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城河边,有玉人翩然而立,似惆怅皱眉,时而叹息。过路来来往往的人忍不住眺望那人的美丽,却见对方欲行而止,在一味的往护城河张望着。
其实这人想跳河,又怕时机不对,在一想想冰冷的湖水,就希望能在一个恰到好处的时候,他做做样子恰好被人拦住。
只可惜来这里徘徊很长时间,始终不见等的人。
“你还真准备跳护城河?”
一声从身后传来,带着深深的质疑。
逍遥起先听到声音有些欢喜,但是在大脑反应过来以后,就瞬间跨了脸,毕竟声音不对。
他等的是一个少女冷冷的声音,来的是个壮汉。
连城缓缓走来,侍卫跟的很远,他一身朝服极为英武,身形高大好似有七尺之高,整个人又高又壮。
逍遥看见这个人的时候,脸上一闪而过尴尬的表情,若无其事的说:“我出来逛逛。”
连城无奈,揉了揉眉心,显得疲惫:“下朝回来发现你不在府里,一猜你就来了这。”
逍遥满脸不甘心的往他身后望了望,不见要离踪迹,一眼望去东西虽然很多,但是没有想见的。他开脱道:“你这么聪明的人都没一下朝就来寻我,要离笨小孩是不是猜不到?”
“要离是不是笨小孩我不知道,但是你现在的行为真的很愚蠢。”连城默默的说了一句,为了让可信度更高一些,还补充道:“我没一下朝就来寻你,是因为没想到你会做这么蠢的事情。”
这一刀可谓是插的挺狠,不声不响的人最会说不咸不淡的话。
逍遥心里苦,脸上也是火辣辣的,哼道:“你知道我只是想作戏。”
“结果连个看戏的人都没有,怪可怜的。”连城有些责怪的看着任性的好友,伸手道:“回家吧。”
正值午后,阳光极为的浓郁,洒下来的光芒照耀着整个大地,算不得刺眼,雪地上一片银光。
逍遥却是捂住了眼睛,似乎不忍直视自己的愚蠢,耷拉着脑袋说:“你觉得蠢,可要离该来。”
那孩子他了解,好奇心很重,心也很软,但凡自己表露出一点点的危机,她都是该来看看的。
“据我所知,人是进宫了。”连城眺望远处的城楼,鼓楼声阵阵,悠扬的传出许久,他的声音在那钟鼓之下并不真切,却也听得见:“礼王要娶兰容若为妻,就在新年之际,已经在朝中颁布旨意。”
逍遥怔了怔,便说:“倒也真是情深意切,身为君王难得。不过那兰容若是兰家的嫡长女吧。”
“兰家一向极为自律,纵然不娶也不会怎么样子。”连城的脸上多了一抹自豪,对于礼王的选择很是赞同:“怎么样,我就曾说过,我的弟子不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人。”
他不大喜欢礼王,便讥笑一声,手一挥儿道:“纵然不是薄情寡义,对的也是枕边人,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只需要大王有一个柔软的地方。”连城难得的微笑。万年玄冰开化,不是惊天动地,就只是悄无声息之间。
君臣之间,君明臣忠最好不过,可历史上也有不少人物被冠上愚忠这两个字。
逍遥是不希望自己至交好友将忠心耿耿这四个字用在礼王身上,却也不能再多说什么,两个人过去就此展开的辩论次数太多,已经毫无意义可言。他随口道:“既然你说你的弟子不是薄情寡义的人,那你便瞧着他是否会为了一个女人和秦国开战?”
连城眉头一皱,声音极为的低沉严肃:“兰容若本就是我魏国未来的国母,秦王若是不给一个交代出来,我亲自领兵。”
他哑口无言,半响道:“魏国秦国开战?”
其实这一切都还是未知数,需要得知秦国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无论是哪一种,原本就安定了没多长时间的国家,怕是又有战乱纠葛。逍遥只怕要离身逢乱世,跟在一些危险的人身边,会徒增危险。
他眸子闪烁光芒,像是在琢磨什么一般,最终下定决心道:“你入宫帮我给要离带一封信。”说罢,从怀中拿出一封信,这是早就准备好的,却也是不到万不得已不想用的。
连城皱眉看着他,倒是真的有些不解,却也应下。
这一份信件其实酝酿了很长时间,寒冬腊月,似乎因为这一封薄薄的纸张,更加的凉了几分。
整个宫廷因为覆盖大雪银装素裹,处处都是一片干净,宫人们在尽力的打扫,不过小半日就又是那个华贵威仪的宫廷。
未央宫前打扫的宫女更加的多,虽然殿内的女主人从未曾出来走动,礼王也力求让她走的时候不要因为天寒地冻路滑而有危险。
兰容若是未来的王后,人尽皆知。
要离也知道这件事情,还是挺开心的,捂着热酸奶道:“你为什么不开心?”
兰容若并未梳妆,坐在榻上斜倚着,怀中搂着抱枕,青丝披在肩上,肃静的脸庞有些毫无血色的惨白,眼眉之间总是透着郁郁寡欢:“我为什么不开心呢?”
要离是在问她,她是在问她自己。
“娘娘您看,这些都是王上派人送过来的东西,有您最喜欢的珍珠,还有翡翠金银的首饰。”身边的宫女最会察言观色,立刻就哄道:“王上真的是把您放在了心尖上。”
只瞧着方才派人送过来的礼物还摆在那,就是什么都不需要说了。
被放在心尖上的感觉很好,可兰容若是单脚站在心尖上的,摇摇欲坠,心中难安,忍不住便掉了两滴眼泪:“我如今还没嫁给王上,幻云你别叫错了……”
“正是因为没过门,所以叫的不是王后呀,可是王上已经下了告示,天下皆知,自然要称呼您为娘娘。”幻云身为众宫女之首,当然是个伶牙俐齿的。
然而兰容若仍旧是神色淡淡,并未因为这句话有什么触动,用手帕擦拭了一下泪珠,轻声道:“我与要离说会儿话,你便先下去吧。”
幻云迟疑了一下,欠了欠身,躬身退下,顺便将其他宫女也都带走。
门被推开,又阖上,嘎吱——
刺耳的摩擦声在空荡荡的殿内回荡,那种寂寥的味道在这个时刻达到了鼎沸,偌大的宫殿只有两个人孤单的坐着,也许以后会成为一个人。
要离坐在那,喝了口奶茶,小声说:“宫女说的没错。”
兰容若的脸上少了一丝悲伤,闭着眼睛养神,轻声细语道:“你会给你喜欢的人一份残次品么?”
要离皱起眉头,反应很激烈:“你不是残次品?”
“我喜欢一个人,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放在他眼睛里,用太阳的温暖去抚慰他,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出来。我自幼饱读诗书,不是因为想做才女,只是为了成为配得上他的人,配的上我的神。”兰容若顿了顿,开始哽咽出声:“你觉得力图做到完美的我,看见这样的结果,心中真的没有绝望么?”
要离有些手足无措,就只是静静看着她。
她哭的那样伤心,眼泪像是珍珠断线一般的滑落,晶莹剔透。眼中弥漫着全部的悲伤,皱起的秀眉耸动如孤峰一般的无助。那眼中是疼,怕是疼的无法呼吸的那一种。
殿内那样安静,就只有绝望的少女在啜泣,在默默的流泪,整个人趴在桌子上,身子微微起伏,瘦弱的像是干枯的树枝一般,那一身淡蓝色的衣服都未能带来清新的生命之感,那袖口玲珑有致的花瓣纷杂,此刻却有些枯萎。
要离有些手足无措,呆滞的站了半天,伸手去给人擦拭眼泪,手法很是粗糙:“礼王不在乎。”
“我在乎。”兰容若梨花带雨,哽咽不断,身子总是在颤抖,眼睛通红,手也是冰凉。
要离握着人的手,坚定的说:“你不是货物,这些不能贬低你的价值,也不能增添你的价值。礼王不看重的,对你来说难不就是不重要的么?”
这是她少有伶牙俐齿的时候,但也的确是发自内心的想法。礼王不在意,那么纵然有天下人议论纷纷,那又如何?
兰容若啜泣落泪。
她一字一句的说:“我去帮你杀了秦王。”
兰容若一抬头,瞬间惊讶,顾不得滚落下来的泪珠,握住要离的手,柔柔弱弱的说:“我的人生已经混乱,不能再将你牵扯进来。要离,你好好的保护阿冉,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要做。秦王千般不好,可却是阿冉的依靠,哑巴亏,我吃了。”
要离心中心绪翻腾,那种名为痛苦的情绪在不停的翻涌,一点点的吞噬着自己。不仅仅是为了她,也为自己的无能为力。
光线一点点的抽离,两位少女在对望,都是那样的无能为力。
交谈已经停止,恢复了寂寞的安静。
门口站着的幻云静静的伫立着,神色上看不出什么,等待了很长时间,确定在无话语交谈,这才悄悄的离开,走向这王宫最中心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