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如云风所料,萧湘灵打一开始就没有为二人腾出房间的意思。故可想而知--自作多情的月悦回来时那份近乎疯狂的暴躁。
幸好自己有先见之明,早已逃之夭夭。云风为自己的超强预判能力沾沾自喜。他想,除平静外,包括冷漠在内的所有表情无不洋溢着对现实生活的关注与期待;所以月悦暴跳如雷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特别在极限谷里。但转念一想……
这可不是为这些日子自己“良好”表现的托词啊!
欺山莫欺水,再深谙水性的大写的人面对微不足道的鱼儿来说也是旱鸭子。孤帆抛锚也好航行也罢,这些天众人只知道大海里有一条霸王条款--鱼要见人,随时;人要见鱼,没门。
尽管敌人“招之不来,挥之不去”、行踪莫测,但是每到深夜它们总会活跃在海面上、轮船旁,然后又浩浩荡荡地活跃在锅里。源源不断的海鲜供应令唯一平民大厨云风忙得不可开交,好几次处理不过来厨房大门都被堵塞得水泄不通。而这样的模式直到有人从清甜可口的蒸鱼中吃出手指为止。
没人能够忘记吃出手指那一刻全场煞白面色,说来这次纯属偶然--偶然到令人发指--几天下来,在成百上千的蒸鱼中只有一条忘记剖腹清洗,也在那唯一一次中发现残骸。
再简单的事在心机者眼里也是高深莫测的,何况是小说般的巧合。事后,有人怀疑大厨居心不良,要有关部门审问他,云风见寡不敌众,于是只能从了;但在听说所谓有关部门竟是外围人时就不依了,慷慨陈词地进行反驳。
所有语言在证据面前都是苍白的--这事最后因“取证困难”不了了之。
“想不到咸鱼屋还有这等效果。”有人感叹。他心里不服,尽管他也投了赞成票。
咸鱼屋。
“笨蛋,那是不是你故意为之的?”
“怎么可能,”面对月悦责问,云风轻轻摇头,“你没在现场也该听闻--那条鱼完全没有清洗过。既然如此,我怎样知道那条鱼肚子里藏有一根手指呢?”
“除非是你亲眼所见或者根本就是你将它塞进去。”
“这丧心病狂的事谁能做出?”
“你之外。”月悦紧盯云风一字一顿,现场氛围变得有点微妙。
“过程不要紧,我们跳过直接说结果。”月望硬生生地将话题转移,看着云风道,“就结果来看,我认为这事和黄色大地的第六十天如出一辙……”
打断月望的话,云风摇头,“你俩还是在怀疑我。就结果看这事和黄色大地的那事就是一个天一个地。这拙劣的作品!他们想复制经典,但却是忘记背景不同,人群不同。对于这帮早已落魄的高贵者,虽不至于沦为凡庸,但却成为嘲笑的倔强的人。所以除非大难临头,否则根本不可能对现状产生实质变化!”
月望猛然醒悟,“你是说这是其他人所为?”
“如果不认为这是巧合那就只有这一个解释了。”
并肩一路无言。月悦古灵精怪地不时摇头晃脑,月望则是--前飘的身体被强大的力量拉拽停下,抬望眼是厚实铁板。此时耳边响起月悦声音。
“望哥,走路分神可是会给人造成困扰的。”
月望轻点头,“悦儿说得对,我们先回去再说。”
环视一圈,四周当下无人,月悦轻声道:“望哥,你在想什么?是不是你发现什么蹊跷?”
知道自己不可能拒绝月悦,特别还是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月望也谨慎地观察周围环境,然后压低声音,“我在想云风说的‘复制经典’的含义。”
“他自诩经典,他在吹牛皮!况且,谁能保证他这不是在开玩笑?”
“没有玩笑,所有玩笑都具有认真成分!还有,关键不在经典,在复制!”
听后月悦眉头一皱,“你什么时候也文绉绉的,开始咬文嚼字了?”
“我在说正事呢!”月望一脸认真,“你想一想,在已有模板的情况下才有所谓复制。而刚才云风用的就是‘复制’一词!也就是说云风已断定真正犯人知晓我们在魔法协会的所作所为!如此问题就来了,云风是如何断定犯人是复制而不是创造?”
“这个简单,只要你将所有可能筛选出来然后一一排除就行。”
“嗯。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月悦使劲拉着月望往回走,月望一时间也懵了,直到被拉出三丈远才急道:“悦儿,你在干什么?你想带我去哪里?”
“这条船还有哪里值得去的?走,我们直接去问他。”
“好了,别胡闹。”月望往回拽,“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不直接询问他。”
“闲时智力游戏?开玩笑!你不想为难他。因为你认为他知道认为我们不该知道的事情!”
有人路过,见光天化日下一男一女在拉拉扯扯,都不由盯着二人看--尽管一身整洁长袍彰显他受过良好教育,清楚非礼勿视。
“……”
“小心地滑。”
“哦哦……”月悦应道,然后二人迅速分离。
那人心满意足地点头,然后昂首阔步离去。
只剩二人的一角再次陷入死寂,良久,月望才开口道:“若不想手足无措就不能过分依赖。这事非得我们自己解决不可。”
“你认为你能赶在揭开谜底前吗?”
“我努力。”
“给你一个小小建议。一计不成,昏招频出。守着咸鱼屋,至少能处于不败之地。”
“呼之欲出的答案不是我所追求的。既然及时已毫无意义,那我为什么还要致力并侥幸于压哨绝杀?”
毕竟骨子里还是男人。月悦不知这算不算性别歧视、这算不算男女不平等的一种延伸,但在月望转身想走不走又怯怯地回过身来时她笑了,笑得很灿烂。
在种类上,是不存在性别问题的。
几天过去,轰动一时的“手指门”渐渐平息下来。常言道人是铁饭是钢,茫茫大海中又上哪去寻找海鲜之外的食物?就是洗漱饮用的水也得蒸馏几遍后才能使用;故而在生理上不屈的抗争下,心理上不得不作出妥协,简简单单一句“眼不见为净”便是。
云风的工作恢复如常。有人曾叮嘱云风要认真工作,但旁敲侧击下云风俨然就是一个牛皮灯笼;倘若一针见血--见到的将是自己的血--说出禁忌的人遭受白眼再正常不过。
只能说云风的服务水平一如既往,但从那往后一段日子,人们的确再也没有从食物里吃出过残骸,整件悬案眼看着就要被定性为意外而完全退出众人视野、失落在长河一角。
这是事件后月悦第一次找云风--月望怎样拦也拦不住,月悦破门而入。
“云大厨,”字里行间尽是戏谑,月悦道,“难道你不认为该做点什么吗?”
“……”云风沉默好一会儿似有醒悟,微笑道,“客人,你要的是煎鱼,蒸鱼,炖鱼,炸鱼,还是--炒鱼?”
“你在逗我吗?我说的是正事!你应该说过命运巨轮一旦开始运转,那谁也阻止不了它前进的脚步。但实际上是,在黄色大地后,现在又迎来一次停滞、长时间无休止的停滞。”
“历史就是一部最精辟的长篇连载小说,冗长和累赘从不与他有任何关联;那看似聊胜于无、千篇一律的点滴实质是不可忽视的铺垫和伏笔。不仅如此,他还时快时慢。快时,赛过翻书,朝令三改,令人目不暇接;慢时,在动辄千年的沉淀中万物莫不过于一瞬,以至于以为它停滞不前。我们现在正处在他慢时的阶段,一切不是没变化,而是厚积爆发。”
扬起右手,月悦眯着眼道:“说人话。”
云风双手合十,利索道:“一切正常。”
“这不是我要的答案。”
“这是最好的答案。事实表明,当听到一切正常时,情况大概就一切也不正常。”
“你以为这是在看戏吗?”
“难道不是吗?”
一直不说话的月望突然指着赫然写在墙上的醒目大字,“这是什么?”
“这是……”话未说完就被月悦狠狠地敲了一下头,“还说一切正常!”
“二更船头。”月望道,“看来凶手已按耐不住,约我们在今夜见面。”
“甚好,这样一来省却不少脑力。”月悦一脸兴奋,“望哥!我们走!我们今夜就去会一会这个神秘凶手的庐山真面目!”
“好的!现在就去准备!”
来去匆匆,二人迅速消失在云风的视野里,他的声音也在浪涛中被彻底掩盖。
云风轻轻摇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如果这就是他们翘首以盼的重要信息,如果这就是足以令他们欢欣雀跃的重要信息,那样--至少可以让他俩好好开心四五次啊!
云风将墙上咸鱼掀起,赫然露出一模一样的醒目大字。
还有,云风才知,原来凶手并没有与二人擦肩回眸--
那样说,剩下的就只有一个解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