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太后随手将耳畔的碎发别在耳后,望着远处。那是始终达不到的宫外,已经多少年未曾看见过宫外的景致,眼中是深深的怀念以及向往,可是非常清楚,自己已经将半辈子浪费在了宫廷当中,那么自己的后半生也注定在这金牢笼当中腐朽。
“这世上除了自己,没有谁是一条绳绑在一起的。”她停止住脚步,置身于这个枯萎的花园当中,看着野草疯狂生长,花朵却已经没了营养,忽然露出了一个堪称是温柔的微笑:“有些时候,你总得做点什么,才不是白来一趟这世界的。”
秋水屈膝行礼:“我能为太后娘娘做点什么吗?”
“咱们现在什么都不用做,肯定有人比咱们更急着做点事情,只要寻着机会,下了手就行。”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摆,慢条斯理的说:“计划不敢变化快,明天和意外还不知道谁先来呢。”
如果有意外的话,那一定是一场震惊历史的意外。
这个看上去温温柔柔实际上心中满是狠毒的女人,已经打起了血染天下的算盘。
不过必须承认,这的确是一个聪明的人,因为算得很准,的确是其他人更加的着急。
无论是凤仪宫中,还是孙处那里,都是很焦虑的。
秦王在昏迷的这些日子里面,身形消瘦得越发厉害,整个脸上可见颚骨凸起,四肢偏瘦,在昏迷当中只能喂进去一些米粥,消瘦也是自然的。
大夫一日一日的诊脉,可是得到的结果就只有一个,能否醒过来,全看秦王的毅力。
这些话听多了,魏冉就权当秦王是个死人,不抱希望,如今只是默默祈祷自己腹中的孩子是个公子。也让那些上了年岁的大夫仔细诊脉,看看是儿是女。
“启禀长公主,依老夫所见,多半是为公子。”老大夫捋了捋自己的白胡须,颤巍巍的拱了拱手。
这把年纪已经见过很多病人,通过脉象就能确定一二。
魏冉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稍微松了一口气,之前老大夫也不确定是男是女,说的含糊其辞,如今却是下了定论,那估计就跑不了了。
“之后若有人向你打听我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不用隐瞒,直接告诉是男。”
“是。”
隐瞒着没多大意义,反倒是宣扬出去,让众人心中有数,才不会那么快的站队。
秦国如今也延续了三四百年,要说没有忠心耿耿侍奉着王族的人,那绝非可能。只要魏冉生下的是个男孩,将王族的血脉延续下去,很多人都会有数。
血脉的力量在此体现,这就叫做名正言顺。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要离的脚步声向来都是又快又急的,虽然她并不着急,人再走进来以后也不吭声,先找个地方坐下,自顾自的喝茶水。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让人抓不着影子,又摸不透回来的时机。
走不需要禀报,来不需要通报,这也算是特权的一种。
“正好你也回来了,大夫在这,给你也把把脉,之前不是受伤了吗?”魏冉一见人回来,便叫人到自己身边来,好好叫大夫瞧一瞧,身体最重要。
要离不大爱动弹,晃了晃自己的手臂:“早就已经好了,不流血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伤到的是内在,皮好了有什么用?”魏冉指着要离,叫大夫过去把脉,大夫只得过去,良久以后表示要离的身体恢复得特别快,不需要再吃药了。
小孩子就是恢复的好。
不过大夫也嘱咐了要离两句,不能仗着自己身体好就无所顾忌,还是要尽量减少剧烈运动,临走之前也叮嘱了魏冉两句,这才颤巍巍的离开。
老大夫是跟着先魏王的,可以说是看着魏冉长大,再靠谱不过了。
要离待太医离开以后,她忍不住问:“如果诞下的是个公主怎么办?”
倒也听见了之前的对话,知道老大夫说这腹中怀的是个公子。
魏然摸着自己的肚子,那长长的细眉细目在垂眸时候显得有些阴沉:“一定会是个公子。”
即便生下的是个公主,也会是公子。
要离沉默了一下,扬起头来说:“平常时候来个小公主大家都会喜欢,可是紧要关头大家都想生公子,女子还是不如男子吗?”
“大约是吧。”魏冉这样说。
有着这样两个对话的人,一个是顶尖的高手,杀人如割麦子。
一个是一国公主,手曾我巅峰权力。
这两人是世上最不服输的两个女人,用自己的本事证明这比男子要强大许多,可她们的强大并非是因为女人,而是因为自己有本事。
如今这样的一问一答,也并非是自怨自艾,而只是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身为女子身弱,可却能用一切来证明自己的强大。
“不过女人也有好的地方。就比如说你腹中的骨肉肯定是你的,却未必是秦王的。”要离认真的说,不像是开玩笑,不像是打趣谁,就只是认认真真的说这当女人的好处。
用直率的口吻说着荒诞又真实的话,这就是她。
魏冉听着想要笑,却是笑不出来,扯了扯嘴角:“不想害死你我,这话以后还是不要说了。”
要离“嗯”了一声,在那里默默的吃着东西,随时随地都让自己的身体补充满能量,以防止有什么意外发生。
“去见那些将领的结果如何?”
那三万士兵是最大的变数,所以魏冉第一时间就让要离去见那些士兵的首领,若是能够拉拢过来,那一定是一大助力。
要离在自己怀中摸了摸,摸出来好几块令牌全都依次摆开在桌上,这周末起,一块上面雕刻着金龙的银灰色令牌,晃了晃:“秦王给我的,本来是为了让我在军营里面行走方便,可是去见了那些将领以后我才知道,这东西是可以代表秦王信任的。手持这个令牌,想要命令他们,估计还是可行的。”
她也不知道这么重要的东西,秦王为什么会给自己。
“我与秦王虽然是夫妻,但并不熟悉,不过也相处了些日子,这个男人虽然让人讨厌,但还算是有点正直。给你这东西多半是一报还一报,你救了他的命。”魏冉还有一个理由放在心里没说,那就是要离很让人去相信,她身上自带一种让别人相信的力量。当然,这和她平日里面的作风还是有关系的,直率坦然,干净的像是一张纸,又像是锋利的刀子,即便是染上再多的鲜血,仍旧纯粹的一尘不染。
这世上居然还有要离这样的人,很让人难以置信,怕是秦王在发觉的时候,心中也作此想。
要离摆弄着那块令牌玩了一会儿,然后突然笑了笑:“你知道我去军营里面的时候,看见谁去了吗?言太后身边的秋水。”
“这点我倒是并不意外。”魏然冷冷一笑:“这人是不是打着秦太后的名义,想要看看能不能收了这些士兵。毕竟秦王还是很孝顺,这一点人尽皆知。”
“倘若我不去的话,怕是要成功的。”可问题很明显,那就是要离先去了,先入为主这一点还是有的,大家都认为要离代表的是秦王,听谁的话也就一目了然。
两人相视一笑,倒也有一种成功之后的欢喜。
正在这里闲说着话,外边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阴柔男子快步进来行了一礼:“孙处停留两仪殿求见。”
“求见秦王?”
“不。”阴柔男子脸上也带着不确定:“孙处求见公主。”
倘若是求见秦王的话倒也正常,无论是逼迫秦王出面,还是以臣子的身份求见秦王都并无不妥之处,但是点名要见魏冉,这就让人惊讶了。
要离下意识皱起眉头,显得有些厌恶,这是对于危险本能的直觉:“这个人该不会是想要打魏冉的主意,如今魏冉怀有身孕最是脆弱,去见那么危险的人怕是不妥。”
场面静了静,大家都在思考,良久以后,魏冉轻声说道:“估计也没什么事儿,孙处好歹也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是不会做蠢事儿的,即便是看我腹中骨肉不顺眼,也断断不至于在证大光明之下对我下手。”
要离见她这样说,便过去搀扶住她,表达出自己的意思,那就是跟着一起去。魏冉并没有推辞,两人站起身来,一同走出门,这心中都挺好奇的,孙处此次来有什么目的?
说的不好听一些,如今是两方敌对的,大家都各有所图,利益冲突,那有什么好说的呢?
在临走之前,魏冉还嘱咐阴柔男子将凤仪宫守好,绝不让人进,早就已经将自己带到秦国来的所有人马都弄进宫中,如果想要硬闯的话,一时片刻倒也艰难。
即便是孙处想谋反,硬闯凤仪宫找到秦王,手上也得有兵马不是,京都门口就驻扎着三万士兵,即便是他调兵遣将来到京都,一时也进不来呀。
也正是因为这种种原因,所以才敢一起去两仪殿,见一见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