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才意识到比钱更紧迫的事,就是平息人们心中的怒火。
是的,人死了,用钱也是根本换不回来的,处罚凶手,这是受害家属和路人们共同的愿望。
我赶紧说:“这个肇事的人跑掉了,一时恐怕不那么容易找到他,不过请大家放心,我们一定尽快搜寻到他,狠狠惩处,让他为这事负责!”
“不行,你们说狠狠惩处他,我们怎么能知道?抓住他,把他交到这边来,我们要亲眼看到他坐牢、砍头!”一个人喊出这话后,立刻引来一片响应:
“对,让他偿命!”“一命偿一命都便宜他!”“马上把他交出来!”“对!对!”“交出来!”“交出来!”
这喊声响成一片。头一次,我看见这里的百姓是如此的心齐。
虽然我也是十分痛恨这个肇事者,但也完全明白把人交出来是根本不可能的,倒不是找不到这个人,相反,那一点不困难,甚至比在外边现实世界抓肇事逃逸犯还更容易。不过,公司怎么会把游客——而且还是花了大钱的特殊游客交给里面处置呢?
更何况,在我们那边知道内情的人看来,只不过是撞死了电脑系统中几个虚拟角色,电子人,能算多大的事呢?别说是偿命,就是关押,都是根本不可能的。
不过,只有像我这样直接和里面打交道、整天生活在这里的人才知道,事情可没那么简单。我就常常忘记所面对的是虚拟角色,因为他们的喜怒哀乐、愿望要求,同真人也没什么区别。
面对满大街怒火燃烧的百姓,我当然不能把“交通肇事属于过失犯罪”、一般不可能偿命这类这边现实中人们已接受的事讲给他们听,而只能用拖延方式附和道:“是,等抓到他,我们会让大家看到是怎么惩治他的,决不会姑息宽恕他,定让他付出该付的代价!”
这工夫,应天府的杨捕头和两个捕快从人堆中挤出来,也不知是有人报了案,还是他们恰好路过这里。
只见他一嗓子喊道:“这事现在由应天府来接管,你等不要把火冲着晨大人发。本捕头相信,晨大人定会按大家意思,帮助本府衙门把这事处理完满的,大家还是散了吧。”
到底是帮助他官复原职,现在他在帮我解围,否则真不知要在这里纠缠多久。
不过,连他也不敢、或者也没想帮着把这事捂住,放过凶手。
他给了我一个跟老百姓一样的选项,只不过宽限了点时间,若是不把人交出,我看连他也不会答应的。
杨捕头帮了我,我当然也不能把事全推给他,否则这百姓的火又要烧到他那里去了。
我马上表态说:“众乡亲,你们也听到杨捕头说的了,这事我邦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如果没有结果,杨捕头当然也知道到哪里去找我的。现在,大家还是请回吧,现在本使要全力处理这些死者的后事。杨捕头,我看不如这样,就请应天付全权代理这些丧者的家人,所有一应的丧葬费用,应赔偿的款项,都由府里审理,然后转告我们,由我邦官方先行垫付,然后再向肇事者追讨。”
我之所以这样做,实在是我忙不过来,也不想参与处理这些琐碎的事,倒不如送个人情给应天府,虽然他们从中间一定会雁过拔毛,但我们并不差钱,倒是个隐蔽行贿的机会。从雨村离开后,我们和府里的关系一直不怎么顺。
但人群并未散去,仍有混杂的声音从四方传来:“期限!”“说个时间吧,什么时候把人带来?”“马上带人!”“越快越好!大人不要糊弄我们小老百姓!”
唉,这些电脑角色还真是一根筋,事一盯上就不肯轻易放过。
我也确实有过那种把事拖黄了的念头,没想到应了那句话: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不管是在现实世界还是虚拟世界。
看着不肯散去的人们,还有杨捕头那期待的目光,我知道今天无论如何是躲不过去了,必须明确表态才能缓和这起“突发的群体性事件”。迟疑了一下,我还是咬咬牙,应声说:“最迟明天,一定把这个肇事的人交出来!”
我这个无奈的表态似乎还让这些人满意,人群开始散去。
我长出一口气,已在心里盘算那个应急“越狱”计划的实施了。当时可没想到,刚搞出这个预案,就会在实际中要应用了。
现在,首先要找到肇事者。
正如我说的,这一点都不费劲,我联系了操作员,问了下今天租“路虎”车的人,确认了此人后,嘱咐操作员如果他出了系统,务必先不要放他走。
实际上,等我回到客栈时,在后院一眼就看到了这辆车。
到跟前一看,车的保险杠、车轮上还有血迹。
我心想,这家伙难道居然知道这次“穿越”其实是虚拟的,撞死的并不是真实的人,所以才根本不在乎,连“犯罪痕迹”都不清除?
我走进客栈里,张英便过来告知说:“有个游客,看样子喝多了,进来便东摇西晃的,站都站不稳,俺就和店伙计安排他个客房躺下了。”
我心中一动,要知道,这虚拟的酒虽然说是不醉人,也测不出酒精含量,但那是在出了系统后,在喝的当时,特别是喝了很多,还是有感觉的,若不及时出去,不保证不会醉,这个人不会就是那个驾车的人吧,他要是“酒驾”,撞死这么多人,我一点不会奇怪。
“带我去看看。”我对张英说。
等到了那个屋子,我马上就闻到了一股酒气,还有震耳的呼噜声。
我先不叫醒他,而是和外面操作员联系,对照体貎特征,不费劲就搞清楚了此人正是要找的肇事者。
看他的样子还得睡一会儿,我决定在送他进监狱之前让他先睡个安稳觉,便退出房间,让操作员联系柴菲,说我有急事找他。
由于操作室和总经理办公室有了专线,老总已经不用去接待室那里会话了。不一会儿,送话器中就传来柴菲的声音:“晨老师?什么急事?”
“有个驾车‘穿越’的游客‘酒驾’——不,已达到‘醉驾’的程度了,在街上一连撞死了四人,撞伤一人,现在里面官府已经介入,让咱们尽快把肇事者交出来,老百姓也是群情激愤,甚至都不肯散去,不得已,我也只能答应了。”
他未置可否,“唔。那这个人你已经查出是谁了么?”
“那太容易了。他酒喝多了,酒驾,才闯了这样的祸,现在正躺在客栈里呢。我看先让他出去,跟他把事说下,告诉咱们得把他交出去,再很快救他,让他有个精神准备。你看怎么样?”
他几乎是马上就回答说:“晨老师,我看不能把人交出去。你刚才说了,他一连撞死四个人,肯定人家挺恨他的,那里面老百姓那时自然也没什么法制观念,见到他就算不把他当场打死,也得打个半死吧?让游客冒这样的风险,怎么行?咱们这一行,游客就是上帝,不能再让他成为阶下囚。”
其实我已经想过,作为公司头头的柴菲不会轻易同意交人的,因为这些人正是他依靠增收的“金主”,但我却没想到他会以游客安全这个理由来否定我的提议,这显得冠冕堂皇,我还真不好和他争辩。
我只好问道:“不交人,里面肯定不干的,双方会顶牛,那怎么办?”
他反问道:“晨老师,你在里面经验很丰富,能不能想法拖拖,比如说人逃跑了,找不着,他们总不会跑出系统来抓人吧?”
我其实早算计过这一招了,回答说:“是不会。不过,他们可能会拿咱们的汽车撒气,只怕‘豪车穿越’这个项目要遇到麻烦。说不定官府还可能以此为借口,出头限制咱们的汽车开进去。这个风险咱们也要考虑到。”
他那头沉默了,看来他也认识到是有这种可能性的。
停了停,他又说:“晨老师,那你就再想个别的办法吧,反正人决不能轻易交,这将衬托出咱们对游客保护不力,会有很不好的影响。”
他态度很坚决,看来把人交出去是行不通了,这难题只能由我来消化了。
我思考了下,心中一亮,其实把人交出来,这样的罪行,恐怕短时间内根本没可能给放出来,到最后也得使用“尸代人僵”那一招,既然如此,何不干脆提前使用呢?
我便说:“我有个主意。既然是要消除里面人的怒火,又不交人,那只能让他们认为这个人已经死了,那样才会什么都一笔钩销。我想让技术部再复制个假人,放在这车里,找个地方,让这车一头撞上去,把那个假人也撞个头破血流,成了个死人,自然这案子就结了。”
他马上同意了:“晨老师,你看,你还有很有经验的么,这样不就既解决了问题,又不让游客冒风险了么?”
我只能苦笑。
其实我要交人,是含有强烈的要教训这个“酒驾”者的意图,这样一来,他还能得到什么教训?
我无奈地说:“这样可是这太便宜这小子了。要知道,这一回的赔偿,可全都得由咱们垫付。哎,能不能罚这个人一笔钱,就说咱们要用这钱换银子来赔偿死者伤者?”
他马上否定了:“不行。晨老师,咱们都知道里面都是些虚拟的人,又不是撞死了真人。咱们的银子又不是真的付出。他也可能会告咱们乱罚款,甚至讹诈。”
我无话可说。是的,前面有钱智商的实例,他当然很有理由拒绝这么做。
其实,我强烈怀疑他是不愿意得罪这些有钱人,才这么说罢了。
不过,对此我也不能说什么,如果我处在他那个位置上,可能也不得不考虑这些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