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到了。”
伴着那时候听到的黑衣人的声音,木质的车门哗啦一声被拉开,接着浓重的让人炫目的光线涌入,云婧川捂着已经翻江倒海的肚子一把推开挡路的黑衣人,猛地跳下了车。
就近对着墙壁倒了半天的酸水,虚脱一般的抬头之时,撞上却是那黑衣人僵硬而冷凝的面容,“王妃,这边有请。”
黑衣人指着的是一条长长的青灰石梯,左侧靠着的一望无边的是同色的墙体,而石梯正是在墙体末端有个曲折凸起,想来便是该拐弯的地方了。
云婧川遥遥望着,心底突然有些不安。
长平王把她叫到哪里见面本就是人家自主决定的事情。可是这般样子,怎么看着都像是——城墙吧?
这个时候让她到城墙的地方……
“王妃,王爷就在上面等候。”黑衣人躬身从旁提醒。
也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无论是什么情况,终究要去面对的!云婧川这样想着,终于还是提步踏上了台阶。
而那黑衣人见状则是默默的跟在了身后。
路途很长,云婧川走着走着步履渐渐慢了下来。倒也不是疲惫,而是在缓着想一些事情。黑衣人也没有再催促,只安静的跟在后头。
若不是云婧川时时回头,根本感觉不到男子跟在身后的气息。
也是个练家子吧,云婧川心想。
大约是怕她再次逃跑么?云婧川苦笑不已。心道,那人不都已经把她身上的药全部都收走了么?她一个柔弱女子,失了那些药罐子,唯一堪作武器的也就是手中紧紧攥着的没有来得及交给小倩的木簪子——而且看小倩那反应,似乎是一把有故事的簪子。
可是用这样的物件又能伤得了谁呢?
心下隐隐不安,也隐有预感,于那道路尽头将要发生的事情,也许不是那么好处理的。或许搞不好,是押着她来当面去要挟神棍秦一类?
具体的云婧川也猜测不到。可是即便那人那样做了她又能如何呢?
除了受制,除了甘心被当做棋子去利用,她没有任何办法左右长平王的想法,也没有办法去改变神棍秦内心的——
不对!云婧川脚步一滞。若是叫神棍不要再把她当做妹妹不就可以了么?
若她不是他的妹妹,那么她也就不足以成为他的软肋。这样一来,神棍能不顾及她去打仗,是不是就能守护了北越的万里河山了?
云婧川的心砰砰直跳。
其实她本已经准备不要再以这样的方法去守护别人了。
而且,自从小安子死后,云婧川也不再觉得能用这种方法守护得了别人了。
她刻意回避着小安子,甚至不惜言语刺激,为的就是他能离她远一些,因为她的认知里那样才会安全。
可是小安子还是死了。
到头来连小安子的心意都没能有半分的回应。所以,那个时候要跟着神棍秦离开的时候,云婧川曾经想,她要坦诚的表达自己来着。
可是,现在唯一能保护神棍的方法也只有这一个了吧?
最后一个台阶踏上,城墙之上劲风猎猎。云婧川额发乱飞,茫然四顾,终于,在飘飞的战旗成排列位的长道上,一人铜面白衫相映。
云婧川紧紧拳轻笑一声缓步靠近,“王爷好兴致,这样的大风天却还有闲心在这里赏景?”
长平王似乎很专注,并没有就云婧川的这句话做出应答,却是在女子终于在他身边站定的时候,才道,“方才从台阶上来的时候,婉婉在想什么?”
想什么?这问答算是什么?云婧川狐疑,把人大老远的接过来,难道想问的就是这个?
云婧川嘴一撇,开始瞎诌,“若说想什么的话……就是觉得这台阶忒长了一些,走的人怪累的。而且,过来的时候因为走的太过于匆忙还没有用膳,走这么长的路还真是饿啊——”
边说着云婧川象征性的摸了摸肚子,只是眼角余光瞟见男子目不斜视,还依旧保持着望着城楼下方的样子,终于半是好奇一样的向下看了看,一边道,“一直在看着下边,有那么好看……”
云婧川蓦地噤声。
双方对峙,这场景她再熟悉不过,果然,这下面是在打仗么?
果然,长平王把她带到这种地方是想要拿她来要挟神棍的么?只是要挟归要挟,单刀直入便好,有什么必要再询问什么她从台阶上走上来的想法呢?
反正他要挟她也不是一次两次,他们之间还需要用普通的寒暄来粉饰太平的么?
云婧川气不打一处来!
登时扑了过去,一手拉着男子的手臂让他转过来面向她,大声质问道,“你要对他做什么?想要用我来要挟他吗?想用我的性命来要挟神棍秦放弃整个北越,而不费一兵一卒就占领整个天下吗?你到底——”
怒吼的话并没有完全说完,那人神情冷冷终于开口,“原来还有这样的方法么?不浪费一兵一卒就能得到整个天下的……原来只要以婉婉为筹码就足够了么?”
长平王一副恍然的神情,云婧川气急,这算什么?
分明做的就是这样的事情,还好意思说“原来还有这样的方法”?
云婧川冷哼一声,“王爷这是在装傻充愣么?以前威胁我的时候不是还挺坦诚的么?怎么?到现在反而需要拐弯抹角了么?特意把人叫到这里来,难道不就是想要做这样的事情么!”
“婉婉一定要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么?”
“那要用怎样的语气?”云婧川针锋相对,嘲讽般的一笑,“莫不是王爷以为你利用了我,我还得像一个普通的侍妾应该有的样子一般对你万分容忍?”
长平王嘴角轻扬,“哦?原来婉婉是知道的啊,身为侍妾应该有的样子。”
嘲讽?云婧川继续,“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你我再无瓜葛,我也不再是你的侍妾,需要理会这种规则么?”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你我婚约还是天子钦定,这是婉婉一句‘再无瓜葛’便能轻易改变的么?”
哦?这却是用皇帝来压她了?
云婧川失笑不已,想皇帝活着的时候,她都曾为了倾城而顶撞过那人,现在人都死了,难道她还反而要去遵从那人的命令了?
“我既然说了无瓜葛,那就是不愿意有什么关系了。而今就算我忤逆皇命又如何?若不,”云婧川迎着长平王的面容邪魅一笑,“王爷叫你父皇醒来杀了我好了。反正我死了倒也干净,也省得被你利用来去对付旁人!”
长平王一时再无话,云婧川瞪着那人看了半响,被那样似乎澄净的目光望着,莫名有些心虚,刚低了头,想着再转去战场看看清楚,若是能见着秦珏好给他提个醒,下巴却蓦地被男子骨节分明的手指钳制了住!
眉眼中的眸光蓦地变得凌厉,薄唇轻启,一字一顿的咬牙切齿道,“你知道么?婉婉,我随时都可以要了你的命!”
“我知道。”云婧川被迫脸朝上仰视着长平王,眸中却没有半分怯懦,“所以,你大可以现在就动手!”
“他对于你来说就那么重要么?重要到你就算是死也要护得他的周全?”接下来的这句话,长平王几乎是吼出来的。而云婧川凭着在长平王身边许久的经验,想也能猜到,男子这又是到了发疯的边缘——
以前是弄伤她,这次会不会在一气之下把她丢下去呢?云婧川更坚定了自己的决定,仰起脸笑的清浅,“是又如何?”
下巴的力道蓦地松脱,男子犹如脱力一般的垂下了手臂。正当云婧川以为男子示弱而喜不自禁的时候,那钳制着下巴的手改而狠狠的握住了云婧川的手腕,并且就着那力道,拉着云婧川凑近了城墙。
“这次,我不会利用你的!”那人厉声,嘴角却闪过一抹狠厉,而眸中却直接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只道,“婉婉,我会让你亲眼看到,即使不是通过你,我也能打下北越,能杀了让你誓死也要维护的那个人!”
杀了神棍秦?云婧川瞪大了眸子盯着下方的战场,这个时候,正好看到于北越的队伍最后面,男子着一身鲜艳的红色铠甲骑着通体乌黑的骏马一路向前!
傻瓜,难道不知道隐藏自己的锋芒么?即使再厉害,再能一人敌千军,也不能这么**裸的架着高头大马向着对方的队伍中冲啊!
可就在这个之后,另有一匹白色的骏马蹿出,上面一着灰衣的男子,提枪追赶,看那情形——
云婧川瞳孔蓦地放大,因为即使遥远,她也从那身形上判断出了提枪的男子——她见过他驾着车驾,可这还是第一次看到男子身着戎装,却不是那车夫是谁?
难道,长平王的意思是,他要通过这车夫杀了神棍?
意识到这一点的云婧川振臂大呼,“将军!好样的!快点杀了北越秦太子啊!这样王爷肯定会奖赏你的!”
如愿看到下方秦珏马匹停了下来,云婧川愈发焦急的望着后面依旧在追赶着的马夫,尖利的叫嚷,“对的,就是那位骑着白马的灰衣将军,杀了那北越小儿,你就是王爷日后问鼎天下的首要功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