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公子,可真对不住啊,这前日里我们倩儿身子有些不适,所以……”衣着鲜艳的妇人挥着纱巾迎向刚进门的华丽贵公子,边点头哈腰的为先前的骚乱解释。
男子眉眼眯成了一条缝,手中摇着的折扇“啪”的一声合上,不轻不重的敲在妇人肩膀之上,“哎呀,妈妈说的哪里话,姑娘自然身子要紧些。不过……”
笑容突然漾开,男子眸光斜斜的瞟过四周,不期然看到于大厅处相携进来的两白面公子,当即接着道,“若是有新人代替也未尝不可。”
妇人顺着男子的目光望了过去,却见着熙熙攘攘的,并无自家姑娘,却是多了两个艳若桃李的公子,状似不经意的挡在男子与那二人之间,垂首为难不已道,
“刘公子,您看,我们这里有上好的姑娘,可这小公子嘛,却是隔壁街道的小倌馆比较……再者,这两位是恩客,无论如何是动不得的。”
“让,让开!”此刻的刘姓公子俨然一副精虫上脑的表情,一手猛地退开当着的老鸨,几步即走了过去。
“哟,两位小哥儿这是第一次来?要不要哥哥为你们引荐引荐?”
“多谢,不必——”
“怎么?大哥要为我们兄弟二人引荐什么?”慕倾城刚要言语,然则,身后十三向前,一手拂开那人搭在倾城肩膀上的手,状似有着十分兴趣一般的凑近,甚至踮脚,凑向那人耳根。
刘姓公子显然没有预料到会得到十三垂青,一时间瞪大了眼睛,一卡一卡的把脑袋转向邻近十三的这侧。
“十三!”慕倾城蹙眉。她们来这里难道不是找长平王的下落的么?
然则十三并没有理会她,却是手掌挡着嘴角,像是说悄悄话一般的同那人言语着,那般情形,不像是一个勾搭别人的浪荡公子和一个被勾搭的女子,却更像是情人之间的呢喃。
而且,不止于此。就在二人旁若无人的轻声细语的过程中,男子忽而掩面大笑,忽而神情凝重,甚至在最后的时候,面色都带着些女子特有的娇羞一样的绯红。
慕倾城扶额,这算是什么?
就说来这种地方寻人,自然是越低调越好,慕倾城本人更倾向于云婧川过去给她易容的那种毫无特色的脸,然则十三非坚持要打扮成这般骚包的样子。拗不过她,只能如此,慕倾城此前也只道十三毕竟孩子心性,借此机会玩玩也未尝不可,同为女子,倒也不会乱了名节。
可是现在看这情况,难道是她误会了?十三莫不是来撩汉子的?
正这样想着的时候,那二人也终于由如胶似漆的情形松了开,而十三则像她原本的样子一般,蹦蹦跳跳的跑了回来,俯身悄声道,
“千语姐姐,打听到了,小倩姑娘怕就是尊主身边那位了。而且,当日传闻中,来寻白衣男子的是一绝色女子,想来便是云婉没差了。现在那二人没有下落,这小倩却是好找,咱们现在就上去还是?”
慕倾城嘴角不自觉抽了抽,所以十三方才是在刺探消息?
“你们方才究竟说了什——呜呜——”还没能够问出声,十三即眼尖手快的捂住了慕倾城的嘴巴。手臂勾着她的脖颈背过身,刻意压低了声音,“千语姐姐,我们难道不是来找尊主下落的么?”
即使她真的忘了初衷,那也不是该十三来提醒的吧?
慕倾城直觉自己错过了什么,然则在十三钳制的蛮力下回头,也只是看着那原本登徒子一般的男子面若桃花一般灼灼的望着十三的背影——
“十三……”
“走吧,千语姐姐快点,若是叫小倩得了消息先行避开就麻烦了。”
慕倾城没能继续问询,却是十三在向着楼上走着的间隙不自主回头向着四周看了看。
没有那个人。
分明气息是存在的。
十三没能说出口,其实她是感觉到百沐的气息,所以才那般亲昵的靠近那个人的。而实际上,谈话却是这样的——
“公子好眼力,居然能看得出来我们是女子。”
没有人不喜欢夸赞,所以那人在听到这话后自然开心。
而后便是询问了。神情凝重也应该,毕竟传闻中,事关高官,即使有什么机密一类的,怎可为普通百姓知道?尤其是敌我身份未明的情况下。
而十三只是告诉他,她们身份也不怎么高贵,可能就是宫里那位的某个亲戚一类——说的模糊不清,至于那人要如何认为便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至于最后那面色通红神情猥琐——好吧,她也只是下了一点点药而已。是在这种地方可以肆意快活的,很多男子明面上不屑一顾,私底下可以拼着命想得到的,那种药。
然而,那个人明明就在,却自始至终没有出现。
以前的时候,无论是她多与哪个男子亲昵的说了什么,或是对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人下了什么药,都要被他好一顿数落的。可是,如今他却视若无睹了。
若是那个时候她给那个人下的药是毒药的话呢?
也是,她怎么就没有给那人下毒呢?分明是个浪荡公子,又没有了利用的价值,即使活着,除了会祸害无知少女之外还能有什么作用么?
若是从前的话,她大概会眼睛也不眨一下的了结了那人吧?让她变得这么软弱的原因——十三想了好久,终于还是归咎于情况紧急不宜多生枝节。
胡思乱想的半刻,恍恍惚惚的却是被慕倾城拽着才免于撞树的厄运,意识回返之后,想跟女子道谢来着,还没有来得及出声的时候,却被慕倾城率先发现,然而嘘声示意不要多言。
飘香楼后院绣楼,这里所有的姑娘的居所之外,独立着一处窄小却精致的小院。而衣着一袭红衣的小倩便是经由这门出了来。
起先慕倾城也是看着红衣下意识多看了一眼,没成想还真的是故人。只是女子出了院门即就着臂上搭着的披风披了上,又带上兜帽捂得严严实实,这才行色匆匆的自飘香楼后门离开。
该是要去什么地方的。难道,是去见她们此行要寻找的人?
尽管某些意义上共事一主,慕倾城及十三却默契的没有跳出来,却是隐了气息跟在了女子之后。
一个失了记忆的女子,如何能准确的分辨敌我,从而选择攻击的对象呢?打晕了侍书,却放走了他——
这是男子终于意识到的不对劲的地方。
昏暗的街道上,遥遥还能听到侍从寻找他发出的呼喊声,而灰衣男子步履匆匆,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愿。
然则这种慌乱却被猛然出现在拐角的人打破了——虽是晴天却怪异的打了伞,而在伞檐之下,鲜红的袍子一角无端的刺痛了男子的眼睛。
“子恒,”中年男子声音冰冷,“你要去哪里?”
一时间担忧,无措齐齐涌上慕子恒的心头,却诡异的变成了嗤笑,“不是因为知道我要去哪里所以才等在这里的吗?哼,方才才到都城,慕主子的消息可真够灵通!”
中年男人薄唇紧抿,眸光一凛,就当慕子恒以为这人要采取措施制裁他的时候,那人语气蓦地一松,“子恒,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若是想要天下便不要跟那丫头扯上关系。”
慕子恒一时无言,中年男子顿了顿又继续,“当初慕璃既然能为了那丫头而放你一条生路,日后便能为了她置你于死地。天下与那丫头,孰轻孰重你也能分得清吧?”
对于他这种死过一次的人来说,死亡会帮他过滤掉人生中不重要的部分,而把重要的那些描粗加黑,放大镶嵌在记忆中。所以,如何会分不清呢?
对于中年男子的问话慕子恒没有正面回应,只是笑容清浅,“天下到手,她自然就只能是我的了。这之间难道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么?”
之前,若不是他太不堪一击,又何至于落到现在的地步?
何至于既没能保护她,还让变成那样小心翼翼生活的存在呢?即使怀有记忆,也只能隐瞒着,装作不认识任何人——其实,是想借着这样的机会逃离吧?
云相倒,北越破,曾经可以依赖或者是相信的人一个个消失于生命当中,该是过的有多么艰难,才会看着他都不敢相认呢?
只要想到这些,慕子恒便觉得本来该已经在那场大火中已经烧焦的心会心痛不已。
昏睡的时光,加上受着重伤恢复的时间中,慕子恒曾经不只一次的后悔着。若是能重新来过,他一定会在那个都城郊外的夜晚的那辆马车中,不是任由她小心翼翼的拉着他的衣角,而是该拥着她入眠的。
云相女又如何?曾经嫁过他的“兄长”又如何?她只是她而已。
若是一开始他就未曾放开过她,那么后来哪还有他们之间那种种因缘际会呢?
那些因为权力而错失的东西,他会一件一件讨回来的!那些施加到她身上的伤害,他会叫那人千倍万倍的去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