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声声回到棋馆时,已经是将近两点钟。
她靠在椅背上,不停地滑动手里的手机。自从前天早上赵云秀发现她和晏清都二人睡在一起,和她闹翻走后,她一直没回去,赵云秀也没打过电话过来。
杜声声心里很有些不安。
她开始反思,当天她说的话是不是太重了?
但是,她深知,老一辈人的生活观念不一样,要么忍,要么狠。和他们讲道理,很难讲通。到他们这年纪,根本就是不讲道理的,只认为你年龄到了,就该结婚。
其实长辈希望子女结婚,为的无非是自己的面子,怕别人说自己的女儿是老姑娘嫁不出去没人要,或者说自己的儿子没能力,娶不起妻,只能打光棍儿。
这种观念在老一辈人当中根深蒂固,甚至很多年轻人都有这样的观念。
女人就是该嫁人,就是该为家庭付出。这是社会管输给女人的观念,很多人照盘全收,小部分人不接受。
曾经,杜声声听闻别人聊天,一个女孩儿说要考研,结果别人是这样劝她的:“最好还是不要。因为你已经22岁了,是要结婚的年龄,你要照顾家庭,很难事业家庭两兼顾。”
于杜声声而言,她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要做一个自由人,不必考虑别人的意志,只做自己想做的事。
而一个人,要做一个自由人,本就是和社会舆论以及大部分人的传统思想相悖的。在杜声声的自由路上,最大的阻碍就是赵云秀。
这个阻碍不能铲除,还得好好养着,哄着。约莫是血缘的缘故,即便赵云秀干涉她的生活,她能做的,就只是不听。
根本不能完全撇开。
甚至于,她被阻碍了,还要考虑阻碍她的人是否过得好。因为没联系,她反倒要忐忑不安。
人世间的事儿,总有那么几件是无法靠逻辑来思考的。
杜声声深吸一口气,犹豫了几秒,总算是把电话拨出去了。
电话接通便被挂断,杜声声又拨了一次。
电话那边,传来噼里啪啦的麻将声和说话声。
“哟,胡了。打电话的人是谁?”
“还能有谁?不就是我们家那个天棒?个人屋里有房子,偏偏要花冤枉钱在外面租。嫌弃我老了碍眼。要我说,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是不像话。日.妈.的他们是生对了年代,我们那年轻的时候,哪里敢像恁个倔,家里长辈打都打得,还不是家里长辈说啥子是啥子。你们给我评个道理,女娃儿二大二四了,还不着急,不愿意相亲,口口声声说不结婚,这不是变/态是啥子嘛!眼看着明年二月就二十五了,这娃儿,倔得很。”
杜声声能断定,赵云秀这是故意让她听到的。
她心里极不舒服,喝了一口茶,心内默念:“这是我妈,这是我妈,这是我妈,冷静,冷静。”
等那边说够了,手机里赵云秀的声音似乎是近了。
她胡了牌,才开始听电话:“说嘛,啥子事。”
杜声声也用方言:“没啥子,就打电话问问。家里没什么事吧?”
赵云秀阴阳怪气道:“有啥子事?你想有啥子事?”
杜声声深吸一口气,按捺住性子道:“我这几天比较忙,大年三十那天也有工作,暂时就不回去过年了,你个人多买菜,一日三餐按时吃饭。在外面吃也行。如果缺钱的话,就给我打电话。”
赵云秀皱眉:“哎呀,晓得了。还有事没,没事我挂了。”
等电话挂断,她才对牌友吐槽道:“啥子破工作,过年都不放个假。”
其他人安慰:“哎呀,有钱就行。现在的年轻人其实也不容易。”
随后,就有一个中年妇女欲言又止道:“云秀啊,我有件事情,不晓得该不该和你说。”
赵云秀笑了:“我们多少年的老姐妹了,有事情就说撒。”
中年妇女道:“我也是听说哈,我们隔壁,有个邻居,前几天儿走古建区去耍,看到了你们声声,据说有些不好的事情。”
赵云秀迟疑:“啥子事?”
中年妇女似乎是难以启齿的模样:“你们声声,在大街上,和一个年纪嘿小的男娃儿在大街上,嘴对嘴的,还摸腰搭肩膀的,把照片拍起放到网上。你说,哪个正常人会在大街上搂搂抱抱亲亲搞搞的嘛!要我说,虽然娃儿年纪大了,改管的还是要管。你说,要是那男娃儿会和你们声声结婚也就算了,关键是,那男娃儿年龄太小了,等他到法定结婚年龄,你们声声年龄也大了,男娃儿是不是愿意和你们声声结婚歪?现在这些年轻人,都是耍耍就算了的,你们声声万一没把持住,把那层膜破了,将来还囊个嫁人吗?”
赵云秀闻言,脸色特别难看:“你在哪里看到的?”
中年妇女像是倒豆子一样,一五一十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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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杜声声并不知道赵云秀又听了些闲言碎语。
她只是觉得,每次给赵云秀打完电话,心里就堵得慌。她心内低咒一句,像是浑身的气力没处使,难怪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她总不好和赵云秀相处,和自家的亲人相处,还要耍心机。
可赵云秀的年龄在那儿,也确实是越老越放飞自我,完全成了个不讲理的人。杜声声没办反,只能在这多事之秋先放着不管,尽量不让赵云秀坏她的事。
偶尔,她心中难免有怨言。为什么她至亲的人,就不能支持她?为什么总是说风凉话?
长辈和小辈的代沟总是很明显,矛盾也难以调和。
杜声声闭了闭眼,往卫生间去,洗了个冷水脸,恢复冷静,刚要往去自己的办公室准备下午的会议需要的部分资料,就遇到了唐睿。
他打招呼时,杜声声只简单地点了点头,刚要走开,却被他拉住了小手臂。
杜声声皱眉,回头看他,声音冷淡:“有事?”
唐睿双眼沉沉地盯着她:“你真的是杜宇?”
杜声声不动声色,不露半分情绪:“你不是知道了?”
唐睿张了张嘴,放开杜声声的手臂,有些难过地说:“我只是没想到我们认识这么久,从来没听你说过。”
虽说连日来都是晴天,但在室外,风从皮肤上刮过时,还是很冷。杜声声脸上有冷水,站在抄手游廊上,风灌过来,像是有刀子在刮她的脸。
她脸色苍白,唇色浅淡,更显得她的态度总是这样冷。
她皱眉:“这和你没关系吧?”
唐睿苦笑一声,说:“是和我没关系。我只是觉得,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一定很难过,如果你告诉我,虽然我不能替你分担,但有一个可以倾诉的人,也许你会好过很多。”
他顿了顿,又说:“我倒想替你分担,只是你不给我这个机会。我想了想,还是很不甘心。”
杜声声默了默。
她和唐睿关系向来挺和谐的,没什么矛盾,可以说算得上是普通朋友,聊天也算是有得聊。只是她并不喜欢他对谭衡等人的吹捧,显得太过功利。但是吧,这是人的个人追求,她无可置喙。
此时,听他这样说,杜声声没觉得意外,也没觉得感动,只淡声应道:“谢谢。但是我觉得还好,困扰不大。”
唐睿声音上扬:“你,你都不下棋了,还算是困扰不大?声声,我为你感到抱歉。那些事,不该发生在你身上。网络上的键盘侠,生活中不如意,就在网络上匿名乱喷,实在可恶。”
此时,唐睿俨然已经相信了网络上所有的,杜声声借后台上位。
他没和杜声声下过棋,知道她厉害,但他并不认为杜声声能超过苏慕棋。毕竟,他和苏慕棋这个人下过棋,知道他的棋力不亚于职业棋手。
此时,他这么说,显示出自己完全相信杜声声的的模样,无非是想获取杜声声的好感,和杜声声玩儿一段时间。他对于获取女人的好感,很有几套。其中一套,就是在对方脆弱时趁虚而入。
杜声声面色依然平静,她的神情如往昔一般冷淡:“我没事。另外,如果你要告白的话,我已经有男朋友了,近期并不打算换。”
唐睿脸色一变,苦笑:“就不能给我个机会?也许你会发现我更适合你。”
杜声声摇头:“他挺适合我的。”
唐睿摇头:“声声,你还是太年轻了。你刚刚从大学出来,没在社会上打滚,还很单纯,他也很单纯。他确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吗?不是我诋毁他,男人在年轻的时候,谈恋爱总是想玩玩儿,根本不会想到结婚。你们相差五岁,现在他还年轻,经历得少,没定性,很容易被外界诱惑。本来女人就比男人老得快,你还比他大,他三十岁一枝花的时候,你已经容颜渐老,他会遇到更多年轻漂亮的女人,能欣赏你自然老去的美丽吗?”
杜声声不说话,她心里甚至没什么感觉。只听唐睿继续说:“到那时,他的选择很多,可你呢,除了忍耐他的出/轨,还能怎么办?如果离婚,你年龄已经大了,很难找到一个好男人照顾你。当你想要家庭的时候,他还处于想玩儿的年龄。我说话有些语无伦次,但我真的是为你着急。”
唐睿讲话的内容很凌乱,毕竟这是大部分社会人的想法,他会这么想,但没整理过语言,只能临场发挥,拿老一辈人的思想观念来劝诫:“声声,你和他不合适,不仅仅是因为你和他的年龄,还因为你和他的家庭。相信我,我没有半分看不起你的意思。我只是陈述这样一个事实,他们家是书香世家,他的小姑父是谭衡,是福布斯榜上有名的富豪,他们这样的家庭,能接受你当他们家的媳妇吗?也许一开始长辈阻碍的时候,他会坚决地和你在一起,可总有一天他会累,会后悔和家人决裂。到时候,你要怎么办?”
杜声声脸有些痛,她站在抄手游廊上,淡淡地看着唐睿:“所以呢?”
唐睿道:“你应该找一个年龄比你大或者和你相当的男人,这样对方的思想更成熟,也更能照顾你。一男一女在一起,不仅仅要注重一时的感觉,还应该考虑生活,考虑到两个家庭。晏清都门第太高,他家又在b市,你和他在一起阻碍重重,还要面临他长大后变心的威胁。相比较而言,我更适合你。”
他双眼诚挚地看着她,此时此刻的心意倒是真的:“不瞒你说,我曾经谈过恋爱,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也更有能力负担一个家庭。如果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我可以保证,绝不出轨,绝不把目光放在别的女人身上。我会爱你的一切,包括你的家庭,如果你想,我们可以和伯母一起住。”
杜声声没打断他,听他继续说:“我是一个理科生,也是第一次当着女生的面告白,我怕你笑话,其实我现在很紧张,很怕你拒绝,我真的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在和你讲。我嘴笨,并不能完全表达出我想说的。所以,我准备了一封信,你看了,应该就能明白我心中所想。我希望你能再郑重地考虑一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