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秋雁擦了擦脸上的雪沫子,似漫不经心的道。
“我又不傻。”
担心五少夫人反悔再返回来,郑白羽抱起叶诗诗,带着几人一路踏雪而行,换了一座破庙,虽然离那个庙的距离不算远,但是这里更加破败,很隐秘,可能连附近的猎户都不知晓这里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几人一直等到天亮,大雪初霁,天边泛起鱼肚白,雪后的空气更加清冽,呼吸起来有些刺鼻,幼柳拿了一条棉手绢围在叶诗诗的脸上,郑白羽抱着她,几人走到了大路上,这里有四少夫人事先安排好的马车,几人易容换装之后,一路朝东北而去。
“颍川不是在东南吗?”
小秋雁问了一句,四少夫人穿着一身少妇的棉衣,虽然质朴很多,但叶诗诗看着她却更舒服一些,最起码比那些绫罗绸缎顺眼很多。
四少夫人道:“五爷肯定知道三爷在颍川,一路追过去,铁定能找到咱们,先往东北走一走,然后再绕路去东南。”
小秋雁无奈的叹口气道:“那么又要浪费一些时间了。”
四少夫人也是一样的口气:“没办法。”
两人聊着天,都没有注意叶诗诗歪在一侧已经闭上了眼睛,看上去已经睡着,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实在睡不着,虽然说四少夫人说的对,但这样走下去,何时才能到颍川?只有她与北冥易接上头,他和她才能彻底安心,心不安,怎能安身立命?
去往颍川的一路上都很平静,竟然没有碰到丝毫困难与追捕,四少夫人很是高兴,脸上的表情也从紧绷绷渐渐变得轻松起来,郑白羽整日只是一副淡淡的样子,不来靠近叶诗诗,叶诗诗也就张不开口与他说话,众人一直提防的小秋雁竟然也是一路老老实实的跟着,从没有打过叶诗诗的主意,但郑白羽仍是没有掉以轻心,整日如一双鹰眼一般盯的死紧。
什么都太安静了。
叶诗诗站在客栈门外,抬头看着鹅毛大雪,一张小脸映在雪景中,如仙子一般碧玉无暇,而她眉头淡淡的愁容却让能让人体会到她心里的不安,越是这样安静,越是代表事情不简单。
“今儿就要转道儿去东南了,往颍川去。”
四少夫人忽然出现在她身后,给她披上一件棉斗篷,在这寒冷的东北,连貂裘都不起作用,要用厚厚的棉衣包裹住才能抵御风寒,对于这种天气叶诗诗倒是还算适应,可是苦了其他人,四少夫人白白净净的手上甚至起了冻疮。
叶诗诗拉了拉肩上的棉斗篷,转头看向四少夫人道。
“这就要去了?不需要再掩人耳目一段时间?”
四少夫人伸手接住一片雪花,听她这样说,转头看着她道。
“你是在担心什么?”
叶诗诗轻轻皱了皱眉头,心头总是很乱,但是仔细想想又想不到到底在乱些什么,西北大营有五少夫人稳住,颍川有北冥易,北冥易手上还有八万大军,按理来说应该是万无一失了,就算是北冥钦再发疯,也不可能伤害北冥易一根寒毛,但是她为什么总觉得这份安静来的太过诡异?
她摇摇头道:“心里乱的很,这几日实在是太安静了。”
四少夫人理解性的点点头,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明白你心里的顾虑,但是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咱们已经与七爷取得联系,七爷现在很好,郑公子也将五爷暗杀七爷的消息传给了他,你要相信七爷,他不会有事的。”
叶诗诗听她这样说,心里总算是安定了一些,稍稍安抚住了那一份不安,微笑一下,与四少夫人转身走进了客栈。
第二日一早,四人行开始了颍川之行,这一路上郑白羽依旧盯着小秋雁,叶诗诗本来还在怀疑,但是过去了这么些日子,也没见小秋雁有什么手段,心中渐渐放下了警惕,或许小秋雁想的明白,就如四少夫人一般。
马车行驶到山林里,郑白羽停下车,掀开车帘道。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先在这里将就一下吧,我去打两只兔子,咱们总要吃些热乎的。”
叶诗诗点点头,四少夫人紧接着道。
“那我去搭火堆。”
小秋雁曼声拉语的道:“看来拾柴的活只有我去了。”
说罢,便跳下车去,头也不回的朝山林里走去,一路上东张西望,倒是想个拾柴的架势。
叶诗诗失笑一声,跟着四少夫人走下马车,开始搭火堆,不一会儿,小秋雁抱了一些柴火过来,哗啦一声扔下,又转头走了回去,看来她觉得这些柴火还不够。
两人将火堆搭好,郑白羽也走了回来,蹲在地上开始剥兔子,四少夫人见不得这个场面,掩着口鼻转过身去,去马车上找些能吃的干粮,小秋雁还没回来,这里又一次只剩下郑白羽与叶诗诗两人。
叶诗诗坐在郑白羽左前方的石头上,看着他认真的表情,她的眼前还总是出现那个嬉皮笑脸白兰公子的模样,但是世事无常,时过境迁,或许她与郑白羽再也回不到从前,而郑白羽也再也不是那个闲云野鹤般的白兰公子。
“看什么?你不怕?要是怕了就去帮四少夫人。”
郑白羽忽然低着头对她说话,叶诗诗尽量不去看他手上血淋淋的东西,只是看着他的表情,他的眼神。
她淡淡的道:“白兰公子与高丽王子,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
这也是一直缠绕在叶诗诗心中的问题,一个人,总会有他的本性,而这个本性,到底是最初的相识,还是后来的改变,叶诗诗不知道她为什么想要一探究竟,她只是心里难受,万一郑白羽与她的相识也是带着面具有着目的,她又该怎么办?
郑白羽终于放下手中的匕首,抬起头来看着叶诗诗,直直的看着,叶诗诗的眼神有些躲闪,但是在她干脆躲开之前,郑白羽已经收回了眼神,低下头接着剥兔子。
他低沉的声音传过来:“我习惯了用两种身份去生活,从四岁起,我就被父王扔到了大周,他只告诉我一句话,要我融入大周,学习大周,懂得利用大周,我为了完成对他的承诺,也一直在这样做,直到遇到你。”
“我?为什么这么说?”
郑白羽轻笑一声道:“上次带你回去,是我最后一次回高丽的机会,父王病重,急于立太子之位,可是……现在的太子是我二弟。”
叶诗诗心中渐渐缩紧,不断的缩紧,紧到自己无法呼吸,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怪不得他会回来,怪不得他身上带着一种不常见的气息,怪不得他的眼神中总是含着一抹忧伤,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她,他为了她,竟然放弃了王位!
叶诗诗现在只想逃离,只想站起来走开,她再不这样做就要无法呼吸,就要克制不住浑身的颤抖。
她勉强支撑起双手,踉跄了一下,吃力的站了起来,郑白羽用余光看到了她的身子晃了又晃,咣当一声扔下匕首,站起身来,情不自禁的便张开双手,护住她,但叶诗诗也只是咬牙站着,脸色惨白。
郑白羽紧紧皱起眉头,这不是他想要的,他都干了什么!
“诗诗……”
他禁不住心中的疼,温柔的唤了一声,可是叶诗诗现在一句话说不出来,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她到底害了多少人,她还要害多少人。
她一步一挪的朝马车走去,郑白羽一直张着双手护在她身边,也是一步步的跟着,担心她随时可能跌到下来。
“诗诗,你别这样,你跟我说说话。”
郑白羽真的担心她。
叶诗诗紧紧攥着双手,猛然提起一口气,可算是缓了过来,紧接着便放声大喊一声。
“为什么……”
“诗诗!”
郑白羽还是第一次看到叶诗诗这副模样,他立马跑到叶诗诗身前,抓住她的双肩,看着她的眼睛,不断告诉她。
“诗诗,你听我说,这不关你的事,你不要把所有责任都揽在你自己的肩上,你只是一个柔弱女子,你扛不住这么多,还有我,一切都有我在。”
叶诗诗被他摇晃出了眼泪,如这场大雪一般,落起来带着发泄之势,凄风带雨。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放弃这么多,你要我怎么还你?你告诉我人不可以这么自私,但是你来告诉我,我如何自私的起来?现在我多希望我自私一点!”
叶诗诗很激动,眼前一阵阵被泪水模糊,传来窒息的感觉,忽然,眼前一花,肋下一麻,她慢慢瘫倒在郑白羽的怀里,失去了知觉。
郑白羽打横抱起她,站在雪地中,映着月光,仔细瞧着她的小脸,真小啊,能有他一巴掌大?忽然听到咯吱咯吱的声音,他缓缓抬起头,看到一个身影抱着一堆柴禾走了过来,走到近处,哗啦一声将柴禾扔在地上。
“既然这样舍不得她,为何不干脆带她走?”
小秋雁站在雪地中直直的看着郑白羽,郑白羽扫了她一眼,转身将叶诗诗轻轻放在一堆柴草上,然后起身拍打拍打身上的杂草,紧接着看着小秋雁道。
“你别指望能瞒过所有人的眼睛,有我在诗诗身边,你最好死了这条心。”
小秋雁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歪着头看着他笑道。
“你在胡说些什么?”
郑白羽冷笑一声,低身拎起那只剥了一半的兔子,拎在手上,抡打了一下,伴着血沫子的液体直接就喷溅在了小秋雁的衣裙上,郑白羽看着小秋雁的动作,轻笑一声道。
“你确实是一个特别的人,我说了什么并不重要,只要你听得懂即可。”
说罢,他拎着兔子转身又坐在了石头上,仔仔细细的剥着皮毛,身后一直很宁静,静默了片刻之后,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声音渐行渐远,直到听不见。
郑白羽停下手里的动作,缓缓放下匕首,目光直接便落在了叶诗诗身上,眉头已然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