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清宫内燃烧着袅袅生烟,不知道为什么,宫里的女人年纪一大就开始信奉神灵,一日三上香是必然的。
在这宫里,怕是只有问心有愧的人才会这么做。
言太后这样优雅的女人也不例外,往往会在殿内静坐,抄写道德经一类的东西来让自己心平静气。今个将秦王也叫来了,她自个在那跪坐抄写道德经,叫人给他也看座抄写。
秦王对于这个流程特别的熟悉,基本上他一做错了什么,言太后不打不骂就只是让他抄写道德经。擅自派兵攻打魏国这件事情,就让他抄写了足足一个月的书。
他知道,言太后觉得他做错了什么。
他说:“我没错。”
当初派兵去攻打魏国的时候,秦王也固执的说自己没错,但还是抄写了很长时间的道德经。他的对错观念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言太后怎么觉得。
那个经历丰富又很温柔的女人低眉顺目,柔声细语的说:“也许吧,但是世上并不只是对错。”
小孩子的对错观念很强大,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连善恶都不重要,何况是对错?
秦王哼了一声,默默的研磨,良久又说:“我很喜欢兰容若,想要她。”
“强大的男人总喜欢去征服女人,但不是征服了女人就是强大的男人。”言太后轻轻的笑了笑,将抄写好的一本道德经扔到旁边的火盆里,烧掉。
那火舌刺啦一声的吞噬掉了一切,蓝色的火光是如此的潋滟,木头燃烧起来久久不息。
秦王觉得很刺眼,很多的时候就像是这纸边的锋利,然后碰到了那火焰,顷刻之间就已经燃烧成了灰烬。就像是他自己,碰到言太后就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没有丝毫的力气。而对方能用她的柔,叫自己包裹起来,挣脱不得。
这分明就是个温柔的堡垒,进不去,出不来。
“我从未想过征服谁,只是我喜欢。”他憋着一口气,脸色特别的难看,就像是在耍脾气的小孩子,手里研磨的速度也慢了不少。
言太后慢条斯理的说:“她不喜欢你,你就是在征服。”
秦王抽动了一下嘴角,对于这种漫不经心又如把刀子直插心底的话,显得很抗拒。
言太后又笑了笑:“不是我们的大王没有英俊,而是她也要屈服于家族。毕竟她是兰家的姑娘,兰家是魏王的家臣。”
看上去心平气和仿佛什么都不放在眼中的样子,实际上却是对于整个宫廷的掌握都是了如指掌,那些荒唐的事情前脚发生,后脚人便知道了。对于这样的事情,自然是不赞同的,毕竟魏秦两国已经接了盟友,秦国如今在在发展,冒冒然然有什么战争并不合适。
夺妻之恨,不是闹着玩的。
秦王握着毛笔蘸了蘸墨汁,看着空白竹简,不甘心道:“她不必要去思考那么多,魏王还能因为一个女人跟我撕破脸?”
言太后见自己说了这么多都没有,撂下毛笔,缓缓说道:“那么大王要为了一个女人和赌和魏国撕破脸的机会么?你让王后情何以堪?我秦国的大王可从来都不是会被情爱冲昏头脑的人,你会是世间最强大的王。”
秦王简直想要磨牙,虽然朝政还是言太后做主,但是她的确教着自己处理,然而在权臣孙处的上面,言太后却是处处妥协,口口声声自己是强大的王,却连喜欢女人都受制于人,这算是什么强大?
“无论是权利还是女人,总是会被强大的王获得的。母后不也是这样么?”
言太后眼瞳瞬间呆滞,不过转瞬就已经恢复了良好的沉默。因为貌美温柔,从孙处的侍妾一跃成为秦国王后,可以说是飞上枝头,但这一切都不是她能选择的。
她没在说话,但是有一个声音从后殿响起。
“女人虽然好,但总是要分的清楚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狐狸精总是会惹一身骚的。”
只见一身武将服饰的男子大步走出,身高体长给人压迫感,下颚处密密麻麻的胡须遮挡住了半张脸,看着眼眉处的细纹,怕也是年岁不浅。
将军百战死,孙处是那从百战中死里逃生的神将,魏国的上将军,他手握大部分秦**队,门客无数,人人道滔天权势胜帝王。此刻拱了拱手:“见过王上。”
秦王眼中一瞬间就产生了极大的不悦,闪烁而过,忽然大笑:“有意思,孙爱卿怎么是从言太后的内殿里出来的呢?原来是入幕之宾么?”
帷幕之内是居室私密之处,能进入帷幕中的宾客,自然与主人关系非同一般,“入幕之宾”便是心腹、死党。
只是这句话说的意味深长,倒有点责问关系不干不净。
言太后面不改色心不跳,柔声道:“与上将军商量点大事儿,这大事儿却不如王上的事情来的重要,也就暂时搁置了。”
秦王随手将墨笔撇到一边,冷笑连连:“原来本王喜欢什么女人,都是大事儿了?”
“王者无私事,天下事,自然是大事儿。”言太后微微笑了笑,双手握在小腹处,端坐优雅:“王上接下来怕有忙事儿,我便不多留了。”
秦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想要压制住自己胸口的怒火,冷眸瞥了孙处一眼,握紧了拳头,却是一声不吭的离开。
从始至终都没抄写道德经。
言太后望着人离开的背影,深深的叹了口气,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越发的有脾气了。缓缓的收回目光,叫孙处坐下,有几分无奈的说:“都说了在内室等我,怎么还出来了?”
孙处做的大刀阔斧,一点都不客气:“他那样说你,我如何能忍着?”
言太后垂首露出温婉的微笑,随手将耳畔的碎发别再耳后,轻声道:“我还不知道你待我的心,只是他年纪大了,心思也渐渐复杂了起来,旁人说三道四他难免要听信一些,在大大,懂事了就好。”
“小孩子不懂事儿,的确得教一教。那兰容若是漂亮,却也没到非她不可的地步,秦王明显就是在找不痛快。”孙处皱紧眉目,当然是国家大事儿为重,有一个处处找事儿的王,任谁都觉得头痛。
言太后吩咐宫女去换些安神的香来,那袅袅的香烟所透露出的烟雾光是看着就让人舒心,她的面容在烟雾下显得有些模糊,低低的笑:“他执意攻打魏国,无非想要借机在军中培养自己的心腹,甚至御驾亲征来获得威望。可他就是秦国的王,何须这样的办法,是着急了。”
孙处神色涌动,捋了捋那厚厚的胡须,淡淡道:“倘若在这样闹下去,王位坐不坐的稳都是两说,他前有我,后有你,在蜜罐子里长大,根本不知道世道的艰难。当初为了扶持他登基,你每日以泪洗面,我几次性命不保,多少年以后才稳定了。”
提起过去种种一阵唏嘘,两个人都很怅然,毕竟那段危险的过去,还有他们精彩的经历。
言太后幽幽的叹了口气:“这些年劳烦你了。”
孙处手重重的膝盖上一敲,叹息道:“咱们两个何必说这些生分的话?”
四目相对,那是说不尽的话。
这么多年相互扶持下来,早就已经不是脆弱的感情了,其中掺杂了太多,权利斗争,一起面对风风雨雨,也许复杂了很多,但是一直都在。
“大王是有些任性,他总觉得自己长大了,想要独当一面。”言太后仍旧是一脸慈爱的表情,柔声细语的说:“你也体谅他一些,多教导他一些。毕竟……”
孙处“嗯”了一声,不用说也明白,用眸子凝视着言太后,感叹着说:“这么多年过去,我老了,你还是一如既往,还像年轻时候一样漂亮。”
“我不过是个普通的渔女,能够走到如今还不是凭借这样的长相。可我倒是宁愿自己平庸一些,就一直呆在那个救美的英雄身边。”她轻柔的像是一团雾,没有魅惑,没有怨言,就只是诉说着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一个是普通的渔女,一个是英雄之子。一个是美人,一个是英雄。两人本该是天意,可谁知美色误人。
那样的绝色最终落在了王者身边。
其实这么多年过来,遗憾早就淡漠了。
孙处笑了一下:“前些天寻欢倒是和我当初一般,也去英雄救美,只是那小姑娘并不如你美。”
言太后不动声色道:“寻欢是你的三子吧,和大王年纪相仿。”
他点了点头,对于这个话题似乎并不上心,敲了敲膝盖说:“妾侍生的,性格太风流浪荡,索性平平安安就行,我也不指着建功立业。倒是大王正是冲劲十足的时候,若是不教导好了,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就坏了。”
“你放心,我已经着手安排护送兰容若回魏国了,我怕大王在路上做手脚,你其余的两个儿子都在外建功立业,寻欢也不好太浪荡,不如叫他护送,回过头去有功勋,也好给个职务。”
两个人商议一番,就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