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一衫快步地跟着姚天急行,纵是他身体健硕,此时也难免大汗淋漓,沁湿了脖间衣领。
而姚天则气息均匀,不缓不急,余一衫几次想于他攀谈,奈何他从长相到气质,都显得略有冰冷,拒人于千里之外。数次尝试无果后,余一衫也放弃了。不再多言,只是紧紧地跟着。
出了北邙山森之后,又不知走了多久,突然听闻姚天淡然一句,“到了。”
顺着这句话,余一衫抬头望去。只见在一片高耸入云的山峦上,依山而立着一片亭台楼阁,兴许是因为太高的缘故,引得漂云萦绕,似乎是铸建在一片仙境之中。
阁,不是几高,楼,不知几多。余一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中尚有一丝不真实之感。自己,终于要踏入这里了吗?
来至山门外,余一衫远远便看见了一群人。原本沉寂的心顿时汹涌翻覆。只见人群之中有一个人,虽是穿着布衣,但是他的脸庞却有着一丝超越了年龄的坚毅。而他一直环顾身后,凝起的双眉彰显着他此刻焦虑的内心。
余一衫不顾疲惫不堪的身体,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上去,大声喊道,“哥哥!”
虽然两人相距甚远,但是余睿也一眼就认出了远方来者正是自己那让他牵肠挂肚的弟弟。原本焦虑不安的心,也被那一句哥哥,扫去了漫天阴霾。
“一衫!”他在见到余一衫安全无虞的时候,反而冷静了下来,只是回应了一句。因为他随后就看到了一旁的姚天,和三具似乎是被水雾托起的尸体。
待两人走近,余睿才看到。安详地躺在那里的洪老。如同一个睡熟的人。但是心智敏锐的他,知道洪老这一睡,却是永远也不会醒过来了。心中也是为之一痛。只是无言的看着余一衫,似乎想询问自他离开之后,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姚天见兄弟两人劫后重逢,知道他们有很多话要说。而自己也要先禀告掌门,便也不作停留,于是说道,“一衫,你与你哥哥一起前去浩寒阁客楼吧。所有来参加浩寒阁招募大会的弟子在大会开始之前都住在那里。不一会就会有人领你们去的。”
“恩!”余一衫轻轻的应了一句。姚天虽然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但是余一衫也能感觉出来,姚天是那种典型的外冷内热,所以也不是标准的铁石心肠。
“哦还有,”姚天正欲离去时,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这几日你们兄弟两人好好相聚吧。也许你们以后见面的机会不多了。”
姚天留下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便离去了。余一衫愣了愣,没有明白他话中是什么意思。
余睿见他离去,便急不可耐的拉起了余一衫的双手,问道,“一衫,在你离开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是怎么逃离那片兽潮的?”
余一衫知道余睿肯定是为了这件事担忧了许久,其实何止是担忧,余睿在余一衫离开之后,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哥哥,我说,我遇到了一位故人,你相信吗?”余一衫神秘一笑。
“故人?”余睿略一思索,自己与弟弟认识的人并不多,而有能力在兽潮冲击下,救他的。瞬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你是说那天夜里,在荒林中救你的那个人?”
余一衫轻轻的点了点头,随后便把事情慢慢道来。面对余睿,他觉得自己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
听完余一衫的讲述,余睿却陷入了沉思。余一衫疑惑道,“怎么了哥哥?事情有什么不妥吗?”
余睿笑了笑,“没有,可能是我想多了。好了,不想那么多了。一衫。这是最后一次。古人不是常说,只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算上你夜闯荒森那一次,已经是第二次了。如果还有下次,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余一衫点了点头,连忙应了下来。余睿叹了口气,心中暗道,真是一个惹祸精。
不一会,突然立在山门前的人群出现了一阵骚动,兄弟两人回头望去,原来是来了一个同样身穿浩寒阁制服的人来到了众人面前。想来这便是引领他们去客楼的人了。
“一衫,你肯定是累坏了。我们先去客楼吧。今日之事我们随后再说。”余睿开口说道。
余一衫点了点头,虽然一切都是有惊无险,但是劫后余生的感觉,再加上长时间的急行,刚开始没觉得什么,而此刻见到余睿也安全之后,一股疲惫之感却怎么也忍不住地爆发了出来。
而此时,在浩寒阁内,正厅之上分着三座高椅。为首者居于正中,看起来年纪只有三十岁上下,而他两侧各有一个看起来年事已高的白发老者,显得十分不对称。三人正微眯双目,静静的听着堂中姚天的讲述。而在姚天身旁,正是洪老他们三人的尸体。
待姚天讲述完,堂内却无人应话。一瞬间空气似乎都陷入了沉寂。良久,为首之人才开口问道,“姚天,你只讲述了事情经过,却没有说出你的看法。”
姚天拱手道,“掌门,姚天只是将所见所听,复述给掌门,一切事宜,自是由掌门来定夺。”为首之人,正是现如今浩寒阁的掌门,目前唯一一个练成傲寒九重,号称炼狱十里,风雪万丈的池映雪。只是从没见过他的人,一定不会想到他会如此年轻。
只见池映雪并未有什么动作,仍是淡然道,“无妨,你身为执令使,向来都是以心思缜密著称。说说你的看法吧。”
“是!”姚天见掌门如此坚持,便不再推辞,缓缓地将心中的想法以及疑惑讲了出来,“在到达之后,属下第一眼所见,三人尸体并成一排,明显是被人移动过。而现场,只有那个命叫余一衫的少年活着。据他所说,是他移动的尸体。他是向平村来参加本门招募大会的孩子,正是由洪老接引的。所以并无其他疑点。”
随后他又将余一衫所遇到的事情前后讲了出来。“此事与他同行的人皆可证明,而他哥哥也手握洪老的接引玉佩,所以应当不假。”姚天抬头看了看池映雪,池映雪一副继续的样子,便继续说道,“再说洪老与岳清封,属下仔细的检验过,两人身体均无任何明显外伤,内部伤势,也是由寒气侵体造成。虽然不明显,但是却是傲寒掌所造成的伤势。两人身体均有寒气反噬之象,而这名孩童,则是生生被两股寒气入体,冻结心脉而死。如此看来,属下斗胆猜测,洪老急追岳清封而去,在追上的时候,两人薄命相拼,波及到了这个孩童,而两人也同归于尽。”
姚天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之后,嘴角顿了顿,但并没有继续说。池映雪知道他话未说完,便道,“你还有什么疑虑,一起讲来吧。”
姚天应了一声,“是!”便把自己的疑虑也讲了出来,“此事虽然看起来合情合理,但是却从一开始,就显得有些诡异。”
见池映雪并未反驳,便大胆言道,“首先,事情一开始,乃是岳清封盗取清疏笛。”此事虽然是浩寒阁的绝对机密,但是姚天身为执令使,负责门内一切赏罚惩处,自是不会不知晓岳清封究竟犯了什么事,才会被定为叛徒。
“岳清封何许人也?大家对他知根知底。就凭他的能为,别说是在律主的眼皮子底下盗取清疏笛,就是在一个普通的六重弟子的面前也未必能成功。除非有一些我们所不知道的方法,助他瞒天过海。不过无论如何,这件事的开端,就显得十分诡异。”
“就算他真有这等本事,那么他盗取清疏笛目的何在?若说他贪图门派至宝,为何不将其余三件一起带走?更重要的是,但凡知道门派过往的人都知道,所谓的门派至宝,只有修习律主之法的人才能使用。否则就毫无用处。岳清封修的是实打实的傲寒九重,所以清疏笛对于他来讲不过就是一件普普通通的笛子,那么他又为何冒着被全派追杀的危险去盗取一个对他毫无用处的清疏笛呢?这便是其二疑点。”
“再退一步来讲,岳清封有使用清疏笛的方法。或者说清疏笛对他有大用处,所以他不惜一切,将其盗走,好吧他成功了。门中众人追捕多人,均无果而终。如果是我,我一定就小心翼翼,不漏行踪,悄悄的躲起来了。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却突然跳出来袭击洪老,洪老此行不过是为了接引向平村的人来参加招募大会,又不是在奉命追捕他,他有什么道理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去袭击洪老呢?”
姚天坚定道,“他看起来,可不像是一个吃饱了撑着又没脑子的人啊。”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池映雪听罢,不再言语。其实他也在一开始,就觉得这件事发生的诡异。但是又不知该如何着手。这件事来的突然,突然之间,岳清封就带着清疏笛一起消失了。结束的也突然,突然之间,岳清封的尸体就躺在了他的面前。但是不管因何,这一切都随着岳清封的死,变成了一个谜团。
他叹了口气,本能的觉得这件事可能只是一个开头,浩寒阁,要进入一个多事之秋了吗?“方才你说过,那个叫余一衫的少年,获得了清疏笛?”
“是的。”姚天道,“都是属下亲眼所见,而且那阵冲天光芒也是清疏笛认主引起的。”
池映雪叹了口气,事情先一件一件的解决吧。随后他又看了看已渐入黄昏的天空,“姚天,你先派人去看住余一衫,让他不要乱跑。先休息一夜,明日一早,带他去见律主吧。此事需交由律主定夺。”
“属下遵命。”姚天应道,随后便缓缓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