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苦着脸,瞥了薛知易一眼:“这话问的,什么叫可还算数?!本官堂堂大理寺少卿,能说话不算数吗?!”更何况,她还是唐二心尖尖上的人,他敢出尔反尔嘛!
真是失算啊失算!
凌少堂认栽的攥着信,黑着脸进了大理寺那朱红的大门,临进门前他还回头狠狠的瞪了薛知易一眼。
薛知易抿着唇憋着笑,朝他拱了拱手。见门关上,他才吁了口气,心头一轻,摇着他那玉骨的折扇,悠哉悠哉的往他那书斋走去。
大理寺内院,唐明琲正在一人独坐在书房里头,埋头看着平江城传来的消息。
淮南王接了剿匪的圣旨,自导自演的在平江七十里外的孤山上围剿了两拨山匪,还把人交给了当地府尹,押解回京。然而,这落网的山匪一个一个都颇有骨气,均在送往京都的路上自了尽。
他这厢安排的周密,死人嘴里又撬不出东西来,圣上纵使有心为难打压,一时也寻不着个由头,眼下只能作罢,由着他去。
就在众人都以为淮南王会趁此机会加快脚程的时候,西北大军却在距离平江城三十里外的高地上安营扎寨,整兵不前,不知在打着什么算盘。
唐明琲蹙着眉,目光落在案上的展开的地图上,久久未动。
就在这时,凌少堂负手走了进来,垂着眼,一副丧气模样,将手里的东西啪的一声拍在了案上。
唐明琲挑眉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但凌少堂清楚的在他的表情里读出了一股子的不耐烦。
他手虚握成拳,掩在唇边轻咳了一声,随意的说了句:“嫂夫人的信。”说罢,便移开眼神,看也不看他一眼,面上强撑着气势,实则心里的小人早已缩成一团,瑟瑟发着抖。
唐明琲没理会他的反常,眼睛落在那信上,眸色瞬间柔和下来,伸手要去拿,却被凌少堂按住,一本正经道:“答应我,等我出去你再看!”
“发什么疯?!”唐明琲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没等他抬手,便将那信嗖的抽了过去。
刚拿起来,便看见那信封上明晃晃的三个大字,他脸上的笑容骤然破碎,身上隐隐散着冷意。
他沉着脸,将那信封撕开,将那信抽了出来。
“妾身听闻,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妾与夫君成亲近两载,虽无子嗣,却自认感情甚笃。然今,得太后口谕,以妾身位卑身微为由,赐以贵妾身份。妾心中不愿,也不想对夫君心生怨怼。故休书一封,判分离别。望夫君日后得娶高门贵女,琴瑟相和。妾与君以此为凭,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这信是谁交给你的?”唐明琲那漆黑的瞳眸失去了温度,冰冷如霜,寒蝉刺骨。
凌少堂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道:“薛知易薛掌柜。”
话音一落,唐明琲便砰的一掌拍在案上,风似的从屋里大步走了出去。
随后便听见马厩那边传来一阵马嘶……
唐明琲这厢刚出城,便有人将这消息送进了宣王府。
羲和手里拿着一把鎏金的剪子,一下一下的剪着窗前花瓶里头的花枝。
芊芝匆匆进来,附耳对她说道:“小姐,外头传来消息,说是那女人送了封放夫书进大理寺,世子爷看了之后,已经快马出城了!”
羲和手上一顿,眸子微微眯着,唇角勾起,露出一抹冷笑:“她这胆子倒是大!传信过去吧,吩咐崔三动手,一定要在明琲哥哥赶到之前,让那女人彻彻底底的,消失!”
“是,奴婢这就去。”
放夫书?!真是不识抬举!
她勾着唇角,微微一笑,咔嚓一声,剪掉那花枝上的开的最盛的那朵。
而远在桦川镇的苏鸾,此时正在往箱笼里装手稿。
苏禛倚在门边,有一搭没一搭的与她说这话:“鸾儿,昨日你与我提起的秦家先生可是秦自清?”
苏鸾歪过头看向他,弯着眼问道:“怎么,大哥也认识?”
苏禛低笑一声:“可不只是认识呢!我也算他学生,若是仔细说起来,这京都里头大半的官宦子弟,都是他的学生。他……曾经可是帝师,官至太傅!”
“这个我倒是没听先生提起过,不过也猜得到,他那般学识,想来也不是普通人。”说完,又续了句,“不过说起来,我真正的先生应该是孟先生,我这琴棋书画,可都是她亲自传授的。”
苏禛摇摇头,语调悠悠道:“孟先生可是个奇女子,她与咱们的娘亲是手帕交。当年得知你失踪,就是她带我回去的,将那个女人骂得狗血喷头。”
苏鸾想了想那画面,咯咯的笑出声来。
将最后几样东西装好,她弯下身子刚准备将那箱子抱起来,就被苏禛拉开:“瘦的跟豆芽菜似的,就别干力气活了!”
豆芽菜?!
苏鸾:“……”
就在她瞪着眼看他的时候,他已经将那箱子举起来往门口的马车里放去。
果然,天下的哥哥都是一样的,口嫌体正的不得了。
她眼带笑意的撇撇嘴,提着轻飘飘的没几件衣裳的包袱上了马车,临走之前还特地嘱咐三禾道:“若是有陌生人来寻我,就说我一时伤情,远走他乡散心去了。若是我夫君……”
没等她说,三禾便抢先答道:“就说夫人您一时气闷,去京都找他算账了!”
苏鸾颇赞赏的点点头:“不错不错,小伙子你很有前途啊!等我见着你们掌柜,定让他把你调到京都去!”
三禾一听,刚忙朝她作揖道:“小的就先谢过夫人啦!您路上小心!”
苏鸾朝他挥了挥手,才放下帘子,坐进马车里。
因着体谅她,苏禛这一路也没骑马,而是同她一起坐在马车里。一路上,给她说了不少边关的趣事。
苏鸾眼睛亮晶晶的听着,偶尔应上一句。那笑语晏晏的模样,如同这么多年都不曾与他分离一般。
心底里的那片荒芜,从她张口叫他大哥开始,便瞬间发了芽,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