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鑫瑞再也没有登过程府的门,当然程清云也是,自从那天两人不欢而散之后,他也没再过来方府。每日下午,小丫鬟都会准时到程府报告程念念的情况,所以程清云也就没了什么来方府的必要性。不过,程夫人倒是来得勤多了,所以在外人眼中,也落不下什么话柄。
也许是程夫人常常过来跟程念念聊聊天,程念念的情况一日日见好,方鑫瑞也是看在眼里,乐在心里,他终究还是放心不下那个曾搅了他一池春水的姑娘的。只不过两个人之间完全就没了交流,程念念就算在路上见到方鑫瑞,也是按着原先的步子继续往前,丝毫没有停留的想法。
日子一日日平静地过着,谁也不知道这平静什么时候就被打破了,每个人的心里都有点乱,总觉得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也许就在他们一个不留神之间,天崩地裂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家的想法被老天爷听了去,疫情就这么毫无征兆的来了。
充斥在方鑫瑞心底的那阵冲动抑或是莽撞,已经忘了的那个关于复仇的计划,可是现在,当机会就落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又怎么会让它白白流失呢?所以在观察了疫情的发展态势之后,方鑫瑞最终还是去找了齐皖。
之后就有了今天的这一幕,当看到程清云被脱下官服拉出大殿的时候,方鑫瑞心里一直压着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下来。虽然程清云没有偿命,可是对于程清云而言,丢官比丢命更让他受不了,为官半个世纪了,眼见着就要退休了,却一夜被打回了原型,他又怎么会不难过地想要去死呢?
赵梓跟吴器正紧紧地盯着方鑫瑞,从刚才开始,方鑫瑞就一句话也没说过了,好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丢了魂。不过,赵梓跟吴器也没提醒,刚刚才被威胁过的两人,心里到底还是有点发憷的。
方鑫瑞渐渐地从回忆中走了出来,看着眼前新翻的土地,他还是决定挖开看看。方鑫瑞从来都不是个放任不安肆意成长的人,既然这里让他有些介怀,那他也不会放任不管。“你,去把那里给我挖开。”方鑫瑞朝着旁边站着的黑衣人说道。
黑衣人二话不说就去刚刚看到的工具房拿了铲子过来,朝着那块土地就是一下拨动。好像是挖到了什么石头,还没挖几下,就觉得铲子收到了阻力。毕竟是练过的,所以这手上一使劲,只听到一声不太清脆的断裂,黑衣人手上又再次使力,铲子被提了起来。
铲子前段挂着个人头,铲子就直直地插在了头颅的正中间,旁边带起来的泥土,还有些湿,伴随着头颅的出现,空气中弥漫出了浓重的臭味。方鑫瑞到底是大理寺卿,虽说没见过这实实在在的尸体,可是案卷上的那些画面描述,倒也是见怪不怪,所以见着这个场景也不算吃惊,只不过苦了吴器了。
吴器哪里见过这样的情景,闻到味道的一瞬间,他就转过了头,一手搭着肚子,一手撑着就近的假山,开始呕吐起来。相比较于吴器,赵梓倒是镇定得多,如果不是他的脸色有些发白,吴器还以为赵梓看到这个情形,一点触动也没有呢。
方鑫瑞在看到那个卡铲子上的人头时,他就再也忍不住了,他没看错,那个是村西头的王麻子家的傻儿子。他跟牛儿一样大,只不过小时候生了一场病,王麻子穷的没钱给儿子治病,这一拖就把脑子伤了。
方鑫瑞一下子失了神,既然王麻子家的傻儿子在,那是不是就意味着这里还有其他人,空气中弥散着的味道也不是一具尸体所能释放出来的。方鑫瑞蹲下身子,直接用双手拨散了泥土,紧接着,另外一具尸体也随之显现出来。
方鑫瑞的眼泪一下子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停不住。抬起手来擦着眼泪的时候,旁边站着的赵梓的视线一直就没从方鑫瑞的身上移开过。赵梓对眼前看到的情景一场疑惑,怎么说呢,就是在赵梓对方鑫瑞的了解中,他完全想不出方鑫瑞现在所表现出的状态到底是为何。
没等赵梓继续往下想,方鑫瑞就开了口。“你们都一起来挖。”黑衣人没什么意见,本来就是听了命令过来协助方鑫瑞的,所以方鑫瑞的命令他们自然不会违背。刚刚去过工具室的那人又从那里拿出了其他的工具,一齐分给了在场的所有人。
赵梓看着自己手上的铁铲,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做。他难道真的要用这个铁铲去挖那些尸体吗?虽然之前被方鑫瑞威胁了,但是怎么说,他也不是方鑫瑞随意使唤的手下啊,方鑫瑞的话难道他真的要安全照做吗?赵梓犹豫了,吴器更不用说,闻着味道都受不了,还要去帮忙挖,吴器说什么也不会去做。
“方鑫瑞,你不要太过分。”吴器捏着鼻子朝着方鑫瑞吼道。方鑫瑞根本就不关心赵梓跟吴器的态度,他本就没指望他们俩能帮上忙。他不过是需要他们俩在场,给自己留条后路,他也不知道黑衣人为什么要将铁铲递给赵梓跟吴器。
吴器见方鑫瑞没有回答自己,又见着方鑫瑞一直忙着手上的事,所以也没继续往下说。尸体一具具出现在眼前,赵梓最后也是忍不住了,转了头。吴器已经要将胃里的所有食物都吐了出来,泛起的胃水一下下地从胃里翻涌上来。
毕竟有了黑衣人的帮助,所以很快就把所有的尸体都搬了上来。方鑫瑞把手里的铲子往旁边一扔,然后就跑到了尸体的旁边,将尸体一个个地翻过来,其他人根本不知道方鑫瑞在做什么,只见到方鑫瑞从看到那些翻过来的尸体之后露出的放松。
将所有的尸体都看完之后,方鑫瑞终于放下了心,凝重的神情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村子里的人都在这里,唯独少了牛儿,所以说这是不是意味着,牛儿还活着,那他是不是还能再见他一面,一想到这里,方鑫瑞心里就舒畅多了。
赵梓并不知道方鑫瑞是做了什么打算,他只看到那些尸体重新又被埋上了土,那块土地也变成了一开始的模样,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方鑫瑞还小心翼翼地从旁边移了些杂草过来,这样远远的看上去倒还真像是一快杂草丛生的小荒地。
既然院子里没见到人,他们再继续在这里呆下去也于事无补,更何况,现在方鑫瑞有了新的目标,他要找到牛儿,然后将牛儿接到自己的身边,一起生活,他幻想着他们还能回到从前,两小无猜的时候,可是,真的能吗?
当方鑫瑞他们走到门口的时候,桑其玉领着两队御林军守在了门口。二话不说就将方鑫瑞他们团团围住。而桑其玉则带着另一队御林军走到了里面,吴器站在御林军中一下子就瘫软在地。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真不该跟着过来的。
当空气中重新弥散着血腥味的时候,方鑫瑞就知道,自己的死期来了。如果到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是谁给他下了套的话,他也白活了。没想到最后的最后终究是自己替别人做了嫁衣,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齐大将军真是下了一把好棋啊。
当桑其玉看到那些像叠罗汉一样被埋在土里的尸体时,胸口止不住地翻涌起来。这是多么心狠手辣的人才能做出的事啊。这里面还有好多孩子啊,孩子们到底是做了什么,才会惨遭这样的杀手啊。也许并不是孩子的事,也许只是凶手自己的问题。
桑其玉想起刚刚在隔壁看到的那个情景,对啊,那老婆婆不过是没说话,不也是被方鑫瑞一个不如意给折磨致死了吗?表面上温润如玉的方大人,骨子里也是个嗜血成性地施虐狂啊。只要想到这里,桑其玉就能理解为什么那人会对这些孩子下手了。
桑其玉站到方鑫瑞的面前,“方大人,你可真是令老夫刮目相看啊,以前只觉得你是个后起之秀,没想到却是成长了在这样的方面。”桑其玉甩了甩衣袖,御林军跟在后面,而后就是抬出的一具具尸体,最后面跟着的是方鑫瑞他们,自然少不了赵梓跟吴器。至于黑衣人,早在桑其玉出现的那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才离开大殿半天的光景,他们又回来了。君主坐在龙椅上,朝着大殿里站着的桑其玉问道:“桑大人到底是有何要事,这个时候不在外面调查疫情,反倒是跑来了朕这里?”挺不出君主的语气是什么意思,只不过有一点桑其玉却能确定,君主现在极不高兴。
桑其玉有些胆怯地跪了下来,“禀告君主,臣发现了方大人调查的一处小院子里藏着数十具尸体,那些人看上去不像城里的人,臣不知道方大人是做的什么打算,所以带着方大人他们一起过来面见君主。”
桑其玉表面上说地云里雾里,自己毫不知情,方鑫瑞不知道他的话里到底有几分是真,又有几分是假。桑其玉是偶然发现的这里,说什么方鑫瑞都不会相信。他可是记得桑其玉的调查地离着他这里还有好几个巷子的距离,他怎么会好巧不巧就走到这里来了,还正好碰上了这件事。
方鑫瑞跪了下去,“臣有罪,只想着等疫情结束了,就好好找个地方安葬了那些人的,考虑到自己一时之间也抽不开身,所以才出此下策,让人重新将他们埋在了地里。”方鑫瑞的话一说完,君主就猛地拍了一下龙椅。
“你可知自己的身份,大理寺卿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死于非命不查也就罢了,竟然还编造这样的谎言,妄图逃脱罪责,你可真是个好状元啊。”君主记起来,这不就是今年的状元郎吗?听说第二天就娶了程清云的小女儿了,果然是蛇鼠一窝了。可惜了,这惊艳绝伦的才华了,竟然用在了这样的地方。
方鑫瑞不会就这样坐以待毙,如果换做以前,他早就想死了。可现在不一样了,他还要去找牛儿,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管结果是什么样的,他都要去找牛儿。他不能让牛儿一个人漂泊无依。
“君主,您罚臣什么,臣都无怨言,只是君主所说的话,臣实在不敢苟同,臣未曾说谎欺骗,望君主明察。”方鑫瑞并没有解释,他只是再一次表明了自己的观点,不管怎么说,他都不会去认罪,他不仅要保住性命,他还要守住自己的官职。
方鑫瑞抬着头,看着君主的眼神没有丝毫闪躲,君主都有了片刻的恍惚,仿佛觉得真的是自己在冤枉良臣。只不过君主毕竟是君主,在面对臣下的质问的时候,他所能做的不是去听,而是去坚持,他要坚持自己的观点,就算是错的,只要是他说的,那就只能是对的。
方鑫瑞到底还是太肆意了,他总以为君主还是那个住在小巷子里,一家三口的普通人,他以为君主再怎么说都会听听他的想法的。可是没有,君主最后说的一句话是,“藐视王权,方大人还是回去好好休养吧,对了,大理寺卿应该也配不上方大人吧。”方鑫瑞被拖了出去,跟程清云一样的结局,只不过有一点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方鑫瑞的官服是到了府里之后才被收走的。
毕竟大理寺卿跟其他所有的官职都不一样,无论何时,大理寺卿在人们面前出现的时候,都应该是身着官服的,这是告诉人们,不管发生什么,不管在什么地方,不管是什么时间,大理寺卿永远都在他们的身边。
一般大理寺卿的换届都要隆重举办的,城里的老百姓都会到场庆祝。方鑫瑞的这一次比较特殊,施清死得太过古怪,为了不扰乱民心,所以最后得出的结果就是先找人接替上他的位置,稳定民心。对于一个君主而言,说出这样的话,多少有些不自在,可是施清确确实实稳定了整座达录的老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