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人和善”一词很是被空桐濯逸词义加典故,还外带两个现下例子的详详细细给解释了一番,兰沁觉得自家大哥当年教她成语都没有如此费心过。
奈何,空桐大公子花费了一盏茶的功夫与兰沁解释后,到底没抵住兰沁一句,“我家护卫如此程度的和善就够了,又不去给别人家当护卫,他们家的‘和善’与我家的‘和善’有什么关系。”
不知兰沁这位总是面色冷冷的师哥南容无一何时想起的,只有空桐大公子与湛大公子此时才恍然大悟,他们怎么给忘了呢,这女子向来护短,且护短的很是蛮横。故而,识趣之人千万别就她护短之事与她讲道理,因为你的任何道理,与她而言就如同“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
“湛氏族长之位一直悬而未决,直至今日,是故意闲置也未可知?”空桐濯逸试探着向张湛凌玉说出这句话。
兰沁明白,他们是来开解湛凌玉的。
虽说兰沁这伙人较常人终显凉薄,但胸膛里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到底偶尔也会扑通扑通几下。
“我知道。”
“我之所以成为宫氏养子,也不过是杀了太多人。”南容无一一句话让屋内安静的连茶水冉冉上升的雾气的声音似乎都听得见。
他依旧是冷冷的面容,冷冷的声音,然而在场几人都知,那是一场比湛灌此次屠尽族内庶出男子及几位有异心的长老还要惨烈的杀戮。
虽不曾见血,却白骨累累。
人人都知宫家千凡是出了名的阵法天才,却不知这一代真正堪称天才的却是宫家无一,这是宫家上千年来唯一一位生来便集宫家续命命格与阵法天成之人。
这世间凡事皆是物极必反,逆凡之人,要么为妖,要么薄命,要么便一生为祭。
显然,宫家人是明白这一道理的。
他自出生便被隐了续命命格这一身份,并让仅有三岁的他对着列祖列宗起誓,若擅自动用此禁朮将永被逐出宫氏一族。
就连他的阵法天成之事,也被隐瞒,且禁止他研习阵法。故而,人人只知宫家千凡阵法天才之名,却无人知宫家无一阵法天成之实。
然而,那一场杀戮便是年仅七岁的他以阵法天成之能让宫氏转危为安。
南容无一的这一场杀戮并非蓄谋,而是形势所逼。
说起这所谓形势,还得从南容无一的母亲说起。南容无一的父亲即现任族长为了当年素和家二小姐,也就是钟离夫人,一生未娶。
千请万求,终于同意为其收养一位子嗣好日后继承宫家。然而他的父母长辈虽明面上顺了他,暗地里却使了计谋,将一女子送入了他的床榻之上。
一夜夫妻,他愿意养着那女子,终究不愿与她行婚娶之礼。
更何况,那女子原本与宫家二子心意相属。只因身份卑微,能被送入南容无一父亲的床榻之上,多是因着她身形与南容无一的父亲心心念念之人相似。
就在南容无一的父亲宁死不娶之时,赫然发现那女子怀了身孕,这可是宫家嫡脉嫡子。
当时的宫家主母是位非常强势的女子,但宫家之人专情也是出了名的,到底架不住自家长子以死相逼。
就在此时,宫家二子与那女子相携而出,说出相互爱慕真相,这的确是再好不过的一个收场。
南容无一出生后便以过继名义养在了宫家长子名下。
然而这一场宫氏内部的阴谋才正式开始。
南容无一无意间得知,自己的叔父早年欲娶那女子,多次向其母请示。可是那女子身份着实卑微,且宫家嫡长子的婚事眼看无望,其母到底想从其他五大千年之族内选一位儿媳,一是门当户对,二也是为宫家着想,自然是不同意这女子入门。
于是宫家二子与那女子便想了这法子,并由他撺掇着自己母亲将这女子送入了自家大哥床榻之上。
显然宫家二子是了解自家大哥的痴情程度的,也了解自家母亲的强势的,更加明白,自家母亲不会因始乱终弃之事让宫家门楣有污。一切似乎进行的很是顺利,只剩他一求娶便好。
然而,千算万算,没算准这女子一夜便怀了身孕这件事。
自己的女人给别人睡了,这到底并非常人可以容忍,不成想这女子最后还怀了身孕。即使再爱,怕是终究意难平。
无论何种缘由,人他仍旧是按计划求娶了,可意难平到底也非虚假。
自那时,宫家二子与那女子想象的美好并没有到来,到来的反而是日益扭曲的心态。他们怨恨宫家主母当初不答应他们的婚事,他们怨恨自家大哥,直至他们怨恨彼此。
为了掩饰他们对彼此的怨恨,他们筹谋弑兄弑母。加之当时宫家医毒两派分化严重,且日渐彼此不容,甚至势同水火。以宫家二子为代表的毒派对于他的这一苗头,无疑是添柴加薪的。
因着宫家嫡长子眼下仅有南容无一这一子,在他们看来资质平平,却极为受宠。这无疑是他们这一阴谋的首要人选。
人他们给绑了,连埋伏也无,只等着南容无一的父亲带人来寻,直接制他们于死地。
宫家的人除了专情之外,还有一个特点,便是凉薄,缺乏热情。
南容无一将这两点也是集的分毫无差,他望着周围一众疯狂到扭曲的众人,很是确认了一番将他们拧过来的可能性,终究不负他所望,他们固执的仿若这世间唯有失去医术,他们的毒朮才会被世人所认可,才会有他们的出人头地之日。
甚至他们勾结外人,想要废除隐世世家的生存模式,直接到明面上,以扩大朝中势力,霸称六大家族之首。可六大家族之所以愿意沉寂,之所以如此默默,是因着先祖们一次次探求而得来的不灭族之生存方式,终究不得轻易而改。他们的仇怨似乎更甚。
南容无一向来聪慧,尽管年幼,但他的父亲自他懂事便已带他处理族务,所有这一切他很是明了。
一时冲动也罢,不知罪孽为何物也罢,他利用自己那阵法天成之能将他们给困了整整四十九日。待其父发现异常,着人寻他解开阵法之时,百余条人命已成累累白骨。
随之,宫家二子的阴谋自然败露,终究,是宫家子嗣,他们被放出族,如愿成为宫家表世之人。
南容无一只对外宣称是宫家收养子嗣,也是在变相说明,他再无继承宫家的资格。
其实,继不继承宫家,与南容无一而言,他丝毫不在乎,但那累累白骨,终究当年年少,并非有成熟判断,而今想起,无疑不是他一生的噩梦与罪孽。
“我知道。”湛凌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并非因为知道南容无一一人所引起的那场杀戮,而是因为,他将自己血淋淋的过往揭开来开解他。
“你该换药了,抽空来趟竹林。”南容无一放下茶碗向兰沁说罢便离开。
兰沁觉得自己应该与他说些什么,起身故作随意的拿起桌上一包还未打开的糕点道,“这个算我出去一趟的礼物。”
南容无一看了眼兰沁递过去的糕点,冷冷的面上一双冷冷的眼里,冷冷的眼神望向她,在她故作随意的姿态硬是扛不住时才接过,走出了房门。
“我的呢?”是空桐濯逸,他走至门边还不忘噙着那抹坏笑回头打趣兰沁,“无一是什么时候喜吃糕点的,本公子怎么不知?”
其实兰沁拿起糕点那一瞬,便已经发觉自己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然而只能硬着头皮将此举进行到底。她已经很懊恼了,奈何空桐濯逸还来打趣。
空桐濯逸向来在兰沁面前没有南容无一的好待遇,只见她一改懊恼神态,笑的生百媚模样道:“兰沁说他喜欢,他就喜欢,只是兰沁不知,濯逸公子是何时喜吃糕点的?”
兰沁笑的生百媚的模样可没几人招架的住,只见他晃了眼半瞬,叹了口气,伸手将兰沁的头摁的低下,边转身边道:“美人计对本公子没用。”
什么美人计,她只是想拿出一点气势罢了。
“哈哈哈……”是湛凌玉的笑声。
“不想你也有犯迷糊的时候,”兰沁转身,见他边向唇边喂糕点边继续道,“下次治不住濯逸时,就放你出去。”
兰沁是听过“关门,放狗”这一说法的。当即茶水也不供了,糕点也没收了,直接拽着人向出走。
“去哪儿?”
“别说我那玉人儿你没雕成,还将玉给吞了!”
安阳城内一片祥和,祥和的让人有些不安。
“湛凌玉,终于让本小姐逮找你了。”一位身着骑装,飒爽干练、明媚开朗的小姑娘,她的身后跟着一位同着骑装的满头编发男子,看来是炎戎部落之人。
听见声音,湛凌玉罕见的出现一丝头疼模样,只是在转身之间,便又变成那张噙着笑意的脸,两道浓浓的眉毛也泛着柔柔的涟漪。
“你什么时候娶本小姐?”那女子欲拍在湛凌玉肩上的手被巧妙躲了过去。
大启民风虽开放,但终究没有开放到一个女子当街问一个男子何时娶自己这般程度,只见周围瞬时投来许多视线,兰沁很是将自己的头低了再低,一副假装自己不存在的模样。
湛凌玉依旧是那张噙着笑意的脸,“湛某不知何时答应要娶姑娘进门?”
“你是没答应,可是本姑娘就认定你了,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看来此番对话已然不是第一次了,那女子说的很是明媚开朗。
“湛某还有事,先行告辞。”湛凌玉直接转身准备走人。
“你别走,你看你早晚得娶我,还是给本姑娘一个准话吧!”那女子立马绕在了湛凌玉面前。
湛凌玉侧目望了眼准备悄悄溜走的兰沁,眼珠子一转,向着那姑娘道:“其实湛某已有爱慕之人。”这话让湛凌玉说的那叫一个情深意切,还很配合的将小眼神不断瞥向兰沁。
果然,那女子很快看向了一侧还未及溜出去的兰沁,并就着兰沁转了几个圈上上下下的将她给打量了一番。
“她带着面纱,是不是长得奇丑无比?”看来还是个善良的孩子,只见她凑近湛凌玉耳旁低语道。
凤染、凤颜听罢,狠狠的瞪向那女子,又转头瞪了那女子身后始终看戏的男子一眼。
“无论她长得美还是丑,湛某此生已然认定了她。”兰沁从来不知湛凌玉也可以靠演戏谋生,觉得他随时可以化了妆登台表演。
兰沁倒是不急了,很是闲适的站在一边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
那女子听罢,看似很为难的望了眼兰沁,又望了眼跟在自己身后的男子,最后仿佛是一咬牙一跺脚,道:“既然本小姐是后来的,本小姐不介意当小,让她当大。”
湛凌玉显然已经进入状态了,憋着笑瞟了眼兰沁,转向那女子道:“你不知道,她很是善妒,湛某也是无法,只是因为爱得深,离不开。”很明显,他是战火东引,想让那女子直接找兰沁。
那女子站在兰沁面前很是踌躇了一番,似是不知该如何开口,兰沁望了眼日头,觉得自己的玉人儿今日怕是拿不到了,也不磨蹭,扫了眼湛凌玉,望向眼前女子道,“他骗你的。”
“他不喜欢你?”那女子很是惊喜的抬头。
兰沁在沧月教时便已领略了女子嫉妒时的麻烦劲儿,她可不愿如湛凌玉所愿,惹火上身。只见她望了女子一眼,施施然走至湛凌玉面前,很是端庄的道,“兰沁竟不知能得公子如此爱慕,只是婚姻之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时兰沁万不敢擅自做主。”
湛凌玉知道,兰沁这是在一本正经的胡扯,只见她上前很是亲热的将那女子拉至湛凌玉面前,温柔浅浅的道,“兰沁看着这位姑娘也是一片赤诚之心,且姿容美丽,公子先与她相谈一番,一定会对兰沁的貌若无盐生倦,到时又何谈爱得深,离不开呢,更不涉及大小之麻烦。”
说罢兰沁姿态端庄的于片刻间消失不见。
“她可是一点儿亏也不吃,长篇大论半天,丝毫没否认自己对她的爱慕,反而搞得仿若她将两个失意人儿凑在了一块儿”,湛凌玉望着远去的身影摇了摇头。
如此一番模样,倒像极了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只见周遭看戏的一人指着那女子向湛凌玉道:“这姑娘也是好的,何必吊死在那一棵树上。”
那女子瞬间恢复飒爽干练,明媚开朗的模样,向着周围人抱拳道,“谢谢大伙儿!”
“主子,方才那女子是炎戎小公主乌雅阿倩,乌雅阿倩身后的是炎戎二皇子乌雅阿坂。”凤染向着兰沁道。
炎戎与别国相比,最大的优势便是内部极为团结,且养精蓄锐多年,其势力怕是远超乌狄与六安,此时来大启,看来对大启的这摊浑水很感兴趣。
“皇上接见后,大启的几位皇子他们皆单独拜访过。”
“但愿他们别偷鸡不成蚀把米。”夕阳西下,护城河映着茜色天空一片浅浅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