秋霞了,夫人的意思是暗示她,因为大少爷未娶妻,按照祖宗家法是不能先行纳妾的;只能委屈她作为大少爷的通房,先将孩子生下来,待日后大少爷娶了正妻,就可以将她抬为妾侍。
“语姑娘,你知道夫人跟姑奶奶最后的决定没有?她们居然一致同意让秋霞先将孩子生下来!”
东方语懒懒坐在靠窗边的椅子上,正在埋头研究她的新型试验品。
听闻夏雪这充满疑惑又透着淡淡讽刺的话,一时停下手里动作,抬起头来,语气透凉道:“现在她们暂时利益一致,姑奶奶当然会对夫人妥协的,这没什么可奇怪;不过,秋霞到底能不能顺利将孩子生下来,这事还两说呢。”
“小姐,奴婢怎么觉得那个秋霞的言行举止跟之前那个雏菊那么像呢?简直就像一个人一样,你说一个人的外貌可以相似,但言行举止怎么会一样呢?这可真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东方语抬头与夏雪默然对望一眼,“这个,你日后就会觉得这很正常了。”
胭脂一脸莫名其妙看着笑意嫣然的少女,她怎么觉得怎么听都不明白小姐这意思呢?
东方语淡淡看胭脂一下,却没有再说话,目光流转里,掠过窗外的树桠,渐渐生出一层浅浅恍惚的凉意来。
因为老夫人重病,姑奶奶与她的三个子女为了服侍老夫人,理所当然的在东方府长住下来。而百芊依对于秋霞一事虽然满心不痛快,不过既然双方家长都已经决定留下秋霞与胎儿,她便很快也认命接受了这件事。
反正男人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事。
百芊依如此想着,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挺高兴的样子,一路往东方贤的富织院走去。
“大表哥,你看看我拿了什么过来给你。”百芊依人未见,便先扬高了声音。
她是确定东方贤在院里才过来找他的,她那扬高的音调里明显含着几分讨好的味道。
东方贤确实就在屋里,百芊依的叫唤声他也听到了,他除了无动于衷继续半躺在软榻上享受外,眼底还露出了厌烦的不耐之色。
就连脸上原本平和的表情也因着百芊依的声音而在一瞬冷了下来。
百芊依似乎已经习惯了东方贤对她的冷待,仍旧一路欢笑着走进来,但是,当她走进屋里,眼前所看到的情景,还是让她飞扬的笑脸霎时僵住了。
她怔了怔,心内突然涌起满腔怒火,冷着眉,指向东方贤旁边那眉目温驯的丫环,愤怒道:“表哥,你……你……她,你们,你们也太过份了!”
东方贤冷眼扫了她一下,阴恻恻道:“这算什么过份;反正再过份的事我们都已经做了,她都已经有了我的孩子,现在她不过尽职侍候,让我舒服一下,这有什么过份!”
“你若是看不惯,你大可以转身出去。”东方贤冷言冷语里,木然抬手往门口一指,“就这样你就觉得难以忍受,以后还是少来我这的好。”
“对吧,秋霞!”东方贤故意表现出对秋霞亲密的样子,他冷眼掠着百芊依,猛地拉过秋霞扑到他身上,他乘机在秋霞脸颊上亲了一下。
那响亮的“吧唧”声,顿时令百芊依双眼都在瞬间冒出大火来。
“你素来就知道,我喜欢的是像秋霞这样温驯听话的女人。”
百芊依愤怒地握起拳头,却咬紧牙关在死死撑着。
东方贤含着鄙夷瞟了她一眼,又阴恻恻道:“还不出去?难道你要在这看着我们俩亲热?”
受不了!
百芊依狠狠瞪了秋霞一眼,青着脸,摇摇欲坠般缓缓转过身去,抬腿迈步一寸一寸沉重而缓慢地挪了出去。
她走出富织院,正好在前院碰上用布条缠住了一只眼睛的百家旺。
虽说她这个哥哥为人不怎么样,不过对这个一母同胞的妹妹还是有几分亲情在。
见状,百家旺立时关心问道:“依依,你怎么了?一副神不守舍,失魂落魄的?”
“大哥……”百芊依看了他一眼,忽然嘴一扁,没有任何预备的征兆,蓦地就扑到百家旺怀里,放声大哭了起来。
她一边哭一边抽噎道:“表哥他……他为什么宁愿喜欢一个丫环,也不喜欢我……,我……我都已经是他……是他,你告诉我为什么?”
“好妹妹,别哭了。”百家旺看见她哭得那股崩溃的凄惨状,心里头也不好受,鼻子也有些发酸,他拍了拍百芊依背部,安抚道:“东方贤那混蛋欺负你了,哥哥帮你出气去。”
百芊依的心情原本又气愤又难过,但一听闻百家旺说要找东方贤出气;她立时止住了哭声,急忙道:“大哥,算了吧,你又打不过他……况且,是我自己没用,不应该怪别人的。”
百家旺闻言,只得耷拉着脑袋,露出讪讪的表情,道:“依依你别这样,我们家的依依是全天下最好的姑娘,他是有眼无珠才会看不见你的好。”
“依依,你别整天呆在这了,走,大哥带你上街玩去。”
百芊依狐疑地看着百家旺,她记得这个大哥对她从来就没有那么热情过,更别说曾做过,像带她上街这种好事了。
“大哥,你是不是又去赌钱了?”
“嘿嘿……我就说我们家依依最聪明了,你看一下就看穿大哥的心思了,那个……嘿嘿,依依,你知道大哥最近手头有点紧,你能不能先借点银子给我……”
百芊依将头霍地扭向一边,冷着脸,毫无商量余地,道:“没有!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每个月的银子就那么几两,而且——”她说着,皱起眉头,又扭过脸,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盯着百家旺,咬牙道:“我的银子早就给了你。”
“没有……呵!”百家旺失望中白了百芊依一眼,他脸上丝毫没有一点愧疚或难为情的神态,遂即撇下百芊依,转身去找他老娘东方柔去。
百芊依在他身后看得直摇头,末了,还冲着他背影,高声喊道:“大哥,不是我说你,你就不能少去几次赌坊吗?整天将银子像流水一样的花,娘亲哪来这么多银子供你去挥霍!”
百家旺闻言,略略停了脚步,回头飞快道:“大哥的事不用你管;依依,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对了,若是东方贤那个混蛋再欺负你,你就告诉大哥,我一定替你出气。”
百芊依看着他渐远的身影,除了摇头叹气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做什么。这个大哥,每天睁开眼睛,就想着怎么去花钱,从来没想过要自己赚钱回来供她们花。
她在想着百家旺的事,脑里已经完全忘记了刚才在富织院里碰钉子的不快,她想了想,本想去绮香苑找东方舞;但想起她那个人向来只跟自己的妹妹亲近,对她反而从来都是目空一切,不顾一屑的样子。
她转身便朝另外的方向而去。
百芊依与其他几位东方府的小姐们也不太亲近,唯一与她相处不错的就属绿意苑的东方语了,她这一转身,方向便是朝着绿意苑而去。
东方语听闻她在富织院的遭遇后,微笑着安慰了她一番,又留她在绿意苑里用过膳,这才送走她。
“语姑娘,你觉得大少爷是真心喜欢那个丫环吗?”夏雪在百芊依走后,按捺不住心中好奇。
东方语淡淡看夏雪一眼,幽幽透着凉意道:“真心或假意,有时候并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那个人那件事,对他有用就行。”
百芊依就像打不死的小强一样;前两天在东方贤面前碰了钉子,转身她就忘了;依东方语的说法,她并非是忘了,而不过在百挫求不得中让自己变得麻木了。
她忘了前事,又开始拿她的热脸去富织院贴东方贤的冷屁股了。
“表哥,表哥,你在哪呢?我特意从外面买了你喜欢的……”百芊依那兴高采烈的声音没法持续下去了,她脚下的步子也没法再欢快地往前迈出一步。
她实在不该不听外面那些小厮的劝告,强行闯进来的。
瞧她现在听到了什么声音:“咽……哼……人家好舒服,大少爷你真勇猛……嗯……”
她狠狠咬着下唇,嘴唇一瞬就裂开,迸出了血丝,但她浑然不觉得疼,只感觉浑身冰凉,像整个人都掉进冰窖一样,彻头彻尾都是透骨的寒意。
她就这样木然站在门外,抱着自己发抖的身子,听着里面不时传出来的暧昧呻吟声,脸上先是烧着般红了红,随即又在里面那不时传来的刺耳暧昧叫声里一程程惨白下去。
半晌,里面男女压抑的呻吟欢叫声似乎终于停止了。而百芊依楞楞站在外头,却一直连动都不会动。
又过了一会,那个长相阴柔的男子随意披了件外衫,眯着一双阴厉的三角眼,懒懒地推开门,自里面走了出来。
看见站在门外的僵得跟石头一样的少女,他连眼角也没抬一下,直接转身,搂着刚刚自里面踏出来的丫环,阴恻恻道:“你还真是勤快,连我们亲热也要现场感受一番。”
他挑眉,冷冷瞟了下百芊依,忽然抬手摸了摸秋霞那红晕未褪的脸颊,冷笑道:“怎么,你还不舍得走?难道还想在这教训她吗?你若真有这心思,我奉劝你还是趁早将它给灭了,你想教训她,至少还得等好几个月之后。”
百芊依这一刻才知道,听说的和眼见的,完全是两码事,听说的时候,她虽然觉得生气觉得难过,但都比不上这一刻亲眼所见的愤怒与悲哀;她抬起木然没有生气的眼睛,默默看了眼那个欢爱过后,一脸娇羞的秋霞,她已经无法用言语去形容此刻心里的感受。
是悲哀?失落?愤怒?还是妒忌?
也许什么都有,也许什么都不是!
她没有再看东方贤那张阴柔的脸,也没有再与他那双阴厉的三角眼对视,说不清是因为失望还是突然丧失了继续再喜欢下去的勇气。
她没有说话,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个字,就这样,在漠然望了秋霞一眼之后,转身,缓缓一步一步,慢慢走出富织院。
也不知是心有灵犀,还真是兄妹同心,这世事偏就那么巧,她两次在富织院垂头丧气的出来,两次都碰巧撞上了正从外面回府的百家旺。
也许百家旺今天手气不错,看他那神态居然透着兴奋,脚步也轻快有力。
“依依?你怎么了?”百家旺一眼看见失魂落魄的百芊依,立时上前拉住她,“东方贤那个混蛋又给你脸色看了?”
“大哥……”百芊依木然瞥过百家旺,摇着头,声音透着哭腔,幽幽道:“我没事,你别告诉娘。”
她说着,垂着头,一路跌跌撞撞往月心湖走去。此刻,只有那悠悠的湖水能够令她平静下来。
她在月心湖畔边这一坐,就是大半天;这期间她终于想通了一些事。
第二天,她用过早膳后,又一路欢笑着往富织院而去。
当然,这个时辰,东方贤是不会在府里的。
富织院的小厮丫环,看见她,干脆连通报也免了,就当是没见到她人一样,任由她自由进出富织院,因为他们都知道,不管他们怎么拦,最后都拦不住这位表小姐,屡次挫败的经验告诉他们,不拦比拦要好,不拦还可以省省力气省下口水。
所以,百芊依来到富织院是可以旁若无人的直达正屋。
她在门外深深吸了口气,做好心理建设,才慢慢跨进门去。
入目,仍然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叫秋霞的奴婢;虽然秋霞没有名份,在夫人默许下,她顶多算是东方贤的通房而已,但现在,百芊依所见,这个平日在东方贤跟前表现得一副小鸟依人般温驯的丫环,正气定神闲地坐在楠木椅子里,对着其余丫环在颐指气使。
那架势,一副十足当家主母的模样。
就是看到她进来,也不过拿眼角冷冷一瞥,连半点其他动作也没有。
百芊依目光一凝,冷下脸来,缓缓道:“秋霞,你好威风呀!”
连个妾都不是,也敢对其他与她同等地位的仆人指手画脚!
“哦,原本是表小姐又来了。”秋霞仍旧坐在楠木椅子里,连一点站起来的意思也没有,她懒洋洋瞟了百芊依一眼,吩咐旁边的小丫环继续替她剥好葡萄,才冷笑道:“表小姐真是恒心可嘉,每天都来富织院报到;不过可惜,今天你来早了,大少爷他还没回来呢。”
百芊依看着她那副小人得意的嘴脸,心下蓦地起了深深的嫌恶之意。这个秋霞简直就是百府里她爹的那些小妾的翻版。
她无声皱着眉头,冷冷瞪着秋霞,半晌,慢慢道:“我今天来就是找你的。”
“找我?”秋霞闻言,惊愕地抬头盯着百芊依,“我和你之间没什么话可说的,你找我干什么?”
秋霞眼睛一转,随即露出鄙薄的笑容,吟吟道:“难不成,你是想劝我以后别再跟大少爷在你面前亲热?”
“哎呀,这件事,我也不能作主答应你呀”秋霞忽地露出难为情的神态来,其实她眼角眉梢,都不加掩饰地流露出她心中那万分得意,“就像大少爷说的,你要想管束我,还是等到你正式成为大少奶奶的时候再说吧。”
“现在说这事,还过早了!”秋霞露着轻蔑的眼神,轻轻瞟了百芊依一眼,又得意道:“不过,这几个月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谁知道到时候表小姐你能不能成为大少奶奶呢?”
百芊依听闻这话,拼命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生气,但当她抬眼就看见秋霞那副轻蔑又得意的神情,心底的怒火就怎么也没法熄灭。
但是,当她的目光瞄到秋霞那小腹时,眼神一下变得黯淡无光了,这心内蹭蹭直冒的火气一下就如遇到冷水一般,“哧”一声一瞬灰飞湮灭。
她皱着眉头,没有再说话,径直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她今天来这,纯属是自取其辱!
连一个小小的丫环都敢对她大不敬,敢骑在她头上耀武扬威;百芊依这下心里更觉得憋屈得难受。
“依依,又有人给你气受了?”百芊依神不守舍之际,百家旺也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钻了出来。
“大哥,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连秋霞这一个小小的丫环,因着她怀了大表哥的骨肉,她不但在富织院颐指气使,竟然对我也当面冷嘲热讽、耀武扬威的!”
这一刻的百芊依有说不出的灰心,脑袋乱糟糟的,心里似被人拿着锋利的刀子一刀一刀不停在割一样,痛得她想死。
她第一次开始对自己坚定的信念产生了怀疑,她真的那么喜欢东方贤吗?她真的那么希望嫁给他吗?
这个在以前她绝对肯定的事情,在今天,她却疑惑了,连自己也没法给自己一个肯定的满意答案。
“什么?那个贱蹄子居然敢欺负我妹妹,她活腻味了,是吧?”百家旺一听,难得的露出几分身为人家大哥的气势来。
他看了看眼神黯淡、神情沮丧的百芊依一眼,突然拍着胸口,道:“依依,你放心,大哥一定不会让她好过,大哥这就给她点颜色看看。”
百芊依心不在焉下,根本没仔细听百家旺说了什么,只是十分随意地应了声:“哦,大哥别去惹她了,免得大表哥知道了不高兴。我没事,我自己静一会就好。”
百家旺看着她死气沉沉的样子,顿时眯起眼睛,想了想,却霍地转身,往富织院而去。
待百芊依得到百家旺冲进富织院为她找秋霞晦气的消息时,那已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她是从月心湖转回来,看见府里家仆正急急忙忙自外面请了大夫到富织院去。
一问之下,才知道,百家旺与秋霞争执之中,失手推了秋霞一下,当然这个失手——是百芊依自己心下暗自猜测的。至于实情,只有百家旺自己清楚。
而秋霞当时正站在有些坡度的地方,她因为百家旺这一推,在倒退的时候,脚下踩到了圆滚滚的石子,当即跌了下去。
所以,她才看到了大夫匆匆进府的情景。
想必夫人是十分关心秋霞肚子里的孩子。
这才紧张得一连请了三个大夫进来为秋霞看诊。东方柔看见这一幕,心下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当然,这次是她的儿子不对在先;她自是不好再出声说些什么。
万幸,经过大夫的努力,秋霞虽然摔了一跤,但她肚里的胎儿还是平平安安地待在她肚子里。
对于这件事,夫人免不了对东方柔冷嘲热讽一番,又然后又语重心长地安抚一番,免得东方柔因此在心里落下芥蒂,做出不利于她的事情来。
批完东方柔,夫人自然不会将她从来就不喜欢的百芊依落下。
晚膳的时候,夫人挤着僵硬的笑容,拿眼角瞥了低头默默吃饭的百芊依一眼,以随意的口吻道:“依依,今天秋霞摔倒的事,我知道不应该怪在你头上,实在是她太过嚣张了,惹你不快,表少爷才会想着要为你出气。”
“不过,虽然这跟你没有直接的关系,但事情的起因却还是在你身上,也就跟你多多少少有着间接的关系;你对这事怎么说也有着一定不可推卸的责任。”
夫人看着百芊依开始皱眉,沉了沉眼眸,又道:“当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并不是想责备你;我只是觉得以她那小人得志的模样,你就暂且忍耐她一下;反而她也猖狂不了多久,我看呀,你以后还是少去富织院的好,免得万一她再摔着碰着,到时都赖到你身上,那多不好!”
“舅母说的是,依依知道了。”百芊依低着头,闷闷扒了几口饭,一再听着夫人不停地提那个丫环秋霞的名字,一再重复听到那个丫环怀孕的事情,她只觉得自己脑袋都在不停地嗡嗡作响,响得她心烦意乱,一点胃口也没有。
“舅母,娘,你们慢慢吃,我吃饱了,觉得头有些疼,我先下去休息了。”百芊依搁下碗筷,随即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也不理会夫人与东方柔的反应,立即快步从饭厅离去了。
在东方府里,她最近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数月心湖了,那里湖水悠悠,轻风拂面,什么烦恼在那样平静舒适的环境里,都能慢慢被风吹散,她只要在月心湖的亭子呆上一段时间,心情就能平复下来。
晚膳的时候,百家旺并不在府里用膳,而百芊依离开饭厅,往月心湖去的时候,他才醉醺醺的从外面回来。
百芊依心情郁闷,一路低头想着心事,就着微微有些昏暗的光线,呆呆地坐在亭子里,一脸忧愁难解的模样。
百家旺也不知为什么,一向鲜少出现在月湖湖的他,居然也在醉意朦胧里摸到月心湖来。
百芊依看见他那醉生梦死的样子,免不了十分生气斥责道:“大哥,你就不能别再每天不是喝酒就是赌钱?你找点正经事做做行不行?”
“嘿嘿……”百家旺脚步跄踉里,歪歪斜斜指着冷脸的百芊依,“依依,你别生气,你知不知道你生气的样子好丑!”
“你说,是不是又有人惹你不高兴了?”百家旺跌跌撞撞走进亭子,重重倚着亭子的围栏坐了下来,看着一个劲皱眉的百芊依,突然义愤填膺道:“是东方贤?还是那个勾引主子的贱丫环?”
“你放心,大哥待会就去收拾她!看她以后还敢不敢……敢不敢……嗝……”
“扑通!”
百家旺打着酒嗝的声音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完全吞没了。
百芊依只觉心下一紧,然后一凉,刚才那声音分明是重物落水的声音,难道是有人掉进了月心湖?
她推了推满身酒气的百家旺,连忙转过身,道:“大哥,快去看看,是不是有人掉进湖里了?”
百家旺眯着一双醉眼,懒懒地瞥了她一下,根本没有站起来的意思。
百芊依见状,只得自己站起来,往月心湖望去,借着天际微微光亮,她睁大眼睛,努力看清刚才湖里发出声音的究竟是人还是其他东西。
她一望,在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突然被眼前的诡异情景惊吓到,霎时似雕塑般僵化,楞得不会动了。
“大……大哥,你过来看看,湖里是不是漂着一个……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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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没什么想说的。
情绪低落,
想有人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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