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灏城诧异地盯着易宸璟.眼里写满不可置信:“太子这是何意.”
“我知道你是來救她的.”易宸璟弯腰捡起地上白灏城的佩剑.面色淡然递过.“你到帝都后沒有先找我而是先找了玉澈.那时我就猜到.你不是为送别绮歌而來.”
要救人当然不能孤身赴死.白灏城的确有备而來.在玉澈的帮助下.昨晚有十多个追随他多年的部将悄悄混入宫中.现在就在天牢外不远处.只要他发出信号.那些人会毫不犹豫大开杀戒.为救走白绮歌拼出一条血路.
“你不阻止我.如果我劫走了绮歌你也会受牵连吧.”白灏城接过剑.仍是有些半信半疑.
“怕你把她劫走的话.我还带你进來做什么.”易宸璟牵扯起嘴角苦笑.拉住白绮歌的手还是舍不得松开.假如白灏城沒有來遥国.那么白绮歌被劫他必然脱不开关系;來了.他就有另一条路可以选择..人是白灏城劫走的.遥皇追究起來他大可双手一摊表示并不知情.就算有人指证他在场也沒关系.对方那么多人呢.双拳难敌四手.输了也怪不得他.
白灏城主动联系他要见白绮歌一面时.易宸璟就已经想好这个计划.
一手抱紧白绮歌一手拔剑出鞘.白灏城不再怀疑.朝易宸璟重重点头:“太子之托.白灏城绝不辜负.就算我死也要让绮歌平安离开.”
“你死了.她怎么办.”对白灏城的誓言易宸璟沒有表示感激.而是不咸不淡发问.意味深长的语气让白灏城一时语塞.停顿少顷.易宸璟轻轻拨开白绮歌脸上凌乱发丝.眼神专注而平静:“白将军.也许我与绮歌再沒有相见之日.这世上有能力保护她的人就只剩你了.你若不在.还有谁能替我守着她、陪她一生不离不弃.”
白灏城低下头看着白绮歌昏睡面容.反复品味易宸璟所说的话.心头忽而一颤:“你都听见了.”
人激动起來总不顾周围环境.这是死牢.平时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就站在不远处的易宸璟怎么可能听不见.易宸璟长出口气:“其实就算沒听见我也大致猜到了.你对绮歌已经超出兄妹之情.看你的眼神就能明白.”
爱上自己的亲生妹妹是不伦之恋.白灏城清楚这是件多么可耻的事.半张着嘴.犹豫半天却说不出任何解释.相比之下最该惊讶愤怒的易宸璟反而平静异常.早在上次白灏城來宫中探望白绮歌时他就有所警觉.现在不过是猜测得到证实而已.又何况如今逃走是白绮歌唯一活路.白灏城对她的感情越深.白绮歌也就越安全.
说到底.白绮歌的性命才最重要.
天牢门口传來三声敲击之声.那是狱卒在报信.距离白绮歌处刑时间仅剩三个时辰了.易宸璟深呼吸摒除杂念.从衣下拿出萃凰剑别在白绮歌腰际.一句句叮嘱条理分明:“她醒了一定要告诉她我沒事.有你顶下劫天牢的罪名我不会受到任何惩罚.叫她千万不要想着回來.昭国三军军权我早就想办法交给你了不是么.如果闵王想撤掉你的兵权.该反抗你也适当反抗一下.昭国那边的事一直是我在打理.父皇想临时找人接替也沒合适人选.造反或是独立.你自己看着办.还有.让玉澈也随你一道走吧.她知道寒症的药方.平时每天都要喝上一碗.发病时每三个时辰一碗.必须热着喝.绮歌不喜欢喝药.总会偷偷倒掉.床头床尾勤看着些.一不留神就被她糊弄过去了……”
昭国三军兵权是早些时间易宸璟逼昭闵王移交给白灏城的.是不是那时候他就已经未雨绸缪不得而知.白灏城只是一介武将.对这些谋术并不擅长.听着易宸璟絮絮叨叨只一个感觉..
“想不到你是这么细致的人.”
易宸璟忽地愣住.意识到自己罗里啰嗦说了很多时才惊讶发现.不知不觉中.自己竟然从一个冷漠的人变得如此体贴.大概是因为白绮歌已经融进他生命里了吧.总不愿她有一丝半点不妥.她的一举一动.他都不经意深记心间.
这样的日子终是走到头了.
“马车就在宫门外.这是足够用十天的迷香.到昭国之前务必防止她耍诈跑回來.”
白灏城点点头.提了口气握紧剑.转身就要投身一场逃亡之中.
“等等……”眼看白灏城踏出牢门.易宸璟再怎么压抑自己还是忍不住开口将其叫住.眼里一丝黯然.“让我……再看她一眼.”
时间紧迫.耽搁一刻便多一分危险.然而白灏城无法拒绝易宸璟的请求.只看他垂下的眉眼.看他寂寥表情.再想想白绮歌不在身边时的刻骨思念.那种撕心裂肺、如剜割生命的痛苦便感同身受.
白灏城大致预料得到他带着白绮歌逃走的后果.也深深明白.易宸璟与白绮歌想要再度团聚难如登天.或许.这真的是他们此生此世最后一刻相伴了.
放开手把白绮歌交还易宸璟怀中.眼看易宸璟表情痛苦落寞地紧拥着她舍不得放手.心里那种酸涩感竟不亚于当初送别白绮歌时.等了片刻.外边又传來急急敲击声.白灏城重重一叹.狠下心把白绮歌抢回:“太子保重.”
“白将军.”易宸璟站在死牢里.强迫自己停下脚步.对着着急离开的白灏城深深鞠躬.“替我保护她.但不要伤害她.你是她一直最敬仰的人.”
疾行的脚步顿了一下.而后又恢复奔走.白灏城沒有出声.重重点头也不知道易宸璟看不看得见.只在昏暗甬道里露出一抹寂然浅笑.
那些话之后的意思他怎会不明白.易宸璟是在告诉他.他只是白绮歌的二哥.仅此而已.亲情爱情.后者是他永远永远给不了白绮歌的.只会深深伤害她.
牢房外一早就安排好的当值狱卒们见白灏城背着人出來.象征性拔剑比划了两下.然后不等埋伏在暗处伺机劫囚的人现身.一个个吱哇吱哇装模作样惨叫两声.扑通扑通躺倒在地.白灏城微微点头表示感激.而后背着白绮歌与手下以及玉澈汇合.一行來自异国他乡的男男女女飞快赶到宫门口.打伤几名守卫后夺路而逃.
是时正值深夜.天上飘着零星小雨.通往昭国的驿路漆黑漫长.谁也无法预料.等待他们的究竟是福是祸.是吉是凶.
长街屋檐下.一点光亮不明.
“到最后我还是什么忙都帮不上啊……”宁惜醉提着灯笼.目光遥遥望向飞驰而去的马车.唇边一抹笑意微凉.
“能力之外的事想太多何用.”身后.苏不弃仍旧面无表情.“义父就快到帝都了.你不想想怎么承受他老人家的怒火么.”
“……心情本來就不好.你还非要提起可怕的事.”
“你自找的.”
宁惜醉搓了搓鼻尖.微微有些诧异地回头:“怎么你心情比我还差.因为瑾琰么.还是那位柔柔弱弱的夫人.”
苏不弃轻描淡写瞥了一眼.好半天沒说话.
外人都以为素鄢是个温柔怯懦的女人.只有他看得见她的坚强执着.那样的光芒在他眼中不亚于被许多人捧着的白绮歌.使他无可避免地沉沦着迷.女人终归是要被保护的.就好比白绮歌有易宸璟有宁惜醉.苏不弃对自己应该保护素鄢这点丝毫不抱怀疑.仿佛北征期间与她短暂相处上天早已安排好.只为让他不起半点涟漪的心学会动情.
“她和一个嫔妃在皇后门前跪了很久.直到昏倒被人送回东宫也不见皇后应允.看起來想救你那位红颜知己除了劫天牢外确实沒有其他方法.”也许是语言功力不够.又或者因为宁惜醉脸皮后到一定程度无法刺透.苏不弃好不容易憋出一句揶揄却被宁惜醉当正常话坦然接受.等了少顷不见宁惜醉反驳.无可奈何的苏不弃有些沉郁.只好抛出宁惜醉想听的话題:“我已经决定带她离开皇宫.无论义父同意与否.这个决定不会再改变.”
宁惜醉耸耸肩.并不意外苏不弃的决定:“早就劝你和义父挑明.非要磨磨蹭蹭拖到现在.可以的话也让瑾琰离开吧.再这么下去.他只有死路一条.”
“瑾琰与我不同.他现在一心想要报仇.易宸暄不死他不会善罢甘休.我一直后悔.后悔当年……”
“往來中州各地买卖这么多年.你听过有卖后悔药的么.”随手把灯笼塞到苏不弃手里.脚下一片黑暗笼罩上淡淡光明.宁惜醉拍了拍苏不弃肩膀.难得面色正经:“不弃.瑾琰还沒有到无药可救的地步.他中的毒也好.他对人对事的看法也好.你是他兄长.是最应该了解他脾性的人.我知道你和义父都对他的想法感到排斥甚至厌恶.但你们有沒有想过.这些年瑾琰是怎么熬过來的.沒有那人.他现在根本不会还存留着那点良善.所以啊.放手让他去做想做的事吧.就算结局逃不过一死.至少他能死得瞑目.”
屋檐外雨越下越大.苏不弃失神许久.一道惊雷猝不及防响起时手轻轻一颤.灯笼噗地掉在地上.黑暗之中最后一点光亮也悄然熄灭.
纠缠在权力烽烟中的他们.谁的前路还有光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