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沉寂了很长时间,来来往往的下人脸上都有些颓废之色,不过身为这座府邸的主人,连城倒是颇为淡然,在书房内养了几盆花,每日给花浇浇水,心情似乎和那慢慢生长的花一样,都不着急。
今日礼王的前来造访,毫无疑问是给干枯的花朵浇上了水,很多人都振奋一新,但这些人当中并不包括连城,他仍旧自顾自得坐在那,并不加以理会。
礼王并没有受到怠慢的感觉,任谁被迫离职,一直沉浸在家中,心中都会有怨气,他走了过去,反而行了个弟子礼:“老师。”
连城抬起头来,颇为复杂的看了他一眼,自己来到魏国已经快七年了,从来开始就是这孩子的老师,如今竟然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眼前的孩子也长成了一个大人。
没有办法在用看孩子一样的目光看着眼前的这个王者,他是一国之主,一国之君。
“我赢了,我从魏冉手里将这国家夺回来了,她已经将玉玺给我了。我已经拟出旨意,册封甘相为上将军,他的相位由宇文毓顶替,还请老师回到朝堂当中,仍旧坐朝堂当中的中流砥柱,我的丞相。”礼王就像是献宝一样,将那玉玺拿给连城看,眼中闪烁着光芒,无疑是在渴求着表扬。
孩子做对了什么事情,总会向家长寻求表扬,但是礼王没有,所以老师就是家长一样的存在,他需要别人的承认。
“王上能夺回自己的权力是一件好事,只是这样大的事我竟才知道。”连城神色淡淡,因为面容极为的坚毅,剑眉鹰目,所以看上去很是冷淡,就如同那玄铁打造的兵刃,看上去并无什么出彩的地方,一团漆黑,但实际上吹毛断发。
礼王沉默了一下,意有所指的说:“老师,我不是不信任您,只是您在对待我皇姐的这一身份上总是那样优柔寡断。”
当年能够成为礼王的老师,本身就是魏冉同意的,这些年虽然不说,但总归是有一些忌惮,王者多疑,何况是像他这样寄人篱下的王?
“年轻人做事总是冲动,喜欢快刀斩乱麻,因为你也是年轻人,所以会喜欢宇文毓的做法。可是我年纪大了,计较的也不是城池之间的得失,我所不愿意看见的,会在接下来的三四年当中发生,王上若是不信,那便看着吧。”连城只觉得疲惫,这些天的修养都没有将这疲惫养好,毕竟是付出了七年的辛苦,有些事情一朝一夕不会变好,所以便慢慢熬吧。
礼王有些发热的脑子渐渐冷却,看着眼前的人,升起了一抹不悦:“老师这是在责怪我,还是觉得我做的不妥当?”
连城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面,然后忽然停止,问:“你杀了魏冉了吗?”
“没有。”
“为何没有?”
两个人一问一答,非常的迅速,这简短的问话结束以后,礼王的脑子有些懵,为什么要杀?
连城深深的叹了口气,凝住了眉目:“我就知道你心慈手软,下不去杀手,还念着对方的情意,可这是一大错。王上想要回自己的权利,是理所应当的,可你用逼迫的方式难免落了下风,不过既然做了那也不怕别的,便直接一做到底,将人杀了以绝后患。可你为什么没杀?”
礼王哑口无言,答不上来。
“要么便别做,要做就别留后路。”连城显然是不给人留喘息的机会,接下来又一字一句的说:“你这一次只是打了个措手不及,朝中大半仍旧是魏冉的人,你若是把魏冉杀了,他们有一部分会愤然离开,剩下的一部分不愿意放下手中的权势,仍旧会留下来为朝效力,投入您的麾下。可是魏冉活着,他们就会观望,犹豫不决,在朝中就是个定时炸弹。”
“可我已经承诺过魏冉不会杀她,而且我是这个国家的王,效忠我总比效忠她好。”礼王总是不甘心认错的,在辩解着。
连城笑了笑,伸手揉了揉眉心:“王上带我和宇文毓都有亲疏远近,何况是他们这些先是在魏冉手下,又投奔您的?您难道就不会怀疑他们是魏冉的眼线,假意投靠吗?就算您不想,他们也会担忧,所以才会犹豫。可你若杀了魏冉,就等于断了他们的后路,由不得他们不选!”
礼王有些慌了神,神色看上去很是抑郁:“那我该如何?”
连城的视线眺望出窗外,静静的沉思,该如何?他也在想。良久之后,轻声说道:“这一次派兵击退秦国,派个使臣谈一谈两国结盟友好的事情吧,然后再将魏冉当成和亲公主送出去。王上没有食言,展现了自己的宽宏大量,也抛出去了一个麻烦。”
有选择的办法才是最好的,无可奈何的办法,就只能这样决定,别无它法。
这年冬天,边界的战事停止,秦国被击退,魏国提出两国交好的盟约,秦国欣然接受。魏国嫁长公主魏冉和亲,秦国拿出一个城池作为聘礼,两国合约达成,公主出嫁定在明年春季。
至于当事人魏冉的意思,已经不重要了,这场皇权上的交替是一场好戏,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消息也流传得很远,几乎是人尽皆知。
与此同时,一封出自魏然长公主的信寄了出来,前往韩国的一处人手中。
她平日里面手下的人众多,但是到了真出了什么事情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居然是逍遥,于是乎这封信也就落到了逍遥手中。
信上面大概的意思无非就是受困于礼王,想要寻求逍遥的帮助,并许诺非常重的好礼,期望能够打动人心。话语之间言辞略带乞求,这对于非常骄傲的长公主来说,是极为难得的,可见处境之艰难处。
逍遥坐在院子里面,院子里的梅花开了,他靠在那疏枝斜倚的树干上面,静静的看着这卷布书,看过之后便随手一揉,扔到了一边儿,继续欣赏自己的梅花。
要离经过这些日子的养病,身子已经彻底的好了,小姑娘总是有很多的好奇心,跑过来拿起那信便想着让上面内容,可拿起来之后便尴尬了,这个不识字。
逍遥余光发现了人的小动作,笑着说道:“跟不跟我读书?”
她固执的摇了摇头,跑出去请教婉兮,不一会和婉兮一起回来,有些惊讶的说:“公主有难,你不帮吗?”
婉兮在旁边紧张兮兮的说:“公主有难,逍遥哥哥你可别帮。”毕竟他哥哥是站在礼王那一边的,亲疏远近还是有的。
逍遥对于这两人的问题,就只是神色淡淡:“我又不是神人,不懂得什么叫做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眼看的败局,谁能帮?”
更何况两个人的关系也没多好,无非就是几面之缘而已,为何要帮?怕也是那位国长公主,病急乱投医,所以才求到了他这里。
要离有些惋惜,毕竟她对于这个公主还是很有好感的,但是不能左右逍遥的意思呀。
“那公主脾气那么差,也不知你喜欢她哪一点,不要再去想她了,生于这个世界,总有自己的命运,要去面对。”逍遥看了看天色,微微有些暗了下来,便说:“白无誉方才派人来请咱们去鹿鸣馆玩耍,想看的时候差不多了,咱们去逛逛吧。”
两个小姑娘高兴的一扬手,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至于方才所说的事情,便已经抛之脑后。
人都是活在自己的世界当中,谁会去管别人的好坏?
三人一起前往鹿鸣馆,一路上就发现人数比以往更加的多,而且路上的人都在交谈着鹿鸣馆,等着抵达了发现,几乎是平常的两倍之多,甚至有些人是着急赶过来的。
逍遥仔细想了想,忽然想起来,似乎之前听说孟昌君今日要驾临鹿鸣馆,也难怪会引来这么多人。
有一句话说得好,叫做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大家满身才学都想卖一个好价钱,毫无疑问,入朝为官是最好的选择,可是若没有个举荐的人,想有一番作为也着实太难。
魏昌君原来是魏国的丞相,来到韩国以后也为相爷,而且少了皇族的身份,也少了一些忌惮,韩王又是极为爱才学之人,对于魏昌君各种欣赏,极为推崇。像这般友好的待遇是魏昌君之前领略不到的。也不忘是连城推荐他来韩国为相的,和连城一系的宗派关系极好,在韩国可谓是如鱼得水。
“他们为什么对假仁假义的魏昌君那般的喜欢?”要离有些不明白,拉着逍遥的袖口一个劲儿的扯。
逍遥还没说话,就听见旁边一声轻笑,原来是白无誉走了过来,恰好听见了这个问话,做嘘声的说:“要离可要小声一点说,魏昌君在这里可是极为的受欢迎,若是被他的追随者听见了,少不了要惹出事端。”
要离嗯了一声,过一会儿悄悄地对逍遥说:“鹿鸣馆聚集的这些人,怕是不只是追随者,还有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