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们离开的第二日,一个留着络腮胡,猿臂蜂腰,黑衣配刀的江湖莽汉突然闯进了书斋里,吓得堂内选话本的客人们俱是一惊。
三禾抬眼一看,忙堆着笑迎了过去:“这位大爷,您需要什么物件,咱们这笔墨纸砚,话本书册,一应俱全。”
那人扫了他一眼,语气不善道:“你看爷爷我像是来买那物件的吗?!”
三禾暗暗在心中啐了口他这折辱人的自称,面上却依旧谄媚,忖手赔笑道:“那大爷您来是……”
“爷爷我是来寻人的!”那莽汉大马金刀的单脚踩在一旁的长凳上。
“寻人?”三禾想起昨日苏鸾的吩咐,眼神滴溜溜一转,“爷您看,小的这书斋里头人不少,您寻谁,咱帮您喊上一嗓子?!”
那莽汉朝着前堂里头的人扫了几眼,蹙眉道:“爷爷问你,你这儿可有个姓林的妇人?!”
“林……啊……您说的是唐夫人林氏吧?!”三禾假模假样的思虑了半晌,才恍然道,“她是住在咱们这儿,只是……”
莽汉见他吞吞吐吐,瞪着眼吼了句:“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只是什么?!”
三禾垂了眼,接着道:“只是不巧,前些日子她与夫家和离了,一时伤情,南下散心去了。”
“南下散心?!”竟这么巧,他刚一寻来就南下散心?!
莽汉眸子一厉,一把拽过他的衣领子,将他提到眼跟前,冷声道:“你小子莫不是在骗爷爷吧?!”
三禾面色一白,忙讨饶道:“大爷,大爷息怒,息怒!小的这上有老下有小的,怎么敢骗您呐!您若是不信,可以问问街坊,昨日夫人走前,还给大家道了别的!”
见他一脸惶恐,莽汉松了手,替他正了正衣领,阴恻恻的道:“你小子说的最好是实话,不然……”
三禾忙垂眉打眼,瑟缩道:“爷您放心……放心……”
见他不像扯谎,莽汉捋了下胡子,嘴角一咧,心中笑道,倒是个识相的,知道给爷爷我省力气。也罢,算你命大!
送走了那莽汉,三禾探出头,四下望了望街面。见那人确实走了,他这才直起身子,松下一口气来。刚准备缩回脑袋,突然被人一把按住肩膀。
三禾吓得一哆嗦,回头一瞧,忙拱手朝他行礼:“唐公子。”
“我夫人可在?”唐明琲冷声问道。
“不……不在。”三禾被他周身的寒意吓得退了半步,定了定神才道,“夫人留了话,说她怒气难当,去京都找您算账了!”
“去了京都?!”唐明琲一愣,蹙眉追问道,“何时走的?”
“昨日前半晌,这时候估计已经到了锦官城了。”
唐明琲捏了捏眉心,无奈的轻笑一声,关心则乱,他真是昏了头了,竟把她那放夫书当了真!
眼下冷静来,把那信中的内容在脑子里粗粗一过,开口问了句:“走前,她可是见过什么人?”
三禾点点头:“京都那边来了位公公,说是来传太后口谕,赐……”
说到一半,他咽了口唾沫,看一眼唐明琲,硬着头皮继续道:“赐鸾夫人贵妾身份……”
唐明琲听了,苦笑一声,他这皇祖母,可真是会给他添麻烦啊!
不过,也好,至少让他知道了,在她心里头,他们感情甚笃……
至于那碍事的高门贵女……
随她折腾好了,毕竟她身后有他撑腰呢。
想到这,他眸子里恢复了往日的神采,翻身上马,疾驰出城。
八月初八,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宜访亲会友。
一辆毫不起眼的平头黑漆马车,在朦胧的晨光中朝京都的北门方向驶来。
因着淮南王归京,京都已戒严多日,眼下看见这么辆眼生的马车,自然要盘查一番。可还没等那守城将开口,车里头的人就掀开帘子递了个腰牌出去。
腰牌上头镂着个蛇龟一体的玄武神兽,那守将只一眼,便挥手放行。
身后新来的小兵一见,瞪大眼问身边的老兵:“这马车里是谁啊,真是好大的派头!”
老兵一巴掌敲在小兵的头盔上头,睨了他一眼:“你小子闭嘴!那可是少将军!”
“少将军?苏家的那位?”小兵一愣,朝那车屁股多看了两眼。
“废话,除了他,这京都上下,谁还当得一句少将军?!”
十二岁入兵营,从最底层的冲锋兵做起,刀头舔血,立下无数战功,年仅弱冠便被圣上封为玄武将军。大缙开国至今,也就有这么一位。
难得的是,这位是丁点儿的世家子弟做派都没有,低调的让人连影儿都摸不到。
马车一路行至金安巷,最后停在一个府邸的后门口。
说起来,这定国大将军的嫡女寻回来,自是要敲锣打鼓的迎进正门才是。而我们的少将军苏禛,自然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无奈就无奈在,这要求是自家的亲妹妹提出来的,他能反驳吗?!当然不能!
于是,这马车就七拐八拐的绕到了这后门口。
苏禛先行下车,刚要伸手扶她,就见这姑娘提着裙摆,身手利落的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他苦笑着摇摇头,抬手敲了敲门板。
半晌,里头应了一声,不一会儿便听见门闩咔哒一声被卸了下来。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探出头来,他打眼一瞧,见是苏禛,忙拉开门俯身道:“老奴见过小侯爷。”
“小侯爷?”苏鸾眨眨眼,看向身旁的男人。
这是苏禛才反应过来,这丫头当年年纪尚小,那江红绡打着她身子骨弱的幌子,不让她出府,这老爷子她是一次也没见着过。她怕是还不知道,自己不仅是定国大将军的嫡女,还是正儿八经的侯府小郡主。
“这是咱们祖父的府邸,祖父是定国侯。因着父亲将爵位直接给了我,所以,我是小侯爷,而你……是小郡主。”苏禛眼带笑意的与她解释道。
“啊?!郡……郡主?!”苏鸾完全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么一层身世,惊得目瞪口呆。
“不过……”苏禛轻笑一声,在她耳边轻声打趣了句,“这郡主身份再高,也不敌那世子妃!”
苏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