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过土豆泥面膜的人想必都深有体会,当土豆泥干了的时候,对着镜子那么嗤啦嗤啦地扯着露出底下光滑的脸蛋,那感觉别提有多痛快了。舒乔此时一扯,就好像脸上覆了土豆泥似的,一大块皮肤都跟着扯了下来!
这情况发生得太突然,在座众人都在那一瞬间傻了眼,浑身上下不由自主地竖起了寒毛。
“我的天!”官惠芸闭上眼睛背过脸去,不敢看这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舒乔霎时间反应过来,撂下碗筷捂着脸冲进了洗手间,砰地一声摔上门,不可置信地看向镜子。
吸顶灯那白色的灯光清晰地照出镜中人那可怖的模样,让看清这一幕的舒乔大脑有些缺氧,好在定力尚可才没有第一时间晕厥。
天啊,这还是我吗?
只见镜中自己那张因为长年疲累抑郁而消瘦的脸上,暗沉得发灰的表皮像纸张一样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光洁白嫩的皮肤在缺口处露出了那冰山一角。
就在舒乔冲进洗手间的时候,众人也都反应了过来。
“乔……乔……你怎么了?”哥哥在外头拍着门喊道。
“我没事!”舒乔回答。
“你先开门让我进去。”
“别管了,都说了我没事!”舒乔喊道,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异样。
“我知道,但你先让我进去说话行么?”
舒云不停劝说,舒乔只得先拿毛巾把脸捂住,这才打开门来。但见家人全都围在外头,脸上带着真挚的关切。
察觉到舒乔眼中的异样,哥哥善解人意地扭头说道:“惠芸,帮我去拿酒精和棉签过来。爸您接着吃饭吧,我帮乔处理一下很快就好。”
官惠芸连忙去拿了给他。舒菁也想进来,被舒乔制止了。
“让我跟大哥说说话吧,姐你就别进来了。”他捂着半边脸说道。
门砰地一声关上,把大家都关在外头。
众人面面相觑,干着急也没办法,只能回桌边坐下。至于吃饭,那是怎么都没胃口了。
“乔儿这是怎么了?”阿姨刘敏秀忧心忡忡地问道,但是显然不会有人回答她。
任谁看到那模样都会被吓一跳,无端端地就从脸上掉了块皮下来,都不知道会不会就此毁容了。
没有人提出叫救护车。首先是因为水围村地处偏远,像水南这种二线城市里,救护车是堪比自行车的最慢的交通工具之一,它永远不会在人们最需要它的时候及时来到。就算及时赶到了,距离最近的小医院面对急症患者也不会有多大能耐,更多人宁愿加紧租辆面包车把人往市里的医院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人,脸怎么就……怎么就突然就掉下来了……”阿姨又在那紊紊叨叨。
“不是脸,只是块皮掉下来了,就像蛇蜕皮那样。”姐姐舒菁皱眉纠正道。
“阿姨我比你多活这几十年了,又不是没见过蛇蜕皮,哪有这样的……”
“都给我闭上嘴好生坐着!”舒爸一声吼,“都什么时候了还跟这闲聊,有趣呢吗!”说完气冲冲地起身回房间去了。
阿姨跟舒菁对视一眼,连忙跟了过去;妹妹舒苓见机不妙赶紧回房间假装休息,免得殃及池鱼成了出气筒。还是嫂子惠芸心细,起身去把大门关上了,以免有邻居听到争执声过来相劝。更因为舒乔提起路上曾遇见邻居吴爷爷,不晓得他会不会真的过来串门闲聊。
这种事情,能少一个外人知道最好。
才只几分钟,先前的欢声笑语便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一桌可口的饭菜渐渐冷去。
姐姐、阿姨和嫂子先后回客厅坐下,彼此默默无言,好像害怕说话声会惊动这本已沉重的气氛似的。
几个女人忧心忡忡地坐着,心中一阵七上八下。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吱呀一声响,舒菁忙抬头看去,只见两个人影出现在洗手间的门口。
舒云正走出洗手间,舒乔跟在他身后,客厅的一抹灯光直直照在他的脸上。
众人闻声看去,紧揪着的担心在那一瞬间,忽然都化作了说不出口的惊讶。
“我……的……天……”舒菁发现自己的泪水竟然在一瞬间夺眶而出,因为惊讶和喜悦。
客厅的灯光照亮舒乔的面孔,那是一张光滑白皙的脸,简直就像洁白的大理石一样,白得发光。尽管因为茫然失措而脸色苍白,表情也略显呆滞,但丝毫不减那一瞬间的惊艳。
阿姨和嫂子全都捂起了嘴,似乎不能相信眼前的这个人是舒乔。
原本以为需要把人往医院里送的大状况,结果却如此地出人意表,众人一时间都没能从这巨大的情绪落差中缓过来。
“快过来!”舒菁把弟弟拉了过来,一双本就超过常人的大眼睛越发睁得溜圆,像X射线似的在舒乔的脸上扫射着。
良久,她抓着舒乔的手臂唉叹道:“苍天啊,你太不公平了,为什么我就不能有这么完美的皮肤?”
舒菁在年轻的时候也是附近出名的美女,这两年嫁作人妇了才有了些岁月的痕迹,但即使是她当年成为附近几所高中当之无愧的校花的时候,也不曾有过这么漂亮,这么完美,这么……让人想狠狠地掐一把看看能不能挤出水来的皮肤。
眼前的舒乔脸上光洁如新,毫无缺憾,别说是斑点了,连毛孔都找不到一个。比大理石还要白皙,却有大理石不曾有的活力;跟瓷器一样光滑,却透着瓷器无法造出来的温度和光泽。
“跟你一比我们都该往自己脸上泼硫酸了。”嫂子惠芸也调侃道,让舒乔脸腾地一红。
虽然他年纪不小,老脸不薄。可皮肤变好了以后,他的情绪波动却忠实地反映到了脸上。
“哎呀,你还会脸红?快说,你都吃了些什么搽了些什么,这么多年跟月球表面似的脸怎么突然就变这么好了,快说快说!”舒菁叫道。
这问题就连舒乔自己也不知道答案,他茫然地摸着脸道:“我不知道啊。我什么都没做。”
不单什么都没做,这几个月还连续熬夜抽烟,没直接毁容都已经算好的了。就算脸上火山爆发他也从来不关注美容养颜的事,又怎么可能回答舒菁的疑问。
无奈之下他只好向嫂子惠芸投去求助的目光,没想到她也两眼放光地盯着自己。家人的怪异让他更加无所适从,头痛如海浪一样一波一波地袭来。舒菁首先发现了他的不对劲,连忙让他回房间休息。
舒乔正好觉得难受,便回房吃了两片止痛片睡下了。因为头痛得厉害,最近他简直是把这些药当零食吃。家人体贴地没有再来打扰。舒菁小孩子心性,几次耐不住想要偷偷溜进房间,都让嫂子给挡住了。
“就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吧。”惠芸说。
“这下咱们家又出了个‘美人’了。”舒菁开玩笑道。
据说舒妈妈当年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可惜自古美人如名将,舒乔刚出生没多久她便去世了,不过她的优秀基因倒是传了下来,家中三个孩子个个都长得出众;只除了妹妹舒苓遗传自阿姨,模样跟哥哥和姐姐有些不同。
哥哥舒云高大挺拔,模样俊朗,舒菁也是个让人过目难忘的美女,而舒乔虽然没帅得冒泡,但也算是清秀,而且因为身高问题经常被人取笑。小时候因为长得白净可爱,在家族聚会中往往被其他孩子欺负,说他是女娃娃,为此舒乔没少跟亲戚家的几个孩子掐架,也养成了坚韧之下略微自闭的性格,长大成人后更是缺乏了年轻人应有的那份上进心。否则以他原本的理想,本不是当个混日子的写手就能满足的。
“瞎说,这孩子本来就不喜欢听人家说这些,让他知道了又要心烦。”阿姨笑着点了舒菁的脑袋一下。
舒菁却是眼睛一亮:“对啊,这种事情怎么能错过,明天非得好好捉弄他一下不可。咱们舒家三个大美女一起去逛街,啧啧啧!想想都激动人心呀。正好他头发也长了,猛一看还真像个女孩呢。”
“我也觉得叔叔的头发似乎又长了不少。”惠芸表示同意。
“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只是脸上有了变化。嫂子你看,他脸上皮肤虽然变好了,可脖子却还是黄黄的呦。”
“叔叔该不会是去做什么漂白手术了吧?”惠芸突发奇想。
“哼,就算是手术我也愿意。这家伙的皮肤这么‘黄白分明’,肯定是搽了什么东西,等明天我非把这秘密挖出来不可!”
“好啊好啊。”惠芸笑眯眯地说。就连阿姨都有些意动。
几个女人兴奋地交流着,没有人发现,舒爸正站在房门边看着这一幕,却自始至终都紧皱着眉头不发一言。
……
……
第二天吃过早饭,舒菁和嫂子惠芸便拉着舒乔出门,说是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一定要联络联络亲朋好友。
“我在家里有个屁的亲朋好友啊。”舒乔心里说着,明知道舒菁是想拉他出去招惹眼球,可还是没有办法拒绝,只得点头同意。
“看看你,起了床连脸都不洗一洗,面对这么好的皮肤你就没有愧疚之心嘛?快去洗脸!”舒菁一副暴殄天物的心疼模样把舒乔推进了洗手间。
“好了好了,我自己会走,不要推我!”舒乔一阵无奈。
姐姐都三张的人了,做事还是这么咋咋呼呼的,这家伙以后真能胜任妈妈这个角色吗?难道说她结婚两年多了至今也没孩子,就是这个缘故?看她这性子,自己分明也还是个孩子嘛。
此刻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舒乔的呼吸也不禁有些凝滞了。他一向性子散漫,对仪容仪表不是很上心;就连谢安茹也曾说过他不修边幅,要是出门穿件大灰夹克,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是修空调的。对于外表的事,他从来不曾在意。但今天望着那宛如新生的容颜,舒乔情不自禁轻轻地抚摸着,心中悄然作出了一个决定。
“生命真是离奇。就当为了自己也好,是时候振作了。”
他打开水龙头,挤了一点洗手液,仔细地清洗着指缝和指甲。一股油腻和刺痛的感觉让他皱起了眉,感到很不舒服。他把双手伸到清水中冲洗,那刺痛的感觉不见减缓,反而让他疼得差点叫起来。
“我擦!”他像触电般猛地缩回手来,下意识地把手指放在唇上吸吮,这是他在身体受创时的条件反射。然而手刚碰到嘴唇,一股让人反胃的血腥味便扑鼻而来。
“什么味儿……”舒乔被这血腥味窜得一阵干呕,不由得低声咒骂。
下一刻,他已经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原本颜色暗淡的双手竟变得白净漂亮,连指间烟薰的蜡黄和手背的那几道小伤疤也全都消失不见。乍一看去,就跟专门和脸蛋配套似的。
然而就在这白得透明的手上,不知何时已遍布疏密不一的细小伤口,正沿着湿漉漉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出血来,转眼间整双手便浸泡在了血水之中,空气中充满了刺鼻的血腥味。
“不!”
恐惧的嘶吼声突然响起,惊动了在客厅等候的舒菁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