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心呵护的厚实书本未能逃过现实,继页面泛黄,整齐的纸张也开始变得松垮,坑洼。小心翼翼地平放在手上,也就只有这时候,日常一脸温柔阳光的米雪儿才会绷紧脸,演绎那本不适合她的严肃古板。
其实也难怪,若非日复一日,倘让你意识到手捧着的是圣经、是魔法帝国几万年来的文化逻辑主线--你肯定会比她拘谨一万倍。
规规矩矩地默读,不厌其烦地祈祷一遍又一遍。伟大的光明教典米雪儿倒背如流,但并不代表她就可以脱稿。大祭师说过,这是只有被赐姓的虔诚信徒才能阅读,在其他人的眼里这密密麻麻真知灼见只是没有任何有效信息的图案。
而她,从今天起就要担任二者的桥梁,把埋藏的宝藏挖出来,和大家分享。
住宅区难得清净,历经昨日的迁徙后,现在的大路纤尘不染,空气中还残留着兰花幽香。但就走在这样的诗廊画卷里,人也不会有一丝心旷神怡。碍眼的殷红平生悲凉,再多的抚慰也显得苍白。祈祷无济于事,幸亏怀里重重的一本让她踏实。
“愿伟大的光明神祝福虔诚信徒,愿神圣的福音传到每一个人的心坎里。”
祈祷朗朗上口,却形同暗念。杂音不安分地在下个路口探出半个脑袋,米雪儿满不在乎,右转昂首阔步,而议论声越发清晰。
“你们三个被淘汰了?”
“我们毫无疑问已经是那个人的学生。”
“不可能!万潮峰昨夜走了就没回来。”
“剧情发展本该如此,可是……也罢,说多都是泪。”一会儿后埋怨,“不怕虎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嘴巴放干净点,说谁是猪?”
“说的就是你!要不是你缠着问他剑法几阶,我会沦落如斯田地?”
“名侦冷静,独孤同学也请冷静,现在我们是一个团队,那个难题还要我们共同努力攻克。”
“什么难题?要到这儿来取答案?”
“肃静肃静!老师来了,还不快叫老师好!”
“老师什么的先搁一边!快告诉我们,那个人又出什么难题?”
听课与否是个人的自由,只要不影响其他想学的学生--如果蛇鼠一锅呢?米雪儿自顾自地朗读伟大的光明教典。从前她一直都没搞明白白衣服和伟大的光明神的必然联系,只知道这既然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没什么坏处就保持不变就好。事到如今,她恍然大悟,各种各样的颜色光线投到白衣上会显现出各种各样的颜色,而投到以外的衣服上,那都是黑色。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但再不说话她就真的透明了。学生们期待的是下一节课吧,下课铃声响起,米雪儿昂首挺胸离去,教室的喧哗如青烟飘散,霎无踪影。
这一天才刚开始,但剩下的都是祈祷时间。伟大的光明教典固然字字珠玑,但像穿针线般紧盯着、学如不及犹恐失之还是头一遭。此间艰难让她想起,她究竟是和人在打交道。
这是米雪儿第一次正规传道,但作为受业者,她有着丰富经验。即使天资聪颖、上比五千年下比五千年,没有谁在第一堂课不一头雾水的。她曾为听不进教典懊恼,记得那时候传道老师很自责,说这都是老师讲课没吸引力的错。
演讲技术非一日之工,而明天课程正常开展。灵机一动,俗话说的好,水平不高内容来凑,米雪儿欣喜若狂快速翻书,她要提炼伟大的光明教典,做一个精彩片段,让振聋发聩的金句粉碎枯燥,让学生们对伟大的光明教典产生浓厚兴趣。
米雪儿通宵达旦,光明教典无愧于伟大,删一字嫌少加一字太多,冒天下大不讳,乞求伟大的光明神宽恕,把教典里最为贴切生活、最容易被人接受的金句抄下来,并端正地誊写一遍。
清晨,教室座无虚席,加上没座位、随处乱坐的几十人,上百人一声不吭,等米雪儿走进教室,有人叫讲坛的同学走开,给老师让出一条通道,沉闷的气氛才有一点好转,米雪儿顺利登台,却像包饺子的馅,一进去,四面八方都是皮。
被学生簇拥挺不错的,美中不足的是行动略有不便,但这都无所谓了,打开小册子,米雪儿要在有限的时间里展现金句无限的风采。
米雪儿讲得酣畅淋漓,但学生们个个眉头紧皱,看似有什么心结。
是听不懂吗?学生来自五湖四海,文化差异大,而即便同乡受教育程度也有所不同,她这样撒欢地讲自然让大部分学生摸不着头脑。
于是乎,米雪儿试图给光明教典注释。她机敏而笨拙地把凡语连接一起,磕磕绊绊的,大体上是那么的冗长,可总觉词不达意,不能完全展示伟大的光明神的睿智。
仔细一想,这本不是凡间发生的事情,用尘世的语言表达自然是差强人意。
时间飞逝,转眼间一节课过去了,课后,米雪儿也不着急回家,静静地退到角落里,她要留下做学生,不仅仅学习其他先生的讲课技术,还要关注学生们的表情,从中摸索出为大多数人接受的词汇,再剪接,直译伟大的光明教典。
然而,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偌大的教室,竟然只有还是仅属于她的下课铃声。
一个时辰过去,米雪儿辗转几个地方,变换了几个坐姿,然上课铃声迟迟没有响起。
什么情况?其实一个时辰前那个是上课铃声?而距离正式下课还早得很?
午饭的钟声把学生的魂魄敲了回来,聚集一堂的人一哄而散。郁闷呼叫转移,一扫阴霾,三三两两有说有笑地前往饭堂。
强行殊途同归,流散的众人终归一处,割分残缺不全的食材,开始烧烤。
这大概是传说中的料理课?还是时间不限。米雪儿绕过食物山,挑捡蔬果,蔬果有益身心。
吃饱打嗝,然后一天就这样过去了?怎么会,同学甲嫣然一笑:晚上不是还有节料理课吗?
拍手称绝!人才啊!
有教无类该有一个大前提:主动求学的人。类朽木、粪土之墙,就随他们去吧,附以阴暗潮湿,长几片黑木耳出来也算实现木生、墙生价值观了。
修炼者们的动作足够粗鲁,闹出来的动静隔着几条街也能听见。然就在这片臭水沟里,一股清流缓缓注入。
书香四溢,鸡犬升天。一人在前指点江山,两侧二十来人洗耳恭听,不时点头微笑。
为首的是虞志南,也就是技能交流活动的发起者。
虽说不可能,但事实摆在眼前。十分牵强的,她似乎被委派到一个无心向学的差班。
若用恶魔的语言,那就是你被分到一个畜牲班,担任牲畜们的老师。
“愿伟大的光明神祝福你,虞志南同学,这是怎么回事?”
“恭喜米会长,你是大多数同学的选择。”见米雪儿一脸费解,虞志南和颜悦色道,“我们共开设两个班,学生们可以凭兴趣自由选择、修习喜欢的课程。”
一个富丽堂皇的说辞,米雪儿不能辩驳,可心有不快,发现同行者中有名侦三人身影,于是道:“名侦同学,水长东同学,独孤剑宇同学,你们对我的课有意见吗?”
“我们是那个人的学生,不参与你们的任何活动,只是见昔日队友做老师了,而且挺冷清的,所以就去充人数了。充人数而已,充人数而已……”
“愿伟大的光明神祝福你们,明天你们可以回归自由。我认为我的学生都善解人意、乐于助人,以后每天我们去捧场--反正闲坐哪儿都一样。”
“愿伟大的光明神祝福你,米会长,实话和你说,那些人精神觉悟低,直接开学必定事倍功半,还影响其他人,非得你询询诱导,指引他们回归正途。”
“我认为这需要我们这里的每一个人的努力。”
“米会长,我问你一件事。如果你有一万金币,你认为丢失多少你会不心痛?”
“如果非得丢失,我选择一铜板。”
“有智者统计,除去睡眠,人活着的时间只有一万多天。时间就是金钱,既然连一铜币丢了也觉可惜,那活在当下的我们岂不要珍惜每一分每一秒,把它们的价值发挥到最大?”
“没错。”
得到米雪儿肯定答复,何梅洋走向正热火朝天烧烤的人们,大喊:“问大伙一个问题,如果你们有一万金币,你们认为失去多少不会心痛?”
“全部!”
同学们异口同声,何梅洋两手摊开:“你看。”
“我认为你这个问法欠妥。时间和金钱不能混为一谈。”
“但结果是一样的。没理由地丢弃不就是浪费吗?更可耻的是他们认为这事理所当然。这两件事唯一差别就是浪费时间等同慢性自杀,对于这些宅在坟墓的人,我认为入土为安。但作为伟大的光明神虔诚信徒的你,该不会袖手旁观吧?明明他们还留有一个小孔,呼吸,观看。”
“对还没逝去的生命,伟大的光明神的虔诚信徒自不能咏唱安魂曲。”
“告诉我,伟大的光明神的做法。”
“晴天霹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