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竟然找这样憋脚的理由?
东方语闻言,下意识扭头望向窗外,眼下可是朗朗天日,辰时刚过不久,刚起床又小憩?
她心里微微怔了怔,随即在心里幽幽地嗤笑起来。睍莼璩晓
太后让人拦着墨白,还撒这种明显会被人识穿的谎言,谎称在小憩,不肯见他?
嘿嘿,看来太后不打算轻易放过她呀。
“你得意什么?你别以为他来了,哀家就会饶你!”太后略一扭头,却对上少女微微含笑的眉眼,顿时心里气不打一处来,皱着眉头便是一声强硬冷哼。
东方语垂首而立,恭谨答道:“太后,臣女没有得意,臣女只是觉得可惜。”
“可惜?”太后见她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莫名的咯噔了一下。
“你少在这装模作样,可惜什么?”
“太后明鉴。臣女其实无意违逆你,臣女只不过说出实情而已。若是治与不治幽兰郡主,臣女都没什么好果子吃,那请太后换个角度想想,如果让你站在我的角度,只怕你也不会愿意拿自己的命做这种徒劳无功的事吧。”
“当然,臣女也非常理解太后你要处置我的理由,臣女也从来不敢质疑你处置我的决心;臣女只是觉得可惜,臣女这一死不要紧,这东晟上下,会医术的人多如过江之卿,少了臣女一个,对东晟来说,是一点影响也没有;就拿幽兰郡主来说,臣女今天若死了,还会有大把的人愿意为她诊治;可太后你就不一样了。”
“臣女虽然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可臣女承蒙陛下赏识,总还算有一席之地。当然,臣女说这话并不是想要邀功或其他什么的;臣女只是想告诉你,若太后你执意要处置臣女,自古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臣女自然是不能不屈从太后。”
“可臣女这一死,太后你心里解气了还好;若是臣女死了,你非但不觉得解气,还因为臣女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与陛下之间生出什么不愉快来,导致母子失和,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太后怔了一下,两眼微现狐疑之色,凌厉的目光盯着少女绝世容颜,沉吟似在衡量着什么,半晌,她幽幽地不显情绪道:“牙尖嘴利!”
旁边的沈姑姑听闻这话,知道太后刚才骤然而起的杀意锐减,她悬着的心才悄悄放了下来。
东方语仍旧一脸恭谨淡然微笑着,似乎根本不知道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她已经历了生死。
当然,太后虽然吐出这句不咸不淡的话,然她眼底却溅着审视的冷芒不动声色地盯着东方语。
太后并不知道,东方语早就清楚了皇帝与她之间的关系,如若此刻东方语敢露出一点苗头,太后保准立刻改变主意,不管会在多少人心中造成裂痕,也必定要了东方语的性命不可。
东方语凛然无惧微笑着,目光明亮透澈,一双漆亮的眸子似乎可以清晰倒映出太后脸上那被岁月沉积的细纹。
皇室秘辛,不是不可以让人知道;只是不能让她这么一个与皇室无关的小丫头知道。
她在心里冷冷笑着,刚才她说的那番话,自然是把握有一个度在里面的;她可以让太后起疑心,也可以让太后释疑心。
就在太后默然审视东方语的时候,殿门处忽然响起了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随着脚步声的接近,一抹白衣翻飞的颀长身影,掠转着动人的弧度,透着一阵令人心惊的森寒气息,转瞬,近在太后跟前。
“太后,奴婢、奴婢拦不住他……”
在那抹气质高贵神态冷漠的身影在大殿中站定之后,才见一名宫女战战兢兢小跑进来向太后告罪。
太后一个凌厉眼神丢过去,那名宫女立时垂着头退到一边去。
“白世子,有胆量!”
这句明褒实贬的话幽幽没有重量地飘过来,殿中之人,除了那笑意嫣然的少女与那一身如雪白衣的妖魅男子外,其余人皆不同程度地震了震。
太后的怒气可不是一般人承受得了的。
不过他们大概也忘了,眼前伫立殿中的少年男女,绝非一般人。
“原来太后已经清醒了。”墨白冷淡的声音含着几分明显惊讶,他悠悠瞟了蕴怒待发的太后,才拱手道:“臣,参见太后。”
东方语不着痕迹地瞄了眼站在她左边的男子,在心下懒懒地笑了起来。
这人,还真不怕触怒太后,居然敢明目张胆地取笑太后。
“白世子,你匆匆闯进来见哀家,有何急事?”太后沉下脸,眼底含着几分隐忍的怒意。
“禀太后,臣无意惊扰你老人家,臣听闻二小姐在落霞宫,是特意来找她的。”墨白淡然直视太后,然眼角余光却一直凝着旁边的少女。
太后闻言,不禁心下一怔,随即怒意如潮,不停翻涌胸臆。
她眯起眼睛,目光透着骇人的凌厉扫过殿中那对俏立的少年男女,质问道:“你急急忙忙闯进哀家的落霞宫,就为了找她?”
“太后你有所不知,二小姐可是苏御医在外面收的女弟子,苏御医告老还乡之后,臣这副破身体便由二小姐负责;臣之前在御书房与陛下议事,突然觉得身体不适,正想出宫找二小姐看诊,却听说太后你刚好召了她在落霞宫,臣情急之下就闯进来了。”
“还请太后恕罪,臣这也是身体疼痛难忍,迫不得已才失礼。”
他说着,苍白的脸庞微微泛夹着青色,他略拧着眉头,右手不自觉按上了胸口处,还当场一声声压抑地咳嗽起来。
这情形,十足是发病的征兆。
太后素知他的身体状况,此刻,原本怀疑他胡诌的猜测立时换成了相信与心疼的眼神。
东方语在一旁听着他胡编乱造蒙太后,原本心下在偷着乐的,但越听心里便越不是滋味,他的字字句句虽有胡编的成分,可就是这胡诌的借口里,却让她听出里面暗藏的隐约自卑。
心疼,一瞬如巨浪席卷,将她所有感观淹没。
目光含一抹怜爱复杂,静静投落那身形俊美颀长的人身上,明亮眼底微微氤氲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色彩来。
虽然明知眼下他的咳嗽是假;他脸色泛青亦是假,但她心里却不自禁觉得生疼,那是一种隐隐的,像粗砂磨砺在光滑细嫩的肌肤上所渐生的疼痛一样,不太明显,但却让人感觉清晰无比。
太后见状,自然也明白他是假装的,但她对墨白那份关心与在意却是实实在在的。
“墨白,你感觉怎么样?”端着架子那股压迫的凌厉,在看见他脸色泛青的一刻,立时缓和了下来,就连原本疏离的称呼也换成了亲近的,太后自己一定没有发觉她此际的态度有多么紧张。
东方语心下一动,悄然抬眸瞅了眼墨白,见他似乎演戏入骨般,长眉敛垂,略拧的眉显示他这刻的痛楚。
这人,不会是真的发病了吧?
狐疑的念头刚起,太后却焦急道:“小语,你还不赶紧给他看看?”
少女心下怔了怔,太后紧张得连生气也忘了。
她看着墨白此际难受的模样,心里也微微忐忑起来;不等太后说完,她已疾步走到墨白旁边,十分专注地执起他精致的手,略略捊起衣袖,三指搭上那一片诱人的皓腕雪肤。
半晌,她在太后看不清的角度冲墨白挑了挑眉,她眼角处含着薄怒在说,你这家伙,演得太逼真了,唬人也不带这样的,把她都给吓了一跳。
墨白微垂的眼眸,淡淡凝落少女绝色面容,温柔流漾的眼神含着浅浅宠溺笑意。
他道:不逼真,怎么能令太后相信。
“小语,他怎么样?”太后此刻已经顾不得端持身份了,她看墨白的眼神除了平日难见的慈爱,还隐隐透着一丝愧疚在里面。
东方语飞快瞥了墨白一眼,敛去笑意,神色自然严肃了几分,她沉吟了一会,才缓缓道:“太后,白世子的身体,一向都需要小心调养,尤其得注意保持心境平和。眼下他的情况——”
她默然瞄了眼旁边那长风玉立的妖魅男子,故意说三分留三分。
太后看她的神情,心下蓦然惊了惊,不必东方语再明说,她已经猜得出绝不会是什么让人高兴的结果。
她默然看着那白衣如雪容颜妖魅男子,垂下眼睫,无声落下一声幽长的叹息;那轻若无声的叹息随着大殿冰冷的风在殿中盘旋穿行,令人闻之,心中不觉自生一股落索无奈的味道。
东方语瞄见太后脸上明明担忧却又极力隐忍的神情,心里莫名的惊愕了一下。
让一个几十岁的老人家因为一个谎言而忧心忡忡,她终究生了几分不忍之意。
“太后,其实只要白世子按时服药,调养一阵子就无大碍了。”
闻言,太后受惊吓的心情这才稍定下来。
冷淡的声音含着不明显的关切,目光却揉杂着慈爱凝视他,道:“墨白,既然你身子不适,还是赶紧回去歇着吧。”
“谢太后。”墨白敛首,眉宇间那淡淡泛青的颜色还若隐若现浮游额际,他施了礼,悄然扯了扯旁边少女的衣袖,示意她一同告退离去。
太后虽然坐得远,但她低垂的眼角却时刻关注着墨白的举动,他扯东方语衣袖的小动作自然也逃不过她的眼睛。
“墨白,你先回去吧;至于小语她——”太后眼睛往旁边瞄了一下,立时有宫女会意匆匆下去,不知准备什么磨人的东西了。
“哀家还有些事要她帮忙。”
太后虽然绝口不提现让东方语去冷府给冷兰若诊治的事;却又不肯就此放她出宫。
东方语悄悄给墨白打了个眼色;墨白淡淡望了她一下,随即告辞出去。
不过,他并不是真的就此离开落霞宫,他只不过在外面走了一圈,然后瞒过太后的耳目,又悄然折返回来;暗中观察刚才从大殿中退出去的宫女,没多久,就看见那个宫女提着一只盒子,盒子里装着红红绿绿的东西。
墨白心下讶异,悄然潜近跃上树梢一看,这一看,还真让他看不出太后要搞什么名堂。
宫女提在手的盒子里,只不过装着半盒混和在一起的红豆与绿豆。
目测之下,那半盒豆子,大概有两三斤左右。
他在树梢上托着下颌,眼神疑惑之色隐现。
“禀太后,奴婢将东西拿过来了。”宫女进入大殿,将那只盒子提到太后跟前,让太后亲自验看。
太后抬头,视线自那只盒子转移到殿中亭亭玉立的少女身上,眼神泛着一丝诡诈之色,不紧不慢道:“小语,记得以前哀家就曾说过,你是聪慧敏锐,不过唯一不足的便是性子太过浮燥;这样吧,抄佛经的事,也不适合你这样浮燥的人;哀家今天想到一个更好的法子沉淀你体内那不肯安分的因子。”
东方语闻言,当即微微挑了挑眉,太后还真是人心不古,不让她吃点苦头,无论如何也不甘心。
她倒是好奇,这回太后又想玩什么新鲜的花样。
“将东西拿过去给她。”太后眼里含着几分讥笑,眼神凌厉中又见那种高高在上的逼人态势。
“是,太后。”
宫女朝太后微微躬身,随即提起那只盒子拿到东方语跟前。
道:“二小姐,这里一共是三斤豆子,红豆绿豆扁豆各一斤;这里一共有三个小桶,太后懿旨,让你在这站着,将这三种豆子重新挑出来分好;每一种豆子放入一个小桶,直到将所有的豆子全部分完为止。”
分豆子?
东方语一瞬瞪大眼睛,盯着宫女提来的盒子,立即觉得眼花缭乱。
太后这招也太绝了吧?
还让她站着在这分完?
那她要分到猴年马月啊?
她盯着那些红红绿绿的豆子半晌,深深吸了口气,忽然抬起头,直直望着太后似笑非笑的脸,道:“太后,你真让我在这将这些豆子全部分完?”
太后慢悠悠点了点头,目光透着几分凌人的傲气,道:“嗯,哀家也是为你好,你的性子如此浮燥,总归不是好事。”
少女眨了眨明亮眼眸,眼神透澈而无辜,她似是不太放心般,又追问了一句,道:“那臣女想请问太后,臣女是不是只要将这些豆子分完,就可以出宫回府?”
太后没有立即答她,而是慢条斯理扭头望向窗外,盯着那微微西斜的日光看了半晌,才收回视线,又悠悠然呷了口茶,才看向她,不显情绪道:“嗯,只要你站在这将豆子分完,就可以离宫。”
少女笑眯眯朝太后福了福身,声音欢快莫名,道:“是,臣女领旨。”
太后看着她欢喜满脸的模样,一瞬错愕地转了眼睛;然而,真正令她惊愕的事情就在下一秒,在她眼前无比强悍地发生了。
只见那风姿卓绝的少女,笑意嫣然接过宫女提来的盒子,然后将那三只小桶成一字状排列好。
再接着,她忽然举起那只装着三斤豆子的盒子,两手一高一低将那只盒子倾斜,然后,豆子哗啦啦以无比欢快的速度落入三只小桶里。
眨眼的功夫,盒子里那三斤红绿白的豆子便被她全部均分倒入三只小桶里。
少女倒完豆子之后,在太后惊愕而蕴着怒意的眼神里,忽然垂首敛眉,一脸诚惶诚恐,道:“禀太后,臣女有罪。”
“哦,你有罪?你有何罪?”太后垂下眼角,目光不动声色瞟过少女面前的三只小桶,凌厉眼神渗着隐忍的冰冷,不带感情的声音才幽幽响在少女耳畔。
“哀家不过让你挑豆子,以历炼你浮燥的性子;你有何罪?”太后的声音在她吐出最后两个字时,蓦然拔高了几度,看她眼角跳动,分明已耐烦到了极点。
“臣女的罪过在于,臣女有一事隐瞒了太后。”少女悦耳的声音含着战战兢兢,但她低垂的眉角却飞闪着狡黠。
“嗯?”太后挺起胸,尽管怒意翻腾如搅,她仍旧端着身份,幽幽吐出不冷不热的询问。
“由于臣女最近日夜研读医书,导致视力紊乱,就是辨认物体的颜色也发生了极为紊乱的偏差;其实,就目前臣女的情况,嗯,臣女的意思是说,臣女目前看任何颜色,不管这些颜色是青是红还是黄;在臣女眼里,它都只有一种颜色,那就是黑色。”
“所以这些豆子,臣女根本分辨不出它们是什么颜色,只能根本重量将它们均分在三个小桶里了。”
太后听闻这个刁钻的理由,足足沉默了一刻钟没有说话。
姑且不论东方语说的是真是假;既然这丫头敢这么提出来,就算她召御医过来求证,只怕也难以拆穿这心思狡黠的丫头。
想不到这丫头的心思转得还真是快,她让这丫头挑三色的豆子;这丫头立即就想出分辨不出颜色这种诡钻的借口,推了她的刁难。
不过——这丫头的算盘打得是精,但她也不是好糊弄的。
太后复杂的目光淡淡落在那三只装着豆子的小桶上。
半晌,她不显情绪地看着东方语,缓缓问道:“这么说来,哀家让你挑豆子还真是难为你了。”
“只不过,哀家这旨意既出,可不能随便更改;否则这事传了出去,改日天下人都该耻笑哀家了。”
东方语闻言,心下莫名咯噔了一下。
她眨着眼睛,转了视线默然瞟向那些豆子。
太后该不会还想从这些豆子上面打什么主意吧?
太后漠然瞄着少女略带惊诧的神情,在心下幽幽冷笑起来。
“这些豆子原本从颜色来分辨是最容易挑出来的;不过你刚才说眼睛出了一些状况;要你挑这些豆子,的确不是件易事;可哀家想了一下,要从中将这些豆子挑出来,除了从颜色来辨认之外,还可以从它们不同的外形来分辨呀;如此一来,你眼睛这点小状况,并不影响你挑豆子。”
从它们的外形分辨?
丫丫的,她看太后八成是在后宫闷得无聊,每天吃饱无事就在琢磨用什么法子去折磨人!
让她分完这三斤豆子,她的眼睛才真该患色盲了。
天都黑了,能不盲吗?
“咳咳……”压抑的咳嗽声含着难忍的痛楚,突然诡魅般自大殿外飘进来。
太后听闻这道熟悉的咳嗽声,忍不住心疼又无奈地皱了皱眉。
他刚才不是离开了吗?怎么无端端又折回来了?
不错,这压抑的咳嗽声,自然是出自墨白的嘴,这可是他标志性特征,他也喜欢使用这样特别的方式出场,不但可以顺理成章的提醒别人注意;也能同时利用这听似痛苦孱弱的咳嗽声降低别人对他的警觉。
试问有谁会小心翼翼提防一个整天咳嗽,大概只有半条命的病秧子?
“墨白,你怎么又回来了?”太后尽管心下纳闷兼不悦,但她看他难受的模样,心里终究软了几分。
“咳……禀太后,臣也不想回头来打扰你;可臣临到宫门外时才忽然想起,二小姐曾对臣说过,今天该换药方子了;既然二小姐在这,臣也只好折回头向她讨药方了。”
墨白原本就带着病态苍白的脸,此刻因他咳嗽不止,更加苍白得几近透明。
太后眯着眼睛打量了他好一会,目光狐疑着暗含几分无奈。
半晌,她幽幽叹了口气,垂下眼睛,强势的面容上呈浅浅疲倦之色,她挥了挥手,叹息道:“行了,那你们出去吧。”
东方语悄然朝墨白眨了眨眼,眼底笑意盎然,面上一派恬淡平静温顺。
两人朝太后福了福身,转身便要离开。
太后却忽地抬起头,两眼放着诡诈光芒,盯着他们背影,道:“哦,小语,你出宫之后,就顺道到冷府看看幽兰郡主吧。”
这和蔼的语气,平易近人的态度,一点都不像平时那个雍容端庄强势统治后宫的女人,所应有的态度。
闻言,东方语与墨白脚下齐齐停滞下来。
墨白没有回头,他甚至连目光也没动一下,就这样毕直而立,颀长的身姿,孤挺的身形,微微向上昂着头,将一身沉静萧索融在薄薄淡黄的日光里,那薄淡透明的影子在地上拉长,晕成恍惚的点点暗影。
他就这样保持直直望向外面的姿态,缓缓地漠然道:“太后,小语的命等同臣的命,如果你非要让她去冷府的话,那就请你在这立刻取了臣的命吧。”
他的声音不高,语气也平淡而漫然,但其中决绝的意味却任谁都听得清楚明白。
太后闻言,几乎气得呼吸凝滞。
然而,当她的目光触及墨白安静淡漠映射在地上的影子,她无奈而恼怒地叹着气,最终不满地挥挥手,道:“那她什么时候有空就去吧,哀家不勉强她。”
疲倦的声调,放软而暗含无奈的语气。
这是说,若东方语一直没空,她就不必再去冷府了。
东方语怔了怔,似乎太后在面对墨白的时候,总会不自觉柔软妥协。
她知道太后明明极力想要逼迫她去冷府为冷兰若看诊,却终因墨白的关系而放弃了,这句话不过是给自己台阶下而已。
东方语没有说话,她略略侧目看着墨白;墨白也淡淡侧视,目光透着坚持,但眼底却飞闪过一抹倦怠与尖锐的疼痛。
这样的神色,令东方语心里不自觉紧了起来。
她实在想不明白这对亲祖孙之间,究竟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才会造成现在两人疏离淡漠的模样。
“我们走吧。”东方语还在暗中揣测,墨白却悄然捏了捏她手背,让她不得不收回恍惚的心神。
出了宫,墨白直直凝视着少女明亮眼睛,紧张而认真道:“小语,以后若是太后再无故召你进宫,你不必理她。”
这叫什么话?
东方语愕然瞪大眼睛,苦笑道:“墨白,她可是太后,不是我想不进宫就能不进宫的;难道你让我抗旨吗?这可是随时会掉脑袋的事,你这样教唆一个东晟百姓,可不是件好事。”
“就算你不应诏,她也不敢拿你怎么样的;你看像今天这种事情,若是我不在帝都,或不能及时赶进去的话,你不是危险了。”
东方语耸了耸肩,墨白这话她可不敢苟同,本来今天她进宫的事也没打算要让墨白替她解围。
不过,看他神色凝重担忧不已的神情,她还是乖乖住口没有再说下去。
“小语,我是认真的,皇宫毕竟不比在外头,里面的人,总能找出无数的理由处置一个人。”墨白见她沉吟不语,温柔流泻的眼眸里仍掩不住的担忧。
“嗯,我尽量吧。”东方语想了想,只能如此敷衍他。
“我该回府了,我想他们也在担心着我呢。”
“你放心吧,我已经让人通知东方将军,说你已经安然无恙离开皇宫了。”墨白凝定她眼眸,不容她逃避。心里却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东方语抬头看他,不期然撞上他温柔却夹着几分灼热的目光。
心,呯地不受控般狂跳起来。
这人,她怎么感觉他的目光充满危险呢!就连他身上那淡淡气息也让她觉得充满莫名诱惑的味道。
“可我——总得回府呀。”
“不急。”男子微微含笑,安静凝望时,目光温柔似水,又似无边的莹白月色,淡淡的却无处不在地包围着她,“我们先去一个地方。”
“去哪?”少女微微抬首,眼神暗含一丝警剔,又透着困惑。
墨白迎上她的眼神,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声:这丫头,能不能别那么敏感,她那眼神,好像他是什么诱拐少女的人贩似的。
墨白没有说话,手臂微扬,雪白名贵的大氅在空中拖曳起一段浑圆的弧度,他精致如玉肌理分明的手便已紧紧扣在了少女纤细指间。
“这不是你家吗?”待墨白将她自马车带出来,她举目凝看,这才发现前面赫然是他的别苑所在。
墨白没有解释原因,淡淡看了她一眼,随即牵着她往里走。
目的地,却是她以前住过的佳人苑。
“小语,你不是说要将我体内沉积的毒素排出来,最好能坚持每日都浸泡温泉吗?”墨白一直牵着她,脚步也一直没有停下来,只是路过佳人苑,在她讶异的目光下,又继续往温泉池走去。
“我已经让人将药材放下池子泡了一段时间,现在下水刚刚合适。”
东方语听得脸上一红,心里绮念立起;然她想了想,忽觉不对。
忍不住停下脚步,睁大眼睛瞪着男子妖魅诱人的容颜,道:“你要泡温泉就去泡呀,干吗一直拖着我去啊?”
“小语,你思想不纯。”墨白含笑凝着她粉面似霞的容颜,语气小心翼翼藏着什么,“我让你来,只是想让你确认池子里的药材,看看药性是否已经泡出来,看看我是否适合现在就下水。”
少女被他温柔却暗含灼热的目光盯得脸上发烫,她略略垂首避过他的目光,讪讪道:“那你不早说,干吗一直神秘兮兮的。”
害她自发在心里产生某些不适当的联想。
墨白转动着妖惑眼眸,眼神一片澄澈无辜,道:“早说了,我担心你不肯来啊。”
闻言,东方语无语望天,不停眨动眼睛,上翘的红唇显示她此刻的郁闷。
“你过来看看吧,别在这叹气了,还是你希望我的身体就这样?嗯,好永远都依赖着你?”男子蓦地低头凑近少女面前,微温的呼吸像轻柔的羽毛一下一下拂过她光滑的肌肤,令她心里不自觉生出莫名紧张与期待。
东方语知道,这人在故意刺激她。她才不上当。
“我是无所谓的,我更乐意每天都病着,这样就能每天都看见你。”
东方语被他说得哭笑不得。他说得平淡,然而声音却十分煽情,以至她原本生气的心情在一瞬又为他顾怜甜蜜。
这人,上半句差点将你气死;下半句,立时又倾注无限深情,差点让人在他的温柔乡里溺死。
墨白看她抽动的嘴角,垂下眼眸,掩着里面光芒变幻的眼神,连哄带拖的,将她拉到了池子旁边。
东方语看着雾气袅袅的池子,只得蹲下来,伸手去捞水里的药材。
然而,不知怎的,她脚下忽地一滑,整个人便失了平衡,毫无阻碍般直接跌入池里。
墨白在她掉下去之后,才慢悠悠伸出手臂,然后,暗芒闪动的眸子,在清楚看见她完全掉下去的时候,才佯装出施救不及的样子。
随即,他颀长的身姿也在雾气里晃了晃,之后,在他指尖刚刚触及少女柔润的手指,他整个人却蓦地一倾,而他也准确无误地“掉”入池中,他跌落的时候,双臂无比准确迅捷地环绕住少女纤细的腰肢,嗖一下便在不动声色间,将少女带到他跟前,几乎与他贴面泡在水里。
水汽弥漫,隔着氤氲浓雾,听得出两人同样心跳如擂。
墨白薄薄透着华艳清凉气息的唇,在他手臂将少女搂紧的时候,一下便牢牢印在了少女娇艳饱满的樱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