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文行颔首,“正是,”南仲攥着他的手些微的颤,骨节已泛了些白,他移开眼,将人扶坐在石凳上,“姬家军诛叛有功,我父受封护国将军,十万将士亦得准驻入景山坳。八年征战,方荣归,故里风光都不曾瞧上一眼,父……姬家将士断然不似坊间传的那般,招兵买马,大修战具,意图造反!”他掷地有声,字句坚定,“昱王爷道允太子殿下的加急折子上,父亲囤积粮草、收刮军饷,日夜秣马厉兵,怕是已生二心。皇上留中不发,不作理会。朝中无事,京里亦风平浪静,竟不知是风雨前的假象。隔了几日,信成侯忽上了折子,姬家军谋反,愿披挂请缨,剿灭反贼。此言一出,举朝皆哗,皇上震怒,将人痛斥一番,丢出了朝堂。后,举凡系我父亲造反的折子,皇上均将人斥了回去。朝中文武,似知上意,皆心照不宣,闭口不谈此事。”
“昱王此行……”南仲心焦,恨不能一巴掌拍开他的脑瓜子,“到底为的何事?”
南征大军打着姬世羡的旗号,眼线得报,又确是姬家将士无疑,几万的大军……他远在南州府,身不亲至京城,有些事虽不清楚,但,年岁长,骨龄老,看的又多了……皇帝驾崩,皇子夺嫡,昔日至交,终成权臣,功高盖主之日……不远矣!
他懒得卷进去!若说,允太子携太祖皇帝佩剑逼迫南州府驻军之时,他隐隐心动,贪念骤起,那此时,便真的是心如死水,波澜不惊了,直恨不能将南州府的八州三镇的大门关上,高坐钓鱼台!
他瞥了眼白着脸,茫然地看着姬文行的南皓,想到他还曾为此不孝子的前程忧心、费心盘算,心中的火气仿佛浇上了油的火苗,噌的窜了起来。
“昱王爷此行出使朵丹,为和谈一事而来!”姬文行接过南皓递过来的茶盏,试了试温,递给南仲,“外公,朵丹果真犯进了咱们大吕境内?”
朝中波云诡谲,变幻莫测,身在其中,往往不明就里,看事不清。
他不及弱冠,文武不显,性子虽说沉稳了些……无父辈扶持,亦无年长族人点拨,凭一己之力,妄图撑起一府,仍是痴人说梦!
姬府遭人诬陷,父亲远在南疆,外祖多年不曾联系,府中尽是些孺妇稚童……能得些朝中之事,还是靠的变卖母亲嫁妆换来的。姬府几十口人身至午门两遭,犹如鬼门关前捡回了命,他母亲惶惶终日,日夜琢磨,愁苦不堪。他亲见了父亲的漠然,心中虽有不忿,仍敬他重他,将他视为天地间的强悍的男人。他是他的儿子,怎会比他差!他十三岁上得战场,没得他一十六岁仍窝在府中,毫无担当!他辞别母亲,独自南下,千辛万苦,进了南州府,不想外祖不认,竟将他视作盗贼抓了起来……
他看着眉头皱成川字样的老将军,心中种种,尽数压下,“外公?”
“嗯,这帮狼子野心的南夷子,趁我大吕危难之际,出兵边陲,真是可恨!”他拳头砸在石桌上,尤不解恨的道,“昱王,出使朵丹来……定要给这些南夷些教训的好!”
姬文行不知他有无话外之意,但,南夷犯境,他身为大吕儿郎,自是不愤至极,便附了两声。南皓捅了捅他的胳膊,他朝着他的视线看去,见南仲拳头上丝丝鲜血渗出,仍犹不自觉,骂南夷骂的酣畅淋漓。再看看有些怕外祖的舅舅,微微地叹了口气,若不是他这舅舅,他或许还没见着外租的面,他的小命便要扔在南府的地牢里了。
“外公不必担忧,昱王爷满腹经纶,才高八斗,虽向之闲云野鹤,然心系大吕。此番上京,为我父除冤,再出使朵丹,必定有过人之处!咱们且看着罢!”他取了怀中的药为南仲包扎,言谈之中露出的钦佩让南仲听的颇为不顺,开口便道,“过人之处,必是有的……且看着罢!”
看他神情似乎是知晓些旁的,话里的深意姬文行也不欲多问。手略顿了顿,便包扎了起来。
他幸得昱王搭救,才将予父求情的折子送进了宫里。一路受他照拂,身上的伤用的药均是上好的贡药,才不致耽搁,赶回了南疆。他敬重他能不顾帝王猜忌,挺身而出,为姬府蒙冤之事奔走,又得他细细说了朝中些事,颇有豁然开朗之感。
一路相谈,惺惺相惜,颇有些相见恨晚之感,对其三分敬意便成了六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