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长信笑了起来,“是吧,连你都觉得是如此吧。我就是要大家这样认为!能打,你想想看,那个什么高刺史的女儿,季昭仪不是就看上她了,那我偏对她不理不睬,甚至让她脸色尽失。”
能打苦笑,“殿下,可您这样……不是害得青乔小姐被人指点,将来恐怕很难嫁得出去。再说了,起初,您不是说过您要接近的人是素府大小姐吗?”
“是啊,没错啊。”独孤长信一脸坦然。
“那您招惹二小姐干嘛?”能打一脸怔忡。
“我吃饱了撑的不行?”独孤长信像是忽然来了兴致,“能打,你知不知道素青乔干了什么才破坏了今晚水台上季昭仪全部的安排?”
“呃,您是说那股怪风?把纱都吹乱的那个风?”
“对啊。”独孤长信想起便笑,“我本来只设计了一个墨汁球,没想到再加上她的狂风阵,哈哈哈,效果出奇的好。”
“殿下,到底怎么弄的?”能打也好奇起来,今天那场面完全就是鬼使神差一样,他还真没看出玄机。
独孤长信不再卖关子,直接说着:“她今日在红袖招看清了水台位置分布。而眼下这季节,夜晚江上风向通常西北至东南,礼曹操办的时候也考虑过这点,所以水台靠后设了挡板屏风。”
能打听着,总算聪明了一回,抢着回答:“所以青乔小姐偷偷拆了屏风?”
独孤长信笑着点头,“倒也不是她拆的,是她跟我讲了,我安排人去拆的。她算准了风向,只拆了吹向东南五、六位置的屏风,刚好就是高刺史长女所在之处。没想到老天都帮我,今晚江风格外猛烈,把其余位置也连累到。但素遥星被安排在最偏处,反而最安全。如此简单的办法,却又如此有效。能打,你说素青乔是不是最有趣?”
能打听得发怔,可也跟着高兴,“殿下说有趣,就一定有趣!”
“不过她跑哪儿去了?”独孤长信四下张望着,心里觉得不踏实,可四下寻着仍旧无果。
“殿下,怕是已经回素府了,毕竟是千金小姐,怎么可能这么大胆。”能打不停在独孤长信身边念叨着。
“那不成,是本殿下带她出来的,就得负责送她回去。”独孤长信瞪着能打,吼了最后一句:“找!”
能打即使无奈,也只能听命。找就找,他虽然愚笨,可跟着殿下时间长了,也摸清了一些殿下的禀性。但无论如何,能打都瞧着殿下的神情不寻常,除了担心之下,更多的是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喜爱的玩具,绝不能丢了的表情嘛……
深夜,皇宫内。
惜楚建朝后,承宣帝在前朝皇宫永宁宫基础上又重新修建天华、天宝等军殿十二座;临望、观鸿、诸水等台六处。新建规模、数目种类之繁多、布局之道严、规划之完整是前所未有的。起先众臣只以为承宣帝是喜宏大,建得多了,才发现并非如此。如今的永宁宫城已不止是宏大,更加成了绝对易守难攻之境。其中缘由也正因承宣帝独孤安称帝时,整个惜楚还处于分裂状态,而追随他的人也大多是被前朝皇上昏庸逼迫得无法生存方才揭竿而起,独孤安认为这些人能叛前朝,自然也就能叛他。为了稳固地位,独孤安登极后就开始了巩固势力的斗争。不止南征北战,更将早期的一众功臣分域而治,几乎全数派去驻守边镇,表面上放手权利,实际每年逐步收紧。如此一来,暗中不满的人必然也愈发增多,独孤安为了防止有人暗杀,不止在宫里戒备森严,就连他每晚住的寝宫南德殿究竟是何布局都无人知晓。
此刻,子时刚到,中常侍太监毕恩自南德殿外快步进入,对仍在夜读的承宣帝行了跪叩礼,直到承宣帝示意他平身,方才站了起来,禀着:“圣上,太子殿下已回了太子府。另外,昭仪娘娘派了人来——”
“朕要批阅奏折,就不去昭喜宫了。”承宣帝打断了毕恩的话,平静的,“今晚的事……听说是素陌之女?”
“禀圣上,正是素太傅次女。”毕恩应着。
承宣帝搁下手中奏折,抬手拿起搁在一旁的茶杯,却又不喝,想了想,还是放下了,若有所思的样子。
毕恩偷偷抬眼望着承宣帝,皇上素来严谨多思,此刻也根本看不出他是怒还是不当回事。只有把心和气都提着,等待皇上后话。
“毕恩。”承宣帝终于再次开口。
“奴才在。”
“素陌两个女儿,太子属意哪个?”
“这……奴才尚无法得知,不过太子殿下夜探驿站之时,像是冲着素陌长女而去。”
承宣帝想了想,说着:“继续派人盯着。”
“是。圣上,那高刺史那边……”
“不必理会。”
“……是。”毕恩点头应了,又轻轻叹了声,“但愿太子殿下有朝一日能明白圣上的苦心。”
“他是否能明白我的苦心并不要紧。”承宣帝摇了摇头,一字一字的:“要紧的,是长信否能承得起朕的江山。”
承宣帝说完,还是将杯中茶饮尽。他知道这茶醒神,饮了,怕是今晚又是无法成眠。可此刻的惜楚朝事表面波澜不惊,内里波涛暗涌。偏偏自己唯一的儿子长信又恨他恨成这个样子,处处与他这个父皇作对。但无论如何他会护着长信,也总有一天,长信会懂得一个道理:坐上高位之人,未必就只因贪恋权势。天下,即然已经握在手里,一切便不容有失。否则一旦失了,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夜深雾重,上元节灯会早在一片混乱中结束,走水的红袖招也烧成一副空架子,旁边挨得近的一些商家也跟着倒了霉受了灾,虽不至于全部烧毁,可也把门窗碧瓦薰得漆黑破落。官衙来的人马马虎虎调查了一番,一时半会儿也得不出什么结论,便宣了一句明日再断就走了。无家可归的红袖招姑娘们哭哭啼啼的自仍旧冒着烟儿的废墟中好歹捡了些没烧化的碎金碎银,各自先找客栈暂住去了。平日里热闹非凡的一条柳巷此时便成了半空的巷子,可正对着废墟的阴暗角落,有一人却已站立许久。
是青乔。
青乔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什么“良善之辈”,她只是个孤儿,对于孤儿来说,能活着就比什么都重要。可对于孤儿来说,身边出现过的每一个人……她不求如何,但求不要因她而死。
红袖招,小绝色。这遥远得如同上一世的名字,青乔明白自己不过一介过客,也从没留恋过。但雾紫倚门而立、热气腾腾可以吃饱的白面包子、水仙的舞、剑兰的酒……这些人,这些场景,又有什么罪?
她们的罪,只因为认识了小绝色。
摸遍全身,找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青乔想了想,自头上摘下玉簪,走近废墟,将簪子搁在一块断木之上,平静说着:“当初拿了你五十两银子,如今……我身无长物,也不能拿命抵你,这簪子,你戴上,遇到贪财的小鬼便给了他。若恨,就清清楚楚记下我的名字。我是当初的小绝色,也是如今的……素青乔。”
“嗯,素青乔?哟,这名字不错,听上去有学问啊。”幽幽然而又浸着甜的声音乍然响起。
青乔吓得一抖,本能的转身,瞪圆了眼睛盯着月色下、站在自己身后的人……
“雾雾雾雾雾紫!”
“死丫头,你真是小绝色!”雾紫脸上的惊愕之色不比青乔少,尤其还带着火灾之后的焦黑,此记得显得格外狰狞!
“你……你是人是鬼……”任青乔再怎么胆大,见到雾紫也惊得三魂不见了七魄,结结巴巴的问着,眼角又扫到雾紫是有影子的,心下一凛,转身就想溜。
可劫后余生的雾紫也不含糊,一把便抓住了青乔的手臂,死死拉着,再也不肯松开了,“小绝色,你怎么会在这儿?”
质问着,又上上下下打量着青乔的衣着,眼熟,终于想了起来,这人不就是今天晌午蒙着面巾、被长租包下上房的那个公子拉进去的姑娘!原来那个姑娘就是小绝色!
“你认错人了。”青乔死不承认,挣着想走。
“认错人?你跑了不要紧,那公子肯定会回来,早晚查得出你是谁!”雾紫脑子终于活络起来,“小绝色,说说,你是怎么骗到那公子的?给姐姐介绍介绍经验,让姐姐能东山再起啊!”
“我说过,你认错人了!”青乔冷声否认,话音刚落,远处传来独孤长信寻她的声音。
“青乔?素青乔,你在哪儿?”独孤长信此刻应就在附近了,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清晰。
青乔怔住,一时之间找不出别的办法,立刻拉着雾紫跑向暗处,没等雾紫再发问便捂紧了她的嘴,不许她再发出任何声音。
而她们刚刚藏好,独孤长信果然带着能打出现了。也在废墟旁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像是一心要找到青乔的样子。
被捂住嘴的雾紫眼睛可不闲着,狐疑的远看独孤长信,又瞧瞧身边长大了长美了的小绝色,猜到了有古怪,心下大喜,看来自己重建红袖招有望……
念及如此,便也不挣扎了。直到独孤长信和能打终于离开。
青乔又等了一会儿,确认独孤长信不会再回来,方才松开了雾紫。可瞧着雾紫眼神中的得意,也明白了再不承认也没用。真是哭笑不得,一时之间后悔自己心软,干嘛要来这里!
“小绝色,真想不到,你长这么大了哟。”雾紫还是先开了口,得意洋洋的样子。
青乔哪里有什么心思跟她叙旧,想了想,还是问了,“你……红袖招的火是怎么回事?”
“你肯承认自己是小绝色了?”
“先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