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无凌公子要如何处理这位宫家二小姐?”素和容青边帮兰沁顺着头发,边目光也未抬的道。在场的已然知道兰沁与沧玉琼身份。
“我宫家二小姐宫千凡六年前七月之祸后便已死,此后任何宫家二小姐宫千凡消息均与我宫氏一族无关。”宫无凌还是那般语气淡淡的模样。
这是要逐出族的意思,沧玉琼听罢,身子颤了颤,曾经再恨,那也是她的根,而如今到底是被自己家人驱逐了。
兰沁望了眼南容无一一,见南容无一依旧是平日里冷冷的模样,但到底他是自己的师哥,兰沁明白,南容无一就算表现的再冷,终究是很在乎宫家的,更何况这位是他同母异父的妹妹。转头向素和容青轻笑一声道:“算了吧。”
此话一说完,在场的几人均向她望了过来。毕竟兰沁有仇必报并非是浪得虚名,当年剑山派一事便是很好的说明。
兰沁走至沧玉琼不远不近处道:“我欠他的,我此生终究还不完。看在他的面儿上,前尘我们一笔勾销,若你还是很恨我,我也无法。以后再见,若还是非得争个你死我活,那便要死死,要活活吧。还有一事,”兰沁盯着沧玉琼道,“生于六大家族嫡脉,在拥有人人羡慕的尊荣的同时,你该明白,与这尊荣同在的责任是你该有的担当。我很庆幸你与我二哥之间到底无果,你可知为何?”
兰沁远远站定,就算形容狼狈,但周身光华依旧、气度依旧,沉澈潋滟的双眸一片漠然道:“于我二哥,你连他一抹衣袖都不配触及。”
望着远处慢慢起身的流月,兰沁向凤祁文熠望了一眼,那双眸里是疏离,道:“不知少族长觉得,兰沁与你族里这位流月小姐该如何算一算这笔账?”
说罢,边扶起一旁的季弘,边道:“你都不会躲的吗?”
“你伤了我,还嫌我躲的不够快。”季弘边抹掉自己嘴角的血迹,边就着兰沁的搀扶起了身。
“你想怎样便怎样。”凤祁文熠知道,之前兰沁那般狠狠的咬他,一个原因是她真的很疼,另一个原因便是泄愤。
“哦?”兰沁看了眼凤祁文熠,又望了眼流月,很是性格恶劣的道:“流月小姐,你爱慕已久的男子说,对于你,我想如何便如何,那流月小姐意下如何?”
“兰沁,我恨你。”由于刚起身,身子还未站稳,听见此语,流月面目狰狞踉踉跄跄的向着兰沁冲来。却听见自己的婢女在身后喊道:“小姐,您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还请小姐保重身体。”
然而兰沁看得明白,那婢女是用着怨恨的表情说出这关心的话语的。
还未冲到兰沁面前的流月听见此语,急忙向凤祁文熠望去,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文熠哥哥,你要相信我。”说罢又气急败坏的望向那婢女,道:“你这个贱婢,竟敢污蔑我。”此时竟连平日子的柔弱也不装了。
然而站在季弘身边的兰沁,还不忘幸灾乐祸道:“看吧,这就是你说的女子当以弱为美,兰沁先前自认为再没见过比她还配得上娇滴滴一词的女子了。”
“果真记仇。”这是季弘望了眼兰沁却未说出的话。
“小姐,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说罢,那婢女竟然真就用手边的剑割了脖子,而她倒下去的位置正好是先前被流月杀死的那位风护卫。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流月还在向着凤祁文熠急急解释。
“先前,我看见那位风护卫死在流月小姐剑下时竟是一脸解脱,方才这婢女也是一脸如愿。都是你凤祁的人,到底是什么让一个人竟然觉得死比生好的如此之多。”兰沁望了眼流月,又望向凤祁文熠微笑道,“恕兰沁失礼,只是看见此景,有感而发。我突然不想动她了,因为现在的她似乎有些生不如死,我兰沁向来心狠手辣,如此情形倒比让她死还得我意。
虽说这一次,也是我咎由自取……”兰沁说完,到底不忘自我反省一回。
“……你开心就好!”凤祁文熠看着兰沁,又转头向凤祁文宵道:“你处理。”
只见凤祁文宵揖礼向钟离穆成道:“流月因与外人勾结,触犯族规,凤祁一族再无流月此人,不知穆成公子意下如何?”
钟离穆成听罢,望了眼兰沁,只见兰沁轻笑一声道:“兰沁是一个人,钟离是一族人,三日前兰沁上沧月教,以如此结果站在这里,皆是兰沁个人所愿,生与死,都是兰沁种因得果。”
“……文宵公子客气。”钟离穆成向凤祁文宵回礼道。如此便表明此事钟离与凤祁就此揭过了。
“兰沁还有一句话,”兰沁看了眼流月与沧玉琼,转头向几大家族之人微笑道:“兰沁向来说到做到,今日既已言既往不咎,那兰沁及兰沁手下之人,便不会再拿此事做文章。
但倘若是别人,兰沁可就爱莫能助了,届时,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想误会便误会,只是还请各位别拿此事再也烦兰沁。”
众人看向兰沁,似乎都默默的给了句:“这才是兰沁小姐嘛,怎么会是先前一副梨花带雨模样的女子!”
“走吧。”素和容青看着快要上山的官兵向兰沁道。
还未及兰沁动作,突然空中掠过一黑影,季弘不远处便被扔下一男子,那男子倒是穿戴整齐,看来只是被打晕了,待看清其面目,赫然是五皇子季椿。
众人望了眼还未醒来的季椿,又看向季弘,似乎在等答案。
“……书房里有暗道。”季弘望了眼前的季椿半响,沉声道。
瞬间,诺大的庭院里,只余满身是伤的季弘,尸体七零八落的沧月教教众,以及眼前微微皱着眉慢慢醒过来的季椿。
而山下的官兵已然拥了上来。
一场将几大家族拉下水的阴谋,瞬时演变成了皇室两位皇子的皇权之争。
素雅的床帐前,南容无一正将碗里黑漆漆的药一勺一勺的喂向毫无声息的兰沁,然而徒劳,一滴未进。
从沧月教回来的途中,她就陷入昏迷,已整整两日了。
突然门被撞开,一袭绛紫色暗纹锦缎衣衫男子径直走了进来,一副桀骜不驯之姿。容貌竟与兰沁容貌一模一样,只是他眼睛下方没有兰沁眼睛下方的那滴泪痣。
不错,此人便是兰沁的弟弟钟离穆轩。只见他看着兰沁,转头望了一眼南容无一手中的药碗,道:“喂不进去?”
不等南容无一回答,他便接过药碗,喝了一口,竟直接给兰沁度了进去。兰沁的几位护卫齐齐低了头,南容无一依旧冷冷的模样,起身接过已然空了的药碗。
“无一公子,”钟离穆轩看向南容无一,道:“她何时能醒?”
“最迟明日。”南容无一道。
“解毒之事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南容无一并未回答,但钟离穆已然清楚答案。
“她一定不会舍了这双眼睛,我们四人的眼睛一模一样。”钟离穆轩描摹着兰沁的眼睛,“若是换我的眼睛也没什么,可她一定会剜出来还我的。”
此刻的钟离穆轩哪里还有一开始的桀骜不驯之姿。
南容无一转身离开,钟离穆轩对着还在屋内的青阳、紫阳、凤颜、凤染道:“出去。”
随后轻轻上床靠里侧侧身躺了,将头放在兰沁头旁边,伸出胳膊揽着兰沁的肩道:“把我绑了,你倒是睡得安稳……”
栖溪的瘟疫已经全然处理完毕,在兰沁昏迷的这几日里,栖溪最大谈资便是,大启五皇子一男御二女之事,且这二女身份皆非青楼女子,而是凤祁一族大长老之女,流月,听说触犯族规已被逐出族,还贴了告示,另一女则是沧月教少主沧玉琼。
而发生此事之时,听闻钟离、凤祁、宫家几位公子正在那楼里饮唯有此楼里才有的佳酿梦浮生。
“什么正在饮酒?”说话的是季弘,“还不是被请去的。”
“请去?”兰沁望着季弘。
“嗯,一护卫如无人般直接进了凤祁别院,对着几位公子道‘我家主子备了酒,请几位公子前去。’”
“他们就去了?”
“那男子还说,不去也行,他们会把地点移到凤祁别院。”季弘道,“你真的不知是谁?”
“不知,她们已然那般疯狂,不用别人动,也会自取灭亡的。你接下来要如何?”兰沁看向季弘。
“你呢?还要继续?”
“嗯,回头什么都没有,往前走,起码还有我要的。”兰沁望着着手中茶杯。
“有人想让这天下再无世家大族危其地位,有人想利用世家大族之力得这巅峰之权,而这些世家大族只想保全千年祖业,如此混乱的逆流一旦被卷入了,你如何救得了,如今你也看清了,恐怕你连自己也无能为力。”季弘静静的望向兰沁。
兰沁轻笑一声,道:“我救不了这根深蒂固的逆流,也从没自负的凭一人之力去救。然而,不顺着逆流而流,在这逆流中保全我所想要保全之人,再顺便能搅一搅这逆流的势力,便是兰沁所愿。剩余的,自然会有逆流而上之人,他们有比兰沁更迫切的想要妥善处理这股逆流的愿望,或为江山,或为家族,或为亲人,或为爱人,或为友人,或为自己,或为抱负、或为声名,或为……,但说到底,他们为何而战于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她的眼神总是那般沉澈潋滟而又漠然,那里面有无能为力,更有倔强不屈。
“……你想要何种结果?”季弘顿了片刻,看着兰沁,眸色一片深沉。
“我要复仇,若再能替父亲兄长看一看江山如画时的景象,日后兰沁去见他们,想必他们也会很开心。”兰沁宛然一笑。
“……好,我许你江山如画。”
听见此语,兰沁愣了一瞬,又一次轻笑道:“你尚且阻拦不了你父亲,救不了你季氏家人,连选择自己爱人的权利都没有,甚至你自己的生死都在别人的弦上,如何许我江山如画?”
“我曾许他一世明君,如今,你要江山如画。既然我生来便有这责任,既然你们想要,我季弘总会设法保全这条命,来践此诺,日后黄泉相见,总不至于仍旧比肩不得。”季弘垂眸理了理衣袖。
兰沁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我哥哥很好,你也很好,只是你太善良,然而善良这东西与软弱走的极近,有时候很害人,比如眼前之势。”
“你还真是时时不忘试探……”季弘起身向房门外走去,室外一片绚烂。
日光灼灼,杨柳依依。
人来人往的栖息集市上,兰沁抬眼,便看见了那人嘴角含笑看着自己。一瞬,这世间仿佛再无他人。
一袭月白锦袍,锦袍缎面隐隐雅致的绣着些许玉兰花,显得他身姿不凡,华贵如玉,优雅尘外。那如同上好丝缎泛着光泽的如瀑长发撩了些许于身后松散绑着,让他看起来慵懒而高贵。
“原来,他银色面具下的双眸竟也是银色的。”兰沁默默的想,“这样的目光即使在月夜,也能使月光失了颜色。因他多了份灵动。”
“久违。”他眉眼含笑,声音清朗如玉。
“久违。”她眉目如画,一笑百媚倾城。
一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