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遥遥相望,这次秦国护送的仪仗队仅有五百人,比起魏国派出三千人来接,从气势上就差了一大截。
魏国为首的将军坐在马上,除了腰间系着兵刃,手中还握着手绢,身在场上,整个人似乎都随时都摇摇欲坠,要堕马的架势。然而就是那样稳定的坐在那,没有任何的问题。他是病弱的公子,同样也是战场上战无不胜的将军。那身银色的盔甲闪烁着光芒,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骑着马,走到马车前,手中的长鞭用力挥去,马车的车帘立刻就被掀了起来,车内两人展现在眼前,他笑面如花:“舍得回来了?”
要离搂着兰容若,这些日子舟车劳顿,她的神色并不好,怀中昏睡的女子更加的差。如今骤然见到宇文毓,那一瞬间眼泪险些落了下来,可她终究不是个爱哭鼻子的人,别开头:“回来了。”
这么半年的时间,仿佛度过了一个世纪。天那么冷,雪缓缓的落下,天地之间银装素裹,冰冷如膝盖。
明明魏国不是家,她却好似有了安心的地方,安心之处即是家,对于这个流浪的人来说,大概就是最好的结果。
怀中的兰容若睁开了眼睛,泪珠就晶莹剔透的落了下来,划过脸颊,干干的嘴唇张了张:“宇文将军,劳烦你亲自来迎接了。”
礼王派宇文毓来,就是态度上最好的证明。
兰容若一直很担心,魏冉说过,她已经将事情的始末书信一封寄给礼王。
这些话当然是威胁秦王的,可是她在那一刻心跳的特别的厉害,仿佛要碾成粉末才不会疼,脑海当中仿佛有一个粉碎机,在毁灭自己所有的精气神。
她担心魏礼王会遗弃自己。
可是当宇文毓出现的那一刻,已经暗淡无光的世界骤然便出现了光彩,那是男人给自己的定心丸。
即便是被整个世界遗弃又如何,反正他还在。
“礼王让我给小姐带句话,等你回来,就是王上大婚的日子。”宇文毓轻声细语,又好似惊雷一般,不断的在耳畔回荡。
车帘已经落了下去,隔着一道帘子。
兰容若捂住自己的眼睛,泪珠从指缝里流淌了出来,嘴角却是翘起,人生大起大落,不过如此。
要离拍了拍她的肩膀:“他什么都没说,也许还会给你报仇,你应该高兴才对呀。”
“我是应该高兴,可也会难过,我本该把一切都给这个珍视我的男人,却造成了这样的事情,虽然并非是我本意,可你说,若是旁人知道了又会说什么流言蜚语?”兰容若哽咽了一下,深吸一口气道:“我不在乎流言蜚语,可我那样喜欢他,怎么舍得他被人说?要离,等你有了喜欢的人就可以知道,给他全世界最好的都觉得配不上他呢。”
要离不明白,大概是她没有喜欢的人吧。
“姑娘们。”宇文毓的声音从外边传来,轻柔道:“什么都别怕,天塌下来男人给你们撑着。”
一瞬间,就连要离都要热泪盈眶了。
能在危机四伏,不知所措的时候,有人站出来说,姑娘你什么都别怕,我给你撑着,这是何等的幸福。
那酸酸涩涩的感觉蔓延在心尖,有些疼,有些欢喜,热泪满眶也只能捂嘴笑。
马车还在走,背后的秦国已经被彻底的丢到了脑后,过去种种,一刀两断。
接下来即便是赶回京都也还需要很长时间的路,这路上兰容若的身体好坏不断起伏,时而发烧,时而想吐,身上还起了疹子,因此耽搁了很长时间方才回到京都。
礼王早就已经等的着急,人一回来就直接接进宫中,要离很尴尬的不能跟着去,宇文毓便将人带回了自己的府邸。
要离休息了一两天,便提出了离别。
正厅内,早上用膳,要离吃饱了就想跑:“我答应魏冉,送兰容若回来就去秦国找她。”
宇文毓伸出手去,在她的脸颊上捏了捏:“你想要完成自己的承诺,是不是应该看一看身体状况,量力而行。我知道你很厉害,武功高强,但是搞清楚,你已经瘦的皮包骨都出来了。我记得你之前脸颊上还有些肉的,如今瘦的脸蛋都尖尖,觉得我会不心疼么?”
要离躲开他的手,实在是不习惯别人这么亲近自己,撇了撇嘴道:“胖才不好看呢。魏冉说的。”
“那女人说的话不用太相信。”宇文毓看着她,叹了口气:“留下来吧,要离,留在我身边,吃香的喝辣的,给你买糖人吃。”
她沉默了一下,揉了揉脸:“其实我已经好久都没吃糖了。”
真的已经很久很久,那甜甜的滋味似乎已经再也不能吸引人。
宇文毓笑了,很头疼的说:“那怎么办,我还欠你两个糖人呢。”
要离也跟着笑了:“那就先留着,总有想吃的时候。”
他盯着眼前的少女,不知不觉竟然长得越来越高,好像已经从一个孩子过渡成了一个少女,所以笑的越发灿烂:“行,我给你留着,什么时候来吃都行。那个青色的玉佩还留着么?”
要离不大习惯佩戴玉佩,所以用了一个红绳绑到了自己的脖子上,挂着胸前。她拿了出来,要还给对方。
宇文毓笑的跟狐狸精一样:“你留着,什么时候都行。”
要离没听懂,她还是急着要走:“魏冉在等我。”
“说谎。”宇文毓是狐狸成精,怎么可能看不出对方还有其他的原因,像他这么聪明的人脑子稍微一转,也就反应了过来:“你怕见逍遥对不对?”
当时谈起逍遥就是庄子,要离脸色骤然一变,他就知道肯定有事情,但是一直都没说。本以为时间能冲淡一切,可是明显人还深深的记挂着。
要离深深的吸了一口凉气,捂住了脸,咬牙切齿的说:“不要来戳我的伤疤,明明都知道我很疼,为什么要提?”
她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吱声,不是不疼,而是性情就这样,面对悲伤的事情轻易不喜欢提起。
每个人都喜欢说教,来说她,劝她,可是既然知道疼为什么一定要提?
宇文毓立刻就认错,实在是没想到对方的反应这么大:“我不该提,不过你在休息一下,养一养身体好不好?”
要离不想开口说话,疲倦已经深深的覆盖在身上,她漠然的站起身来,下去休息。
整个人失魂落魄下来,明明之前挺过来了,一切都很好,为何如今就如此茫然?
难道靠近逍遥住的地方,人都会变得奇怪么?
逍遥虽然不是秦王,但从某种角度来说,要离遇见他同样很凄惨。
宇文毓看着人离开,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受,索性跑在脑后,正欲起身离开,忽然有下人急冲冲的进来,道:“家主,韩丞相递了拜帖,前来求见。”
他微微一怔,继而点头:“请到偏厅。”
平白无故的肯定不会来见自己,毕竟这么长时间除了上朝还未见过,除了私底下没机会见面,也是刻意避开。
两个人不仅是政敌,同样也两看相厌。
如今两看相厌的人见面,毫无疑问是一场灾难。
偏厅内,宇文毓姗姗来迟,刚来便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发出一连串的咳嗽声,虚弱道:“让韩丞相久等了,我身子不大好,起床都费劲,方才来,请您原谅。”
连城身着严谨的深蓝色长衫,端坐肃穆,淡淡的说:“身子这样不好,还在早朝的时候提出那么多的建议,真是为国为民,劳心劳力。”
宇文毓仿佛听不出那人话里的潜台词,一脸感动的样子:“我为国为民的坚信,除了王上看在眼中,没想到韩丞相也记在了心底,有您的这句话,我真的是深感安慰。”
连城为对方的厚脸皮所震撼,不过仔细想想,即便是看着跟小白花一样的宇文毓,也毕竟是在沙场上的老油条,早就练出铁石心肠,钢铁的面容,只怕一巴掌抽下去脸都不会红。他不动声色道:“大家都是为国为民,又有什么看不出来的呢,只可惜宇文丞相提出的建议,并没有全票通过朝堂,也算是深以为憾。”
如今能在朝堂上和宇文毓相抗衡的,也就只有连城,提出的意见不过,就是连城这关没过,
宇文毓一听对方挤兑自己,顿时便笑了,还笑差了气,捂着帕子咳嗽了好几声,背脊都坐不住,软塌塌的歪着道:“迟早的事情,能够为这个国家添加光彩的,一定就是最好的,最好的东西怎么会不被王上赏识呢。”
“宇文丞相真的很有自信,只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最好的上面,倘若王上觉得有一定的不妥,怕是这个光彩就直接遁入地底了。”连城对于宇文毓的提议都抱着反对的态度,对方所做的事情都会扩大宇文家,而宇文家已经是个庞然大物,他对付起来都很艰难,绝不可能在放任下去。
两人是敌。
自从魏冉魏昌君离开以后,宇文毓成了礼王手下第一红人,所能得到的权利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家族在不断的扩大,光是看着就让人揪心,但礼王似乎很相信宇文毓,对于这样的场面充耳不闻。
连城是礼王的老师,他不能看着礼王走向一条错误的道路,更不能看着魏冉一手缔造起来的国家就这么毁在了礼王的手中,那太过于的可笑了。
怕是没人会觉得,这种恶心的事情居然发生了,可偏偏一切都在进行着。
一个国家最需要的就是平衡,君王就是掌握平衡的人,可偏偏礼王在放任事情的继续,根本没有意识到天平的倾斜最终威胁到的是他才对。
既然他意识不到,连城就只能去帮他把握和平衡。
连城喝了口茶,放下之后,轻声说道:“听说你府里住了个小姑娘?”
话题差的有些远,宇文毓微微一怔,歪着头道:“韩丞相相见,那不如我将人叫过来,只是我府邸里的小姑娘太多了,也不知道说的是哪一个。”
连城微笑道:“不用叫过来,有人去看了,我只是先告诉你一声,别留了不该留的人。”
……
要离在院子里坐着,看着天边云卷云舒,却没有丝毫放松的感觉。
身在魏国,对方在这里,她就一直紧绷着情绪,整个人都像是出鞘的剑,在没见血之前都是躁动的。
可她不想杀人,不想杀逍遥,这是把出鞘的人却偏偏不想杀人,那么就是在为难剑本身。
一直都在那里闪烁着寒光,嗡嗡作响,充满了不确定。
“要离。”
那一声仿佛是幻听,因为是一个根本不应该出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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