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大,却不空旷,家具的摆放都很有品味与格局,既让人用的方便,一眼看去也十分舒心。唯独客厅里的钢琴略显突兀,这架钢琴不知摆了多久,寂寥静默地伫立在客厅,一看就很久没被人弹奏过了。
关泽不知怎么想的,明明是个拉小提琴的,买房子的时候又买了架钢琴回来当摆设。林白鹿每次路过客厅都刺眼似的匆匆别过眼。
因为那架钢琴就像一段不能触碰的过去,它用自己的存在,支楞出尖利的长刺,刺得她心里刺刺的疼,提醒她所有的年少无知和不堪回首的轻狂。
钢琴寂静无声,林白鹿着魔似的盯着它,他们之间好像经历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搏斗。她绕着钢琴犹豫踌躇地慢慢转圈,一步步靠近,粗糙僵硬的手指轻抚上钢琴矜贵坚硬的琴身,她能感觉到自己面临着一个重要的关卡,她不知道该如何做出选择,以及选择后,未来会如何发展。
只是——她不想再逃避了!
一股悍勇忽然从心底生出,结结实实的塞满了心房,就算前面是条布满荆棘险境的路,她也要踏上去!
林白鹿的手指在琴键上重重地、坚决地按了下去,寂静的空间一瞬间飚出生疏颤抖的重音!
那琴声像是打在耳边的惊雷,让懵懂的神智骤然惊醒,心脏都跟着狠狠一震!
她要踏倒一切的困难险境!
这个念头无比强烈!她的指下接二连三的震出杀气腾腾的震颤重音,声声如重鼓敲在人心头,惊雷阵阵般的让人喘不过气,心跳都要乱了。
‘我要打到它们!’
天空乌云滚滚,裹挟着惊雷声势滚滚的奔腾压来,顷刻间,风云骤变,伴随着坚定的信念,林白鹿弹出强烈的音符,犹如咆哮的深海,不甘的、卷着巨浪迎头拍上岸礁!
‘我要打倒!打倒它们!’
内心如此声嘶力竭地嘶喊着,所有的愤怒与不甘轰涌而出!
大海轰鸣地卷起滔天巨浪,犹如水巨人从深海拔高而起,声势浩大地向高高在上的岸礁拍去!
轰然碎响——巨浪化作声势磅礴的浪花重回海里。林白鹿满心愤怒和不甘,凭什么她付出一切,却要被人抛弃!凭什么她什么都没做,却背了所有黑锅!
海中巨浪一次次卷起,裹狭着愤怒的咆哮,向岸礁冲去!天与海轰鸣巨响,暴雨惊雷交加,仿佛随时都会天崩地裂!
这时,悠扬的小提琴声跃然而入,像一股画风截然不同的柔风,忽然插入惊涛骇浪里。林白鹿指下一颤,差点跟着变调。小提琴声悠扬而坚定,缓缓安抚了咆哮的巨浪,又化作一股疾风撕裂了天空的乌云。
一线金色阳光从裂缝中流溢下来,那一瞬间天空美得绚丽。
琴声渐渐沉缓,咆哮的巨浪也慢慢缓和,林白鹿想到那些不该她承受的辱骂和罪名,还有被人抛弃的痛苦,这些仍是蒙在海面上的阴霾,海面缓缓起伏,偶尔掀起一两波高浪,像委屈不甘的呜咽。
小提琴轻柔的乐声就像海面上吹来的柔风,轻轻柔柔地吹去阴霾。天空洒下大片大片的金色,映着深蓝色起伏的海。林白鹿沉在海底,眼里映入从海面投映下来的金光。她从深暗的海底缓缓上浮,然后双脚踩在柔软舒适的沙滩上,身旁好像有人耐心的陪伴着她,像股轻柔的风牵着她的手慢慢往上走。
海上风云退去,只剩下碧海晴空。
她回头看那片海,湛蓝的深海波澜壮阔一望无际,身旁有琴声安慰,鼓励着她,她的脚步渐渐轻快起来,带着坚定无比的勇气跋涉上路。
风轻了,连着那片海一起淡出。
当最后一个温柔坚定的音符从指下轻轻弹出,余韵在耳中悠悠回响,林白鹿久久回不了神。关泽放下肩上的小提琴,他也很就没拉小提琴了,与人合奏就像精神意识的交流,刚才又是惊涛骇浪,又是暴雨惊雷,他也拉得有些精神疲惫。
林白鹿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双手仍然因为激烈的弹奏和心情而颤抖着,她回头,关泽无声地站在身后,手里拿着小提琴,她对上他的眼眸,以为又看见那片温柔深沉的海。
关泽眼里波澜微微起伏,他带着淡淡惋惜的说:“你的手已经不是弹钢琴的手了。”
林白鹿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轻轻一笑:“我知道。”但她不会任由自己再堕落下去,能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
关泽神色微动,似欣慰地对她轻轻点头,提着小提琴转身上楼。
林白鹿忽然叫住他:“关泽。”
关泽站住脚,侧头回眸。
林白鹿认真地看着他,无比真诚地道谢:“谢谢你。”
不论是不怕麻烦的来救她,收留她,还是刚才震颤心灵的合奏,她都应该道谢。
关泽似乎翘起唇角微微笑了一下,他的笑容太轻微,转瞬即逝,让人看不真切。他向她投去肯定鼓励的一瞥,然后迈脚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