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睿这一连串听起来相当可信、能令大部分女人沉沦的告白中,杜声声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她就像一员沉稳的大将,面色永远是平静的,让人无法通过她的面部表情窥觑她的内心。她也是一个实力强劲控制力恐怖的敌人,让唐睿与她交锋时,时时刻刻都充满了征服欲。
然而,不管别人是否想要征服她,结局永远握在她的手里,她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对方获得的伤害是多少,全看她的心情。
唐睿话音落下,深情款款地看着杜声声,等待她的回答。
她没有丝毫感动,声音利落直接,别说面部表情,就连声调都和往昔合作app讨论时一般无二,不大不小,没有悲喜,像是一柄冰冷的利剑只戳向唐睿的心窝:“不必考虑。”
唐睿张了张口,一句“你不必急着做决定”尚未出口,万箭攒射而来:“我对你没意思,考虑或者不考虑,结果没任何区别。另外,我的能力足够让我过上奢侈的生活,不需要任何人照顾。”
杜声声完全不按套路出牌,把唐睿愣在了原地,只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可是我很想照顾你。”
杜声声抬脚就走:“那是你想太多。”
在唐睿的注视中,甚至于,她的步态、她行走的速度都与往日一般无二。即便唐睿久经沙场,战斗经验丰富,也没法从容应对。
此时此际,杜声声给他的感觉,只剩下四个字——滴水不漏。
杜声声回到办公室,简单地理了理打印好的资料,看大肥猫正在用毛茸茸的爪子抓它自己的脸,杜声声便招了招手。
大肥猫偏头,定定地看了杜声声一眼,“喵”的一声蹿上她的大腿。
杜声声轻笑一声,摸着它的头,细语呢喃。
“猫儿,你说,这个世界上总有一生人和事让人产生毁灭欲,我是要毁灭呢还是要毁灭呢?”
猫儿在嘟声的手掌心蹭了蹭。
杜声声微微眯了眯眼,声音轻得像是没有:“但是,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总有一些人,喜欢要求别人,真的很讨厌。你说,晏公子这么可口,我当然是只在乎曾经拥有,不在乎天长地久,是吧。总有一些人自以为是,觉得女人谈恋爱,就该从一而终,就该有个结果,要是将来分手,就是亏损了,这样的狗屁道理,居然大多数人都信奉。”
她歪了歪头,看向窗边青翠的竹,听着麻雀“啾啾啾”的声音,托腮道:“花堪折时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恋爱,本来就是一时的感觉,这一刻,他让我觉得快乐,我便和在一起。如果有一天他让我觉得不快乐,就分开,多简单的事。总有一些人,把那一层膜看得比天大,好像做个爱就是奉献。啧啧,脸真大。”
大肥猫敬职敬业地充当杜声声的垃圾桶,听杜声声说:“有些男人也是可恶,自以为比女人强,好像他照顾情人就是恩赐就很难得一样。谈个恋爱,还要考虑文化背景身份,还要考虑门第,你说,这些人俗不俗?”
她抚摸着猫儿的背脊:“会考虑这些的,无非是算计太深。女人恋爱考虑这些,无非是要借嫁人把生活的负担转嫁给男人,希望男人对她宠宠宠。像是动物一样,好像男人就是她的那片天。至于男人考虑这些,无非是怕将来离婚女人分了他的财产,做尽了吝啬事。猫儿,你说,这些人俗不俗?”
大肥猫:“喵喵喵。”
杜声声想到晏清都在她面前总是被欺负得面红耳赤的模样,唇角弯出一抹笑意:“还是晏公子最可爱了。”
大肥猫似乎是被杜声声“春心荡漾”的模样给羞涩到了,抬起大肥爪子抹自己毛茸茸的脸,萌态毕现。
室内温暖如春。
杜声声摊开手掌心,一枚素雅的胸针静静地躺着,还有一枚纽扣、一颗荧光纸叠的小星星。
她轻轻一叹,说:“但愿以后他不要恨我。”
猫儿什么都不知道。
而杜声声,她似乎有很多话,对这个世界有很多不满,也无人可说,唯有一只大肥猫尚能充当听众。
她开始研究棋谱。下午时分,快到三点时,杜声声拿好资料去天元棋馆的会议室开会,谭衡等几位主要赞助商也来了。
这场会议,就只是棋赛组办方宣布一下流程,对天元棋馆的员工表示表示感谢,唐睿演示已经改良过的app,并确定杜声声在这场合作中的重要身份——讲棋人。
为炒热度,天元棋馆大门外设了挂立的棋盘,全网同步直播。因有十个人,每次对局都有五盘棋,杜声声便同步讲棋,同时说五局棋,毫无疑问,这对讲棋人而言,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可以说,在场的人,还没人能接下这个活儿并且保证有杜声声解说的水准。最后,也就是各位负责人汇报自己工作的进度,以及接下来的工作如何安排。
花开并蒂,各表一枝。
且回到中午时分,杜声声和晏清都以及他的朋友们的接风宴上。
杜声声结账后提着一壶酒回到包厢,便见包厢中多了一人。
此人年纪不大,看上去不过二十六七,容长脸,头发三七分,前额被刘海盖住,皮肤小麦色,身材清瘦,身高约莫一米七五左右。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似乎是个弱不禁风的模样,有几分书生气。
杜声声不问来人身份,忙叫服务员再上一副碗筷和酒杯。
这些事张罗完了,才道:“不知这位是?”
尤捷才笑道:“他是我堂弟,叫尤捷思。近些年也没个正形儿。前几年捣鼓赌石,近些日子也喜欢上棋具生意了,听说这边儿的‘棋圣之争’要开始了,就来走走门路。弟妹要是喜欢,改天让他送你一套,当是我这个朋友送给你的见面礼。”
杜声声一回来,晏清都又开启了话少模式,安静沉默的模样,能让人看出几分羞赧。
杜声声闻言微笑道:“这倒不用,我喜欢围棋是真,对棋具倒不讲究。说起来,我有个朋友,也是做棋具生意的,和这位朋友是同行,不知道你认识不认识。”
尤捷思原本沉默寡言,这时候听杜声声这么说,堪堪勾起了一点好奇心:“ta叫什么?”
杜声声:“贾芃悠。你们是同行,要是不认识,我可以给你们介绍介绍,她也是一个人来这边找门路。”
杜声声讲话时,晏清都的双眼就没离开过她身上,看得柳元和赵禹等人暗暗摇头。
尤捷思抬了抬眼皮:“原来是她。我知道她,她做得挺好的,主顾也多。”
尤捷思和他的名字一样,堪堪几句话,说话便圆滑起来,笑容也多了:“老实说,这行当不好混。贾芃悠可是咱这圈子里的女神啊,人美,还有手段,就算说她是这圈子里的大佬也不为过啊。我呢,之前是赌石的,可惜运道不好,专业不行,输了个底儿掉。这棋具嘛,和赌石也有几分关系,我就想着,好歹是个老本行,比其他事儿做起来要得心应手些。只是万事开头难,不瞒你说,我现在才入行不久。要是小菩萨你能发发善心,引荐我和你那位朋友认识认识,那就再好也没有了!”
说着,他在衣兜里摸了半天,没东西,又找到了他的皮质背包,三两下解开,扒拉出一个小盒子,上边儿的包装都皱了。
他亲自拿了,站起身隔着火锅上浮的热气,双手递给杜声声说:“我人生这前二十七年混得不咋地,没啥大的成就,手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只有这样东西还能入眼,原本是买给家里小妹的,您要不嫌弃就收下,当个见面礼。”
说着,他一边坐下喝了一口酒一边道:“说句老实话,我别看我在外面吹得天花乱坠,忽悠人买我的棋具,其实都不值什么钱,没多大赚头。既然您朋友是做这行的,说明您是行家,我也不敢在您面前现眼。等将来我真得了好的,再送您一套,作为谢礼。”
杜声声收下手里不足一个拳头大的正方形礼盒,并不打开,只淡笑着点头称谢。
他似乎是还有一车的好话要说,双眼殷切地看着杜声声,活像是在发光。
尤捷才看不下去了,一脚踢了下的他椅子腿儿:“你.他.妈收敛点儿啊,主意都打到自己人身上了。你有本事,你自己去勾搭啊!”
尤捷思讨好地笑道:“哥,我和你说,这事儿,和你下棋不一样,没那么简单,里头的门门道道弯弯绕绕多了去了,唉唉,哥,哥,咱都自己人啊,你别打我呀。都说是自己人了,那还不得帮衬帮衬。”
“我呸!谁他妈和你自己人,老子不认识你。”
“哥,你这话就说得伤感情了。我说……”
……
杜声声面上不动声色,谭弈有心观察,也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就一边聊天一边慢慢儿地喝酒。晏清都的手在桌底下抓住杜声声的,定要与她十指相扣才放心。
尤捷思这人他见过,你初初见他时,以为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严肃人,一开口就成了二皮脸,没个正形儿,哪儿有好处往哪儿钻,相处久了,会发现这人也算又可取之处,至少不背叛朋友,讲义气。
杜声声是个骄傲的人,晏清都总觉得,杜声声像是平常人一样做朋友之间的应酬,太过委屈她,看得他心里老大的不乐意。
他自己也是不喜欢应酬的,在外面看上去是个知礼的模样,一到熟悉的人面前,便原形毕露。是以,他能明白杜声声在做这些简单应酬时,会产生哪些情绪。
那会让人怀疑,一切都很空,很虚。
他偏头在杜声声耳边道:“要是麻烦,你不用管他。”
杜声声抬手在晏清都的头上摸了摸,像是在给他顺毛的模样,晏清都唇角翘了翘,异常温顺地靠在杜声声肩头,把赵禹和吴雍和、尤捷才、柳元、谭弈看得目瞪口呆。
骄傲如晏清都,他看上去从不失礼,却总能把人气得够呛,那骄傲的模样,谁看到谁想打他,众人哪里想到他会有这样的时候。
谭弈心中颇不是滋味儿。她宁愿晏清都还是从前那个让人又爱又恨的高傲少年,也不愿意看到他像是没有了爪牙的小老虎。
杜声声安慰地握了握晏清都的手,对尤捷才和尤捷思道:“不妨事。他们的生意我也不懂,就介绍他们认识认识,举手之劳。”
“至于其他的,”她对尤捷才道,“就看你自己了。”
尤捷思当即喜上眉梢,举杯道:“多谢小姐姐。这杯酒敬你,愿你事事顺利,和晏清都的感情也越来越好。”
晏清都坐直身子,俨然一个禁欲系少年。
他道:“这个祝福还凑合。”
没给杜声声挡酒,因为这酒确实不错,杜声声自己也爱喝。只因下午有事,今天还没喝两杯,完全没到她的酒量。
尤捷思殷勤地看着杜声声,杜声声淡笑道:“这样吧,你的联系方式留一个给我,她有时间的时候,我再给你打电话。”
尤捷思连忙点头,杜声声举杯,他痛快地一饮而尽,又连声道谢。
后面尤捷思又高谈阔论,讲了些他这些年走南闯北的见闻。
“哎哟哟,你们是不知道哟!我和你们讲啊,赌石真的是一本万利的行当啊!做这行,有的是人一夜暴富。当然,高风险那是不必说的。我前些年在缅甸那一带打混的时候,亲眼看到有人花了八万块,买了一块儿水石,结果开出来价值五千万的翡翠。哎哟,我滴个乖乖,我和你们说,这真他.妈.的看得人眼红。五千万啊,五千万,我要有五千万,直接买个楼,按照现在这房价的涨势,妈.的,我这一辈子都不用愁了啊,直接娶个漂亮媳妇儿,那是典型的人生赢家啊。”
尤捷才又一脚踢他椅子上:“这么多酒水饭菜都堵不住你的嘴?胡说些什么。车轱辘话一串是一串的。”
尤捷思砸吧了下嘴,点燃一根烟,刚要吞云吐雾,见晏清都皱眉似乎是有话说,周围几个烟鬼没一个抽烟的,忙掐了,对杜声声笑道:“小姐姐别见怪,我一时高兴,说得忘情了。”
杜声声略微颔首,并不多说。
尤捷思又对尤捷才道:“哥,哥,你这么说就不对了,这不是闲话嘛!什么叫满嘴跑火车,我说的都是真事儿,要是这行不赚,我能一扎进这行就扎了三五年?”
尤捷才冷笑:“那怎么不见你一夜暴富?”
尤捷思熄了气焰,气弱道:“那当然,一夜暴富是有,一夜成穷光蛋的也不少见。那是我运气不好,没赌对。早些年在那一带混,没经验,跟着大牛们看,以为很快就能出师,哪里知道会被人合伙诓骗。”
吴雍和道:“高风险往往伴随着高利润,大家会动心是人之常情。来来,大家今天坐在这一桌儿上吃饭,都是缘分,一起干一杯。”
众人都给面子。
旋即,柳元问尤捷思道:“你这次过来,是有什么打算?”
尤捷思想了想,说:“不瞒你们,我听说这天元市出了一个矿,里边儿很有可能会有极品黑水晶。我去给个入门费,捡几块儿石头,说不定就发了呢?正所谓羊毛出在羊身上,我带了几副上品云子和玛瑙做的棋具过来,趁着棋圣之争卖几副出去,我也不亏。”
赵禹点头:“听上去不错。以后你要真有什么好的棋具,和咱说一声,我们要能消化,就帮你消化了。我和柳元儿就很喜欢收藏棋具,要是不超过百万,我们要是喜欢,不用考虑就能收了。”
尤捷思忙敬酒:“那感情好,小弟在此谢过。”
约莫是因为尤捷思在场又很善谈的缘故,晏清都除开被杜声声摸头那一瞬间的温顺,其他时候都是往日那副清高又矜淡的模样,显得特别有风骨。
尤捷思满嘴跑火车,他也没给人难堪。
等到约莫一点四十,这午饭才算散了场。尤捷思特别精乖地去结账,却被告知已经被杜声声结过。
从包厢出来,晏清都一直站在杜声声身边,时不时防着别人撞到杜声声。凡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晏清都对杜声声的在意。
是以,赵禹对柳元感叹道:“还真是,从不谈恋爱不谈感情的人,一旦动心了还真是热情得可怕。”
这厢,正在感叹,杜声声和晏清都说,让他带着几人去玩玩儿,不用跟着她去棋馆。另外,又和他说了哪儿哪儿好玩儿,哪儿哪儿比较有特色。
然而,晏清都全没听清,专注地看着她,认真听着,只是此时的五感全集中于眼睛,一双耳朵倒成了摆设。她说一句,他应一句,俨然是一个女友奴的模样。
等杜声声走了,尤捷思又和几人一起走了一段路,他看到有古玩店,一时有了兴趣,便和几人分道扬镳。
待和尤捷思分开,柳元皱眉道:“刚刚怎么能让你女朋友买单呢?”
晏清都唇角略弯:“谈钱多俗。声声有心买单给你们接风,受着就是。况且这边她是东道主,她买单也正常。”
虽然和杜声声在一起没多久,在钱财方面,晏清都和杜声声从没商量过,却非常有共识。晏清都不会因为杜声声是女人,就非抢着不让她买单,杜声声也不会因为晏清都是男人,就等他买单。
基本是谁方便谁买,给彼此花钱也从不会计算谁多谁少。
要是杜声声愿意,晏清都反倒乐得把自己挣的全副身家都给她,这样,她就跑不掉了。
赵禹直摇头道:“你啊你,你是真情商低。你这样很容易失去你女朋友的。本来你年龄就小,还表现得这么不成熟,不会照顾女人,万一将来她遇到会照顾人的男人,看你怎么办。要知道,当初我和我家那位在一起的时候,旁的女人不敢多看一眼,只要是我和她出门,就没让她付过钱。但是吧,你让她感觉到对她好还不行,偶尔也要强势一下,这会让她对你有征服欲……”
赵禹说了一箩筐真经。
晏清都左耳进右耳出。他和他的声声,是有灵魂的共鸣的,这种共鸣,是他们在一起的基础,也是因为这种共鸣,任何的套路,都是对这种共鸣的削减。
也许,在普罗大众的男女关系中,套路是很重要的,但在他和声声的关系里,套路却是最要不得的。
吴雍和倒是觉得:“通过我的观察,清都的女朋友是个人物。不知道你们发现没,从她一进包厢,基本上是全程控场,做足了主人的架势。这样的女人一般控制欲很强,也很独立。清都完全被她吃得死死的。”
谭弈在旁边勾起唇角无声地冷笑道:“有什么好的,晏清都一到她面前,就和哈巴狗一样,骨气都没了。”
晏清都看都不看她:“你一单身狗,当然不懂我们情侣间的乐趣。”
谭弈脸黑,似乎是个要哭出来的模样。
吴雍和连忙道:“唉唉,清都,你也是,都有女朋友的人了,还和小孩子计较什么。”
谭弈当即瞪眼:“谁是小孩子了?”
吴雍和笑:“好了好了,我是小孩子,行了吧?”
谭弈咬唇,瞪吴雍和:“美得你!”
又忍不住笑了。
几人说话间,很快就到了离天元棋馆不远的秦淮风月岸边。
由晏清都做东,请大家去做spa和推油。
本来这里柳元年龄最长,为人又大方,大部分时间都是他请客的,这次他又要请客,晏清都说这是杜声声的故乡,他女朋友的故乡也就等同于他的故乡,在他的地盘上,绝没有让他们花钱的道理。
其他人毫无反驳的理由。
为这理由,谭弈真的很气。
大家都只当她气晏清都毒舌,说话不给面子还难听,并不放在心上。
晏清都没做,只在等候区里坐着,用手机上网查询秦淮风月岸边的玩儿法。等五人出来后,他们先后去过茶室、咖啡厅、古装摄影店、书店、博物馆、字画铺子、首饰铺子等等,最后上了一辆按照古时候的样式仿建的画舫。
听听小曲儿,看看美女,吃吃饭,喝喝酒,还有陪酒的存在的。
尤捷才为人最是放荡不羁,其他人都不要陪酒的,偏他让老板叫了一个“最漂亮的”出来,还搂着喝交杯酒,又给人留电话,做足了四处留情的风流浪子的架势。
约莫晚上七点左右,晏清都才把五人送回酒店。
晏清都离开酒店时,尚未上楼的谭弈拉住了晏清都的袖子:“听说你在这边租了房子?”
晏清都扯回自己的袖子,谭弈继续说:“我想去你那儿住。酒店里的床不知道多少人睡过,怪脏的。”
谭弈是谭衡的堂侄女儿,和晏清都算是有些亲戚关系。
晏清都抬腿就走:“不。”
在谭弈要跟过来时,他皱眉说:“你住酒店,是你忍受酒店脏。你去我家,我就必须忍受我客房脏。你觉得酒店脏,和我没关系,而我拒绝污染我家的客房,我无法忍受。”
谭弈几乎快要哭出来:“你太过分了!”
晏清都皱眉:“过分吗?【我只是实话实说。”
这并不代表晏清都冷血。
如果他遇到一个遭难的人,肯定会施以援手。比如遇到一个无家可归的人,他可以暂时帮对方付几天的旅馆费。但他帮助人,并不代表要把人带回家。
谭弈瞪了晏清都的背影一眼,回了酒店。
天元市的夜晚,在新城区总是灯火辉煌的,在老城区是安静的,在古建筑区,总有几分“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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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下班后,杜声声对赵云秀不是很放心。总觉得赵云秀忙于麻将事业,不会自己买菜做饭,于是又去超市买了一堆带过去。有生食,有熟食,有肉类,有蔬菜。
杜声声听到隔壁的麻将声,和赵云秀对她的日常吐槽,也没叫她,也没等她,把东西放下就走了。
只是,如今赵云秀对她的态度,到底叫她过意不去。她不愿按照赵云秀的意愿生活,和赵云秀的角力中,对赵云秀的伤害理所难免。
她既不愿赵云秀对她失望,不愿赵云秀受到伤害,也不愿赵云秀对她的生活指手画脚。
其实,杜声声不是很懂。
她和赵云秀,是完全独立的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为什么不能她过她想要的生活,赵云秀过好赵云秀自己的日子呢?她奋斗,拼搏,赡养赵云秀,赵云秀只管打打麻将颐养天年,不是很好?
为什么就非得逼她非要指导她的人生?
还有周围的所谓邻居,每天都盯着别人家里的事儿,说三道四品头论足……用所谓的道德、廉耻来绑架别人,用语言施加压力,其实最为可笑又最为可恶。
就算是她和晏清都在街上接吻又如何?至少她和他没干涉别人的行为,没对别人造成伤害,而说她和他有伤风化不该在公共场合亲亲我我的人,却是实实在在地在试图用舆论干涉他们的行为。
一般人,平常人,总是把自己认知的那套奉为真理,别人都该照着这个真理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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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将近,到处张灯结彩。特别是到了夜晚,古建筑区整条街都亮着各式各样的灯笼,颇有几分古时候元宵佳节的遗风。
夜风徐徐而来,有些发冷。杜声声裹紧衣服,发丝随着夜风乱飘。走了没多久,因回家一趟产生的情绪便已烟消云散,好像没什么是值得在意的。
接到晏清都的电话时,她正在买小吃。
递钱,接过老板装小吃的纸袋,杜声声一边走一边接通电话。
电话那边,晏清都的声音混着杂音,却依然好听:“声声,是我。”
杜声声声音柔了一度:“嗯,我知道。”
晏清都又觉得心脏开始狂跳起来,唇角微微上扬,心内产生一种极为愉悦的情愫。他看着满城辉煌的灯火,问她:“今天还去我那儿吗?”
隔着手机,杜声声清晰地感觉到,那藏在声音里的祈盼。
她住了脚,看着远处,双眼一直望着巷口的晏清都,满城的灯火,似乎都落进她眼中,像是一场绚烂的光明盛会。
“不,今天不去。”
“嗯。声声……”他有些失落地低头,看着地面。
杜声声:“嗯?”
晏清都声音里是忐忑和紧张:“今天你可能知道,我并不是杂志上那个天纵英才彬彬有礼的人,我不完美,甚至还有很多缺点,你,你会讨厌我吗?”
在这一瞬,杜声声突然有些心疼。这个高傲的少年,本该意气风发,却在她面前变得患得患失。
于是,她问他:“我讨厌你,或者不讨厌你,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要在意我的看法?”
晏清都深吸一口气,说:“我想要你喜欢我。”
杜声声唇角抿出一点笑:“你想得有点多。”
晏清都不太高兴了。
杜声声始终没松口,只说:“如果有一天,你不再在意我对你的看法,你就是一个自由人了。不会悲伤,也不会难过。这样不好吗?”
晏清都觉得一点都不好:“所以,你……”你要后悔了吗?
他尚未问出口,便清晰地听到手机那端,杜声声轻冷的声音:“傻。我喜欢你。”多的话她没说。
晏清都的毒舌,并非毒舌,而是不屑虚以委蛇,不虚伪,有能力也敢于说真话,这样的他,她怎么可能会讨厌。
在这一瞬,向来不信任何论也不信命运的杜声声有一个特别矫情的想法。也许她人生前24年的不顺,是因为她要遇到晏清都,命运所做平衡。
不管将来她和他是否会一直走下去,他在她生命中,都会是一段最美丽的邂逅。
晏清都抿起的唇角渐渐地多了笑意,笑容在他脸上扩大,俨然是高兴惨了的模样。这种高兴,让他忍不住想绕着古建筑区跑几圈。
手机险些跌落在地,晏清都回头,便看到灯火明亮的街头,杜声声站在离他不过二三十米的地方,她身后,有正好做寿的人家放出了绚烂的烟火。
她朝他走近,在他面前站定,二人相对而视,明明才交往不到三天,却好像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对方不可或缺。
杜声声淡淡地笑:“想接我去你家?”
晏清都羞涩地点头。
杜声声仰头,上前一步,双手直接环在他腰上,在他后背拍了拍:“今天不去,明天吧。”
晏清都点头,说好,又拉开杜声声,去亲她,好像总也亲不够。
一直到杜声声走进巷子,他才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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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3个点,否则没得谈。”
“呵,我坐地起价?在你找我的时候,就该有这个觉悟。我鞍前马后,承担风险,绝对对得起这三个点。三个点已经很少了,没有我,你一分没得赚。”
“放心,我办事你还不放心?”
“行了行了,只要你不耍花招,我这边绝不掉链子。就这样,具体的我们再详谈。”
贾芃悠指甲猩红的手指间夹着一根烟,她翘着二郎腿坐在窗边,听到玄关处的响声,挂断电话,笑道:“你总算回来了,老娘无聊得要发霉。有香味儿,你买了什么好吃的?”
杜声声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酥油泡螺。”
贾芃悠接过纸袋,打开,笑得像只狐狸,满足地说:“我就知道,声声,你对我最好了,还记得我最爱吃酥油泡螺。”
杜声声:“……”其实她是给自己买的。
换过家居服,杜声声到客厅,和贾芃悠一边吃一边问:“怎么,你的事情顺利吗?”
贾芃悠扬唇一下:“呵,就没有本小姐搞不定的事儿。等事情成了,我请你吃大餐。”
杜声声漫不经心地问:“听说你在你们那行还挺有名气的。”
贾芃悠迟疑道:“怎么?不会是有事情吧?”
杜声声点头:“今天我和清都的朋友见过面了,遇到了你同行,对你推崇备至。他还是个新手,你能带一把就带他一把。要是你愿意,我先安排你们见见。”
贾芃悠皱眉:“你都见过他朋友了?”
杜声声“嗯”了声。
贾芃悠放下牙签,狐疑地看着杜声声:“动真心了?”
杜声声偏头盯着贾芃悠:“说得我好像对感情很不认真一样。”
“那不同,”贾芃悠飞快地说,“我一直以为你不会和任何人谈恋爱。说真的,你和晏清都才认识几天?现在连他朋友都要帮?你对他是不是好得有点儿太过了?”
杜声声没说话。
贾芃悠焦躁地挠了挠袖子:“你倒是说话。”
杜声声手上动作不变:“不是为清都。他那朋友挺有趣的,说话诙谐,原本是个赌石的,你见见就知道了。我只负责牵线,你们俩怎么样,能不能谈成,是你们的事,我不管。”
她把牙签上的螺肉送到唇边,轻咬了下,硬是把这个再寻常不过的动作做得十分好看。
贾芃悠瞪眼:“好了好了。你让我办的事,我哪一次没答应过。这样,就明天上午,行了吧?你的面子,我一定给你做足。我.他.妈真是欠你的,杜声声,我.他.妈真是欠你的。”
杜声声:“谢谢。”
贾芃悠翻了个白眼:“我需要说不用谢吗?不,我.他.妈就不说。吃完陪我下棋,烦,真是烦。”
杜声声手一顿,依然盯着手上的泡螺,嘴里却问:“烦什么?”
贾芃悠靠一边吃一边道:“今天我去了秦淮风月岸边,见了见秦淮四公子,结果他们一个都不给我睡。真烦。你不知道,那身材,那长相,分分钟苏人一脸。我分别和他们磨了半天,就咬死了只卖艺,不卖身。结果我只揩了两把油。不过,有一个擅长下棋的棋公子说,只要我赢过他,他就陪我睡。但你是知道的,我下棋不过半吊子水平,和刚学的没什么两样,真是要气死我了。”
杜声声唇角抽了抽:“那怎么办?”
贾芃悠:“还能怎么办?不睡了呗。不行,还是好气哦。”
她在厨房用洗碗精洗净手上的油,对杜声声说:“声声,陪我下棋吧。”
杜声声完全沉默下来。
贾芃悠也不说话。
约摸过了三两分钟,贾芃悠踢了沙发一下:“你到底还要别扭到什么时候,我.他.妈说了几十上百遍我没事,你.他.妈还要怎么样?是不是要我烧根香把你供起来,痛哭流涕地忏悔,‘玉皇大帝哟,王母娘娘哟,观音哟,如来哟,老天哟,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认识一个叫杜声声的死女人,不该拖她后腿,她现在不下棋了,我真是罪过哟。”
杜声声的手在眼前一抹,转头时,贾芃悠吓了一跳,却见杜声声眼圈儿泛红,就如同当初她刚被救出来她看到她浑身伤痕时的模样,向来淡漠到近乎无情的面孔上,嵌着一双沉痛的双眸,让人看了心里就堵得慌。
她眼睫低垂:“不,是我的错。我不该下棋,我欠你一个交待。”
贾芃悠心头猛地一跳。
她滑了滑打火机,点燃一根烟,吸了吸,鼻腔溢出缕缕烟雾:“杜声声,过了啊。事情都过去了,当然要向前看。我们不能因噎废食,下棋本身没错,错的是别人。你这样,只能让亲者恨仇者快。”
杜声声闭了闭眼,疲惫地仰靠在沙发背上:“我自己这关,过不去。”
贾芃悠吐出一口烟雾,摁熄烟,喝了口茶,坐在杜声声身旁,一把揽住她的肩膀,把她摁在自己怀里:“妈.的,还真是老娘欠你的。”
她揉了把杜声声的头发,忽然听到杜声声说:“我想我爷爷了。”
示弱的杜声声,直接把贾芃悠给秒了。
半晌,她才拍拍杜声声的背脊:“想吧,想吧。”
杜声声依然闭着眼:“其实我也很想下棋。真的,这辈子,就没有比下棋更让我喜欢的事儿。下棋最大的乐趣,就是和高手过招,和他们斗智斗勇,比谁算得更精准。晏清都一直说,他想和我再下一局,其实我也想,可是我一下棋,我就想到你被他们绑在废弃的破厂房里,我没办法,芃芃,我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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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贾芃悠起床时,杜声声一边刷牙,一边状似漫不经心地说:“昨晚的事,你忘掉。”
她说的是她主动示弱,主动言及心魔的事儿。
杜声声不自在,贾芃悠却高兴,这说明杜声声心里有她这个朋友。她一边玩儿手机一边扭了扭腰说:“哈哈,老娘记性好,我就不忘,你打我呀!”
杜声声不语,半晌,闷声笑了笑。
然而,下一秒,便听贾芃悠声音极为凝重严肃地说:“声声,出事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别字明天来修
我变得好勤奋,小天使们却不对我亲亲抱抱举高高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