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阵阵,片片莹白玉兰花瓣蹁跹起舞,仿若散落一场花瓣雪。
左手支头,右手伸出若削葱根般纤细修长的食指点玩石桌上七弦琴的兰沁,看着落入亭内石桌上一青瓷白玉茶杯中的一片莹白,素手微侧端起茶杯晃动杯中茶水望了片刻,抬起还带些沉思的潋滟双眸向尘展道:“穆轩可是到了栖溪?”
“是,昨晚连夜赶来,今早方到。”
“……在我回来之前,无论发生何事,都让八到十二门门主看好穆轩。”茶楼里的果然是他,兰沁顿了片刻继续道:“用绑的也行。”
“是。”尘展有些为八到十二门门主担忧了,可他的担忧里莫名掩着一丝兴奋,他正了正心绪,极力表示自己并非那般落井下石之人。
八到十二门是十三楼里的五大暗卫门,也是十三楼真正的实力所在,在离开钟离宗族时,兰沁不仅将钟离大公子留的两枚暗卫令留给了自家弟弟,甚至将他们也留给了他。
若真将这位小祖宗给绑了,八到十二门门主遭遇的一定不再是给喂足了春药丢进相公馆这么简单了。
可话说回来,最让尘展佩服的是,八到十二门五位门主竟都能清白至今。不过也多亏得他们定力好,否则可能早给处理了,这小公子可不是善茬。
实际上尘展更明白,绑了小公子不是最严重的,最严重的是,自家主子若出意外,陪葬的怕不止十三楼。自家主子费劲心思让小公子远离大启这滩污水,想让他活的与常人无异,熟不知小公子已走的比她还远。
“主子,凤祁来人请。”青阳在亭外停住脚步。
“动作还挺快嘛!”兰沁淡笑起身,眸色微凉。
“主子,属下还有一事。”言罢,尘展见兰沁望向自己,接道:“关于梦公子身世,他并非孟老亲子,孟老来自庆国,详细消息还在查。主子若要留梦公子在身边,还请主子留有余地。”
“此事亦凡知道多少?”
“消息来自庆国,梦亦凡从未离开大启,应当不知。”
“此事先别提,查清楚后再说。”兰沁道。
“是,那梦公子与十三楼?”
“她同青阳、紫阳、凤颜、凤染一般,留在我身边,十三楼的事十三楼里的人处理便好,无需过多人插手。”
“属下明白,属下告退。”尘展向兰沁施礼。
“噢,青木公子此人你了解多少?”已同青阳走出亭子的兰沁,似是突然想起,回头看向尘展。
“青木公子之名十几年前便在大启内外,尤其庆国声名起,然多只闻其名未曾见其人。他本人出现在世人眼前,还是最近五六年。听闻其身体孱弱,近几年更是缕缕沉睡,重楼便是其为将养身体所建。自今年情况有所好转,现正在六安国。”尘展道。
“十几年前?”兰沁蹙了蹙眉头。
她一遍遍回想当日北门派中情景,那人给她她从未有过的熟悉感。“一定在哪里见过。”兰沁边向前厅走去边默默想道。
厅内来人已落座,文叔正着婢女上茶。
兰沁看向来人,除凤祁文渊、凤祁文宵、钟离穆宏与宫无凌外,凤祁文宵身边又多了一个生面孔。
见礼毕,凤祁文宵将那人介绍与兰沁道:“这是舍弟,名文成。因栖溪之事还未处理毕,在下与二哥恐不能护兰沁小姐周全,族长特安排舍弟护兰沁小姐安危。”
“在下兰沁。”眼前名为凤祁文成的男子,看起来只有一十五岁模样。只见其一袭锦缎黑衣,如墨长发理的纹丝不乱,脸庞板的极为严肃,然而却生了副孩童面孔,尤是那双圆而乌黑的大眼睛,更与其不相称的表情、装扮添了几分喜感。看到此处,兰沁不自觉想起六皇子季韶那副小大人模样,有些被逗乐了。
“文成见过兰沁小姐。”那男子揖礼道,一板一眼。“其前,兰沁小姐不介意回答文成几个问题吧?”
“公子请讲。”这般冷硬的说话方式,难道没人告诉他与他形象极为不符?兰沁还在纠结眼前男子给人的违和感。
“请问栖河里的毒是否兰沁小姐所为?”凤祁文宵听见自家弟弟好不委婉的说话方式,很是头疼的揉了揉鬓角。
“不是。”兰沁此刻眼里染了笑意,自己见过的小男孩似乎性子都挺别扭,她全然不理会自己此时也正芳华这一事实。
“兰沁小姐不介意去凤祁一族走一趟吧?”凤祁文成继续一板一眼,仿佛一个官差在说跟我去大牢走一趟一般。
“介意。”兰沁蹙了蹙眉,眼里仍旧带些笑意。六大家族本族所在之地向来是隐秘之事,恰值这百年之约到期之际,皇室与各大世家明争暗斗,兰沁自然不愿多生事端,给自己惹祸上身。她只不过想要知道利用沧玉琼与流月之人,在族外反而更容易引他出来。
似乎没想到兰沁会如此作答,凤祁一族那是什么,是六大家族之首,是多少人想进还进不去的,这人有多不识相啊。自小便以身上流着凤祁一族血脉,有凤祁尊贵姓氏,对凤祁一族之爱如滔滔江水般延绵不绝的凤祁四公子凤祁文成听到眼前女子轻描淡写的介意二字,很是为她不识抬举怒从胸来。
这份儿怒从胸来即刻表现在他那瞪得愈发大的双眸里,和即将要鼓起的腮帮子上。
“别欺负我家小成儿。”看了许久戏的凤祁文渊嘴角噙着抹笑,上前将手臂搭在凤祁文成肩上,向自己方向揽了揽。
却不想这位凤祁文成小公子是极不领情的,很是嫌弃的甩开搭在自己肩上那只手,调整好表情,俨然成了最初模样,真的很像挂上去了一个面具。
兰沁忍了忍,忍了再忍,终究没忍住,侧过头终于憋笑毕,调整好表情回过头来。此刻凤祁文渊已带着凤祁文成落了座,只有凤祁文宵站在面前。
“换人了?”兰沁眨巴眨巴眼睛默默反思:“难道真的是自己欺负了人家。”
“兰沁小姐为何不愿前往凤祁一族?”凤祁文渊看着兰沁道。
“公子言重了,”兰沁微笑道:“实不相瞒,兰沁虽睚眦必报,但向来有恩报恩,有怨报怨,怎会丧心病狂至此,于栖河内下毒,以致伤及无辜。
可这脏水却实实在在被泼向了兰沁,那兰沁便不能视而不见了。
兰沁遇见这泼脏水的,一般都会在两种方法里二选一。”兰沁边说边向此刻正一副赏花品茶惬意姿态的宫无凌与钟离穆成方向看了一眼。
“不知小姐说的是哪两种?”凤祁文宵顺着兰沁目光,也看向说闲来无事随便走走,便同自己先后进入兰沁别院的宫无凌及钟离穆成,他们的确也让人很是介意。原来“介意”是这么不舒服的事,凤祁文宵转头看向兰沁。
“一是接了这脏水,但是呢,此事又确实并非兰沁所为,未免委屈,所以啊,往往要如泼脏水之人所愿,实实在在的做一次;二呢,不接这脏水,可你们又不信,兰沁免不得找证据为自己证明,与对方以彼之道,还彼之身。”兰沁淡笑道。
“不知兰沁小姐想选哪一条。”
“先选第二条吧,太麻烦了就选第一条。”了解兰沁的人都明白,她这没耐心的毛病又犯了。
“……兰沁小姐之前不是说此事交由文宵等人商议决定吗?”
“这几日情形突然让兰沁想明白,与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宰割,兰沁倒想成为这握刀之人。”
“兰沁小姐无需多虑,若非小姐所为,凤祁一族绝不会冤枉您,小姐安心在族里住几日便好。”凤祁文宵感觉眼前的女子突然有些兴致缺缺,以为她也嫌这事儿麻烦,暗叹正中自己下怀。
“实不相瞒,兰沁还有其他急事需要处理。”兰沁尽量让自己再有耐心些。
“兰沁小姐说来听听,文宵或许能帮得上小姐。”凤祁文宵表情极为真诚。
“油盐不进。”这是微笑看着凤祁文宵陷入沉默的兰沁心中此刻大大写的四个字。
“兰沁小姐若无他事,还请同舍弟启程,路上所需文宵已着人置办,若小姐还有其他需要,尽管提。”
兰沁微笑,凤祁文宵一脸真诚坦荡,两两虚与委蛇相对,此刻心中却有同样的想法:“这人真难缠。”
厅里已有人在隐隐发笑,凤祁文成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情景,终于明白为何兄长让自己入座了。因为自己绝不会那般废话,很可能忍不住提起那女子便走。
“我在找人。”兰沁再无心装了,看着凤祁文宵直接道。
“不知是何人?”凤祁文宵也不装了。
“素和三公子,素和容青,”兰沁走到桌边端起两杯茶,递与对方一杯。
“不知小姐与素和容青公子……”凤祁文宵停了下语。
“公子难道没听说,去年上京,惊华仙子与烟客公子上演了一场风月无边?本小姐不才正是这惊华仙子,找的素和容青正是这烟客公子。”兰沁已是没耐心到了极点,再加上她的劣根性,此刻笑的灿烂极了。
“主子,您先冷静冷静。”啊,终于爆发了,兰沁的一众随从听到自家主子此语,都暗暗低了头。唯有正给兰沁换茶的凤颜忙拉了拉自家主子衣袖。
“他油盐不进。”兰沁有些孩子气的当着此刻被她指为油盐不进的凤祁文宵的面道。
“可这般言语有损主子声誉。”凤颜给自家主子顺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