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此处,孔书生及青木公子双双抬头望向兰沁。
“主子,你不能动用内功了。”凤染和凤染单膝跪地向兰沁道。
“马车内的笔墨纸砚可还有?”兰沁向凤颜、凤染道。
“有。”凤染答。
“再拿几本书,将我的筝也带过来。”兰沁道。
“主子……”凤颜与凤染还是未起身。
“我今日有些倦,不想再说第二遍。”兰沁望向地上两人。
兰沁看着远去的凤颜、凤染,又扫了眼空无一人的亭外,最后将目光落在青木公子身上道:“公子要不要回避?”
青木公子只是面向兰沁,并未答话,虽然看不到那人眼睛,但兰沁感觉得到,那面具背后的眼睛是看着自己的。兰沁突然想知道,有那样容貌的男子,到底拥有怎样的一双眉眼。
见那男子复又低头自己与自己下棋,兰沁收回目光,向孔书生道:“门主呢。”
“那功夫于你并不合用。”孔书生向兰沁道。
“兰沁也不愿做这有损阴之事,奈何总有人苦苦相逼。”说罢,一道蓝光于她手中喷薄而出射向地上之人,强大的内功气流将她的面纱冲了开来。
如墨长发随着衣袂飘飘,她本就周身莹莹如玉,月光照在她的身上,更与她添了几分飘渺,及至最后,她竟有几分透明,仿佛要消失般。
这便是移功心法,将自己的内力放出,引对方功夫,然后相容,汇入自己体内。虽说消化后功力会大增,但过程极耗费精神气力,稍有差池便会反噬,更何况兰沁中毒之故,本就不能轻易动用内功,如此,只能让体内之毒扩散更快。可即使知道,已然返回的凤颜、凤染看着兰沁这般,却毫无办法。
只见抬头看向兰沁良久的青木公子轻轻抬手,凤颜、凤染以为他要与主子不利,却不想,他使出了与兰沁一般的内功与她助力。
收功后,兰沁看着地上之人方才还歇斯底里道:“我的功夫,你竟然将我的功夫……”一副要吃了兰沁的模样,此时却没了动作。兰沁知道又是自己的容貌之故,让人连脾气都没发完,于是叹了口气,转身向凤颜道:“还有面纱吗?”
“有。”凤颜取出以新的面纱于兰沁系上。
兰沁望向仍旧看着自己孔易书生道:“兰沁惶恐,不想看惯了青木公子风姿的孔门主竟也能惊讶到这般。”
“……你以后别在我面前取面纱,我是青木公子的。”孔书生摸了摸耳朵向青木公子靠近几分。
兰沁望着听见孔书生此语毫无反应的青木公子,似是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然后向青木公子规规矩矩的施礼道:“兰沁谢过公子方才出手。”
“如何谢?”兰沁只觉得这男子声音与自己二哥的声音极像,很是好听。
兰沁一愣道:“公子想兰沁如何谢?”
“你要谢,却不知如何谢?”青木公子语气温润了何止几分,这样的语气,孔易表示从未听过。
“兰沁听闻,公子好做善事。”兰沁微笑着认真道。
“哦?”那男子哦了一声,沉沉一笑,这样的笑容,又刷新了孔易的认知。
兰沁觉得他在捉弄自己,眨了眨眼睛,索性不理,转身看着已经回过神的地上两位男子,淡笑道:“于习武之人而言,失了内功比失了性命更甚,但两位动我的人之前,就应该明白,总有一天要付出代价,或许兰沁今日技不如你,奈何不得你。但欠的终究要还,总有一天也会有人奈何得了你。”看吧,她总是一副我虽伤了你,但是你咎由自取,别记恨我的处事方式。
“……你不想知,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为何动你的人?”地上女子道。
“可惜了,此事,不管是沧玉琼、流月,还是你我,又或者你背后之人,终究被人摆在棋盘上玩弄了一番,比起棋子,我更在意执棋之人。”兰沁道。
“你要放过我们?”另一男子道。
“你们于我该付的代价我已收到,至于用北门的身份去做这等事,比我兰沁更不爽的,应该是你们的门主,他要如何管自己的属下,兰沁不便插手。”
“交给刑管事。”孔书生说了一声,便有一人迅速闪身带了两男子离开。
“进去多久了。”兰沁向凤染道。
“半个时辰。”凤染答。
“笔墨纸砚呢?”兰沁问完,便有凤颜拿了过来。
兰沁将一应东西接过,向凤颜、凤染道:“你们去休息吧,明日还有得忙。”
“……是。”凤染、凤颜看见兰沁很是疲惫,终究没说什么。
“两位很闲?”兰沁望向孔易及青木公子道。
“……看样子兰沁小姐不想休息,让客人一个人待着有失待客之道。”孔书生心里极是想要离开的,奈何身边两尊大神,没一个是自己惹得起的。
“这倒是。”兰沁很是赞同的模样,收了桌上棋子,将笔、墨、纸、砚向两人眼前各放置整齐。然后将手中书给两人手边各放了一本,道:“清明快到了,抄吧。”
“……不都烧经文吗?”孔书生看着手边的《女子德行详述》,觉得自己的认知在一遍一遍的被刷新。
“兰沁什么都烧。”兰沁抬头向看着手边书面封皮的青木公子道:“兰沁到现在还是觉得心里不平,本想要孔门主抄着让兰沁解解气的,奈何青木公子是孔门主挚友,想必也是乐意帮忙的。”
孔书生看见如此大胆的兰沁只觉额间冷汗连连,准备替她回旋回旋,抬头便见青木公子已经开始抄写,他扶了扶额,想道:“这世道当真疯狂。”于是便喊了一声“磨墨”,立即出现两位护卫,立在青木公子与孔书生各一边开始磨墨。
兰沁扫了眼青木公子的字迹,赫然发现,之前自己得的那几张字条竟是他传的。
“他为何要传字条帮自己,难道真的相识?”兰沁默默想了想,实在没从记忆里搜出此人的影子。于是转身坐着调息内功,良久,拿起旁边古筝开始弹奏《清心咒》。
因弹奏中带了寒冰诀与焰火浆调和后的内功,寒池里传来的动静渐渐小了几分。一曲奏完,兰沁向孔书生道:“寒池离这远吗?”
“我带你去。”孔书生道。
“不用,你抄书,他带我去。”兰沁指向孔书生身边磨墨的人道。
看着兰沁远去的背影,孔书生道:“这般清心咒,孔某多少年没听到了。”
却听青木公子道:“到底已非当年。”
“是啊,以前总听穆彦与文熠提及这位钟离大小姐如何可爱调皮,如今却是能于淡笑间将一件可怕的事做的风轻云淡,且瞬间控制自己的情绪,气场收放自如,着实像了她那位人前正经人后狐狸的兄长几分,且很识时务。”孔书生道:“只是,她们此次似乎牵出了更麻烦的东西。”
见青木公子并未接话,孔易继续道:“就不知当今这位皇帝陛下有无后悔,自己当年大手笔的‘七月之祸’其实是在自断臂膀。”
“季氏人最不缺的是野心,当年动表世,如今手又伸向隐世,果真让穆彦说对了,那一场开始算不得什么。”青木公子仿佛一个述说着。
“钟离大人及其夫人与两位公子,是用命守了钟离全族。想必那位钟离子尹尚书算是彻底醒过来了。如今,钟离族内虽说还有几个跳腾的,不过是钟离几位长老留作乱人耳目之法的。”孔易龙飞凤舞的写着字,正常时的他是慢条斯理的,“不过,跟那样一个走一步谋三步的人做对手,果真可怕。只可惜了他当年护的极紧的弟弟、妹妹,怕是很难从这场漩涡中脱身了。”
“总能护他们周全。”青木公子神色有些复杂。
“孔某倒有一法子,能替公子解了照拂旧友情谊之忧。”孔书生看向青木公子。
青木公子望向孔易。
“弄傻。”孔易道。
见青木公子搁了笔嘴角挂了丝浅笑,孔易颤了颤,以为他要自己动手,想了想自己很是微弱的武功修为,道:“这个孔某实在不敢效劳,这般小打小闹也就罢了,若真她有个好歹,孔某一定会被剁了,倒不是孔某怕死,只是公子知道,孔某最适合的并非打打杀杀,用才不当,于公子有失。”说完,却发现青木公子留给自己一个还算识相的表情后抬脚向寒池方向走去,孔门主知道,自己得去干活了。
兰沁刚将筝放在离寒池不远的亭子里,便见青木公子朝自己走了过来,而孔书生已然在使用内力帮青阳逼情毒。
看兰沁望着远处,青木公子坐定道:“你的内功我与你已调合,无需担心体内之毒。”
看来是在给自己解释为何没阻止自己用移功心法了,兰沁也坐定,道:“兰沁知公子好做善事,却不没料到公子如此菩萨心肠。”
青木公子很是清楚的听明白了,她这话是在与自己撇清关系,只是温润笑着看向兰沁,并未答话。
“兰沁与公子可曾见过?”兰沁自知此人自己惹不起,对于惹不起,又不是必须去惹的人,兰沁向来坚守“惹不起总还能躲的起的原则。”但此人,兰沁又有种很是熟悉、亲切的感觉。
“……许是。”这回答简直是废话,“听说你丢了一块玉?”
“嗯。”兰沁道,“公子可知御兽之人,如何与兽对话。”
“声音。”青木公子道。
“若她并没有发出声音呢?”
“腹语。”
“听闻凤祁一族有人擅长御兽之术?”
“嗯,凤祁大长老,其女得其真传”。
琴音从兰沁指尖缓缓流出,依旧是清心净神类的曲目,有月光为伴,清风相送,飘飘渺渺,意境悠远,如她本人一般,给人一种不染尘的清净。
看不见一个人的眼神,是非常让人不安的一件事。不让人看见自己的眼睛,于当事人而言虽少了一份被探知的危险,却同时也将自己关在了深深的黑暗中。此时,也只有青木公子本人才知,自己的眼睛里到底流淌的是怎样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