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徘徊在耳边的流水声,逐渐变得巨大起来,清晰起来。我们就像当初的罗马逃兵,内心感到无比兴奋,和略带一丝感慨。空气中,都是飘飞的水沫,气温凉爽并且湿润,四周的巨石岩壁上爬满了青苔类的植被,地上满是硕大无比的马槲蕨和荚果蕨,柔软的茎叶随着空旷谷道穿行的微风而肆意荡漾。
这种视觉感官,是极美的,给人一种世外桃源的感觉,宏伟并且庄严。印象里,我是说在我那奇奇怪怪的新记忆里,好像只有待在Mosul(摩苏尔)期间,曾在尼尼微附近感受得到,只不过那里因战乱的缘故,大型遗迹内被人拖入大量萨姆火箭和无后助力炮,遭受炸弹侵袭而变得千创百孔。而这里,是纯天然为世人所遗忘的洞天,保留着最古朴的原生态和自然地貌。可惜的是,游走在我身边的人们,他们绝大多数都看不见,除了配备夜视眼镜的。眼前的石谷越走越暗,我们不断往下,目前已经在地底接近22米到30米的深处。
一路上,人们低着头匆匆赶路,头脑里回荡着坦克罗利求救的呼喊声,变得对任何事物,都不再兴致勃勃。这一路走来,虽然艰辛异常,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黑衣人部队纪律性严格,始终没有发生过哗变或者消极旷工等事件,这一方面也有赖于几位负责人皆是强悍人物,另一方面是黑衣人自身开始慢慢对此次行动诞生了兴趣,于是,工作变成了参与,职能变成了义务。
Alex的一组人,始终没有任何回音,他们至今仍没有抵达地下河流域,不知因何缘故,他们的耳麦全部开着灰档,似乎不愿意让五人组包括其他人获悉他们的具体行迹。这一点正是令人迷惑不解的,不过凭着发言人和我的判断,他们必有原因。
翻过最后一个地底山谷,一片令人惊叹不已的景象呈现在我们眼前,那是一条奔腾的大河,它的宽度堪比塞纳河,波涛汹涌,河岸的另一头,统是一道接一道的绝壁,数十条大小各异的瀑布飞流直下,仰起一片水幕和白雾。河堤极宽,直接由谷道延伸出去两百来米,铺满碎石子和泥砂,这是目前我们所走过的所有地区,最适合人类暂栖的理想胜地!因而,不论古代近代还是当代,所有的人都曾选择在这里设立营盘做中转。
斥候此刻留着三个人待在原地,刀疤脸和他另一个兄弟不知去向,大概是沿着大河到处搜找罗利去了。我们将驮运物资的机车停在远离河原的一个山洞里,然后走上前去。
眼前这一片还属空旷,在附近约一百来米远的地方,斥候说发现一个浅坑,面积十分大,供应百来十人生活起居毫无问题,只是不清楚是哪个时期的人留下的,这需要靠解码专家等一批知识份子去辨别。他们目前只是各自朝着左右两侧探索了一小部分,因还要等人不敢走远。而找罗利的两个人,此刻就不知跑到哪去了,他们一个往上游去,另一个去了下游,离开了约摸一小时上下。
“将人叫回来吧,这样瞎找,不会有任何结果的。”我本打算说这样的话,但面前的这三人,都很不熟悉,唯一有过交集的是在罗马酒店那个多功能厅里,当初刚开始接触刀疤脸时,他们几个都是死党,爱搭不理的样子。发言人就不同了,他一听完简报,就让他们拨机子喊人回来。
“都去了一小时,现在大概会有发现,如果现在让回来,这不是...”几个黑衣人一副为难的表情,他们深知刀疤脸的脾气,知道他目前心急如火,怕拨通电话后也许遭来一顿呵斥。
“只管拨,我来和他说。”黑衣发言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开始观察四周的环境,思索着什么。
不多时,综合机接通,里头传来一阵极不耐烦的声音,是刀疤脸,他果如斥候所忌讳的那样,一打说话就开喷。黑衣发言人等他骂了一阵有些累了,这才含笑地开始对话,问他们这会儿上哪了。
“莱斯利啊,我现在很忙,回不去了,到底啥事啊?”他略微愣了愣,回答说:“在距离你们两英里远的地方,这条河始终没有尽头,我正往源头上跑,打算过去看看。”
“沿路有发现过很大的瀑布吗?”黑衣发言人突然问道。
“什么?没有这样的地方,怎么了?”刀疤脸顿时纳闷起来,问道。
“这就是我喊你回来的原因!不过你不必急,回来路上联系颂猜,也问他同样的问题,若他也没有发现,就两个一起回来。”黑衣发言人镇定自若地回应道:“我知道坦克现在大概在哪!”
“你知道?”我们所有人同时转过脸去,盯着他。只见他已经掐断了线,正背着手,在河沿边上走走看看,好似一付心不在焉的模样。
“走,去看看那个浅坑,”他见我们一群人都狐疑地望着他,有些不自然起来,对着艾莉婕一挥手,说道:“字符解码专家也一起来吧。”
斥候们所说的那个浅坑,在我们所在位置的南面一百多米外,那其实是背后谷道的一处天然凹陷坑,四周岩壁上满是石窟。与洞穴不同的是,它们不是空穴和孔隙,而是一个个浅山洞,选择这处挖坑的人,具有十分丰富的野外扎营知识,从以下几个方面就能看出端倪。
一:浅坑排布在河堤外的高地乱石丛背后,避免河水涨潮保持着绝对干燥。
二:浅坑开在石壁凹陷里,避开地下谷道的大风直接吹拂,让生火取暖变得十分容易。
三:背靠数个山洞,一来可以将那里当作储备食粮的仓库,二来当有人生病可以将那里当成避风的修养地。
四:紧靠谷道,打干草和砍柴容易,不会在漆黑环境里迷失方向。
走得近了,艾莉婕随即发出一声惊叹,我们顺着她手指去看,只见早已硬化毁败的土坑,依旧保持着当初开掘时的原貌,甚至那每一刀的铲痕都勉强可以看出。她说这种开坑立营的方式十分有特点,我虽经验不算老道但还真没瞧见过。一般在野外造营地,处在这一类高地上,大多是清理出范围,铲平夯土再在外围垒上石块。而眼前的立营却是相反,它也一样是先清理出范围,不过不是下铲拍平,而是堆土上去,先浇淋清水等它干透再铺砂土夯实,逐渐形成一大片平台。
不过并不像他们所看见的那么简单,我发现平台土层显得十分厚,显然是垫入过东西,快速透了一下,底下原来全部都是卵石!而且还不止一层,继续微微透下去,竟然有三层之多,最下的一层也不是堆土层,而是最早就有过铲土铺下的。
这显然不是什么特色和野外作业经验,显得十分的古怪!不过艾莉婕正兴致盎然,我不便去打断她,就跟着他们继续走着,来到浅坑的边上。开掘的平台和碎石子河堤之间有两张桌子般宽度的砂土带,艾莉婕说这里原先是插过尖木桩,尖头朝外,整片浅坑满是一个个对外的V字形,和二战时期的菱形多角碉堡十分相似。这种外形的营房,只需要配备少量的兵力,就可以防守一大片面积!
这么一来,她显得有些迷惑起来,起初她认为有可能是最早的罗马人所建营盘,但这种格局与军团立营迥然不同!不论哪个国家,野外立营都是四方形,分作前军,中军和后军。前军大部都是轻装步兵,负责守备营地的外沿;中军大多是骑兵和重装步兵,位于前军后方;最里面的是辎重粮秣和军团决策层所待的地方,即后军。我们归类这些人是逃兵,或许不会分得那么细致,但里头一定会有主事带头的,可能百夫长也可能是职位低下的小军官。而眼下的浅坑却是全军防备不分等级,这显得很不寻常。远古时期不像当代人所提倡的平等,有着等级森严的阶级。
黑衣发言人接过边上前期搜索队员递来的烟,说这个浅坑开掘得十分好,往后让撤营的运输队设法运铁板进来,搭成铁皮房子就可以直接住人了。然后开始往背后山洞走去,略微一看,就和此前我们判断的一样,都是储备粮食的地方。虽然里头什么都没有,爬满了杂草和各种不知名的藤类植物,但岩层上有着十分明显的石孔,这是用金属器具刨出来的,用于做支架,有可能是风干鱼一类野味所用。这些山洞都很浅,十来米上下即到底,所以不会滋生爬虫。
大家正打算再去看另外几个山洞,但底下的瘦子让我们回去,因为刀疤脸他们两个已经回来了。
“罗利在哪儿?”刀疤脸直接开门见山,指了指边上的另一个斥候,说道:“他在下游也没有怎么发现瀑布,说说吧,怎么找?”
“我不知道你们谁有保存了刚才罗利的通讯录音,”黑衣发言人举了举综合机,说道:“罗利提起过,四周声音很响,流水声。而在平静的水底下,只能感受到沉闷,耳边会有一种失聪的感觉。所以,他现在并非在一般的河面底下。”
“这条地下河不是死水,上下游落差有几十米,这还是刚才随便跑的一小段路,”那个叫颂猜的泰国人说道:“这与瀑布有什么关系?”
“因为水声学,水底一般探测靠声纳,可声纳除了机器可探测之外,有一部分靠人也能辩听出来。毕竟我们眼前的地下河不是马里亚纳海沟,能有五六十米深度就已经很可怕了。所以他在底下感觉到很吵,说明他距离水面很近,可能会在两种地方。”黑衣发言人让他们抬起手腕看手表,继续说道:“第一个是河流的分叉口或者急转弯处,而你们的手表上,刚才跑的地方是一个大弧度,显然没有这种地方。那么就剩下另一种地方,瀑布,瞧瞧眼前,还不是一架瀑布,而是许多集中在一起的瀑布,懂了吗?大量的水冲到河里,在底下听肯定很壮观!”
“行了,快下水救人吧,莱斯利你说我来照做!”刀疤脸听他唠叨了半天,早已不耐其烦,此刻开始脱衣,打算跳下水去。
“别急,要去也不是你一个人,前后得有照应,底下是个什么状况还不清楚,”发言人让他不用急,在河堤边的石块上坐下,皱着眉头抽着烟叹道:“而目前最大的困难是,他大概会在哪一段?”
“我认为,他所在的地方应该据此不远,机子不匹配,不是综合机而是其他的东西,那么它的收发靠频段,这是所有老式机种的特征,”我回忆着刚才的通话,说道:“所以它自动搜索,十分巧合,接通到我的综合机上,老刀,你们这种机子不由机库中转只靠频段最远多少距离?”
“五百米上下,信号好的地方最远八百米。”他不假思索地答道。
“那么他目前就在沿谷道到河堤的五百米径深内。”我拍拍黑衣发言人,不过他依旧在想些什么,纹丝不动。
“我下了,帮我把衣服抱到空地上去。”刀疤脸此刻已经换上了潜水服,他回头说道:“气罐够20分钟,10分钟后我不浮上来,就继续派人下来。”说完,提着他的“兄弟”,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在想什么呢?”我不由望着发言人,问道。
“我觉得那不会在河底,而是在河堤的边上,但无法判断会有多少这样的空隙,或者说得再糟糕一些,万一没有空隙而是打里头就封死的,我们又该做何打算?”
“走一步看一步吧。”我望着远处的瀑布,叹道。
七,八分钟后,刀疤脸浮出水面,对我指指,示意我过去。
“小锐爷啊,看来你得换身潜水服,真该下去看看。”他一边说着一边爬上岸,要了支烟,惊惶地叹道:“我的妈呀,这河底居然有条船,一条沉船!不过这不算最离奇的,还有更有意思的。”
“怎样的船?”黑衣发言人听闻,抛下烟蒂,走了过来,皱着眉头看着他说道:“我就说过,建矿场的人一定有其他的路径进山里来,不然靠什么来运输那么许多设备?”
“不,莱斯利,不是这么简单啊,”刀疤脸似乎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说道:“我认为,你也该换套潜水服下去看看。”
十分钟后,我,黑衣发言人,泰国人,以及生物学家换好了潜水服,来到了河堤边。生物学家十分不情愿,认为这是属于特殊人员的干活,凭什么让他下水。不过远远瞧见艾莉婕带着期盼的眼神看着我们,就一拍胸脯啥也不说了。
“为什么让Frank这小子也跟着一起下水?”我暗暗问了声发言人,道。
“我故意的,”他也同样低沉地回答我,同时回头看了看正在做热身运动的生物学家,说道:“一来我挺讨厌他,公司花那么大代价找他来,他一路都没做些什么正事,二来底下的刺豚舱,可能在做某种试验,某些东西以我们这些非专业人士知识面判断不清的,他是行家。”
“合着你这么说,洞外不给建生物实验室,也是你故意的?”我笑道。
“也是,费那事干嘛?”发言人阴笑道:“搭完过两天就拆了,还得再往里头搬,到时再装配起来,这不是多此一举吗?他来找我说过好几次,我都说团队有困难,让他先凑合,嘿嘿。”说完的同时,打了一个响指,率先跳下河去。
长期不下水,我一个猛子窜进水里,随即沉了下去,待到手脚活动开来,眼前一片昏黑,外加满是气泡。整条大河并没有我起先预估地那么深,大概也就是二十来米左右,我一时还未完全适应过来,只得跟着前面几个人游曳着,生物学家就像一架小火轮般,游得飞快,几下就狗刨到了最前面。
河床与河堤呈一个40度的斜坡,堆积着大量的淤泥和乱石,其中还夹杂着许多贝类生物的残骸,它们体积巨大,若不仔细看还以为那是海龟的硬壳,一个个横插在河泥里头,往前游了大概几分钟,突然出现一个笔直的转角,我正在纳闷这算什么地貌,就让刀疤脸一拽,拉了过去,再一看,惊得我连声大叫,顿时眼前浮满了密集细小的泡沫。
只见眼前这道宛如绝壁般的直角,是人工开琢的一个水渠般建筑,两边各被修进去十来米,顶部吊了一个伪顶,在河沿上覆盖着乱石,打外面来看就和普通水岸一样。在建筑物中央有一架沉船,黑沉沉,不知道是靠柴油发动的还是蒸汽发动的,总之以我的推断,是铁达尼克号那种时代的外形。
船壳表面都是锈花,底部已经深没到了河床淤泥里,河泥间结着一层黄白色的晶体,那是钾盐的堆积垢,说明地下河河道里含盐量偏高,并非是我们所想的纯淡水河。在大船的背面,是一道被砌得刷平的混凝土墙。除了少量几道排水口起到减缓内部压力的作用外,全数封死,找不到任何一条可以进入的口子。
我们几个分开,在混凝土墙上一边扶行一边摸索,只感觉到表面很扎手,不过一条缝隙都没有。会不会因为我靠得太近而看不全一个整体?我对着泰国人打手势,让他往后退,距离远了再细看。不料他一摊手,晃着头,拿出综合机,打出一句话:
“用机子说话,它是防水的,比作手势管用。”
在水底一阵忙乎,倒把机子给遗忘了,在无法说话的环境里,打字成了最直接的沟通。我掏出我的机子打字让他们几个都往后倒退,大家一起退出去到了转角中央再去打量,发现了这个墙面上有一块大约直径为五米上下的新墙面,这表示,起先在这里有过一个大型的排水口,也可能是一个通风口,总之因为不明原因,它被堵死重新封闭了。
再游爬到最底下,我忍住水压产生的昏眩,侧着身子反复透,才发现那个被封闭的圆型混凝土墙的背后,是一条幽长的过道,而其他地方,全都是结构严整的钢筋条,整堵墙只有一个口子。
现实里我从未怎么见过水下建筑,我的生活环境与水毫无任何关联,唯一见识过的,就是“河边”分部,它就建筑在日内瓦河的河堤底下,打从表面看是一座国际清算银行,放资公司大楼,浮华的金融中心街道,而实际却是一座水下庞大建筑,靠潜艇进入。我对这种构造一点不熟悉,这个问题只能问黑衣发言人。
黑衣发言人看了看我的综合机,随即打字写下一段话:
“一般正出入口就是新砌墙面的背后,如果堵死,只能找地面建筑进去,除此之外,别无他路。”
我朝着那条很突兀的大船看了一眼,一时无法明白它放在这里的用意究竟是干嘛的。如果说它曾经是被用来装货所用,按照河底的深度,实在太浅。而如果是另外一条通道,但它距离混凝土墙又太远,前后不接触在一起。无端地插在河底,似乎一点作用都没有,不过我还是权且,先将它当成是个通道试试。想着,我划着水,朝沉船游去。
这是一艘十分老旧的货轮,什么年代的我不清楚,但总之是现在江河沿岸都再也瞧不到的船舶。这种船只出现在老电影里,例如那啥尼罗河上的惨案,伦敦上空之鹰等等。总之是二战时期的老东西。我此刻已经摸到了它的甲板,游近了驾驶舱,正打算伸手去拉下锈迹斑斑的铁门,背后就给人拍了一下,回头去看,是刀疤脸,举着综合机,上写:
“我已经试了,不过没用,里头焊死了!”
这么一来,我们等于走入了思维的死角里,实难想通究竟要怎么进去。摆在眼前的是,一堵原本有出入口的建筑让里面的人堵死了,一条莫名其妙的船插在口子前,这两者光从表面看,毫无联系,而且也没有任何理由要这么放。生物学家一直在看气罐空气计表,对着我们拼命指,由于他没有权限拥有综合机,所以只能做动作,大概是氧气不多,先回岸上再从长计议。
黑衣发言人摇摇头,表示也一时整理不出什么线索,让我们先浮上去商量。当我上爬了十米快要接近水面时,他突然打从后边飞速划过来,一把拽住我胳臂,似乎猛然之间想到了什么!
我回头一看,只见他的综合机上打着一句话:
“你的六点钟方向!货轮烟囱!”
我顺着他的提示望去,只见一条粗大的货轮烟囱正在跟前,发言人似乎想让我去透一下,查看船舱内的构造。我愣了愣,开始游曳过去,眼下的角度不十分好,只能瞧见那里头都是积压多年的灰垢,黑乎乎一片。不过这东西以货轮的体积来说,显得煞是古怪,大得就像顶着一个隧道地面通风口。
越往它靠拢,就看得越清晰,它的内部十分黑暗,黑得有些难以理解,积灰不可能积到连我都感到黑暗难辨,我可以很肯定那不是污垢,而是其他东西。此刻的我已经游到它的正上方,低头去看,顿时明白过来为什么会暗的连哪怕一丝光线都无法摄入,因为烟囱的管道里,竟然涂着厚厚的亚光涂料!
这条船果然有古怪!它绝不是莫名破损沉在这里,它有它必须在这里的含义。我稳了稳情绪,拿出认真的态度下潜了一些,终于在脚下六米左右位置瞧见了一些东西。
那是一条更加无端的管道,多余地出现在烟囱底下,直接打通锅炉房,甚至上面还有攀登手架。这两根老管道横穿整条轮船,完全不知所谓何意。
我快速游回他们身边,将这一发现打字说明。刀疤脸沉思了一下,按亮综合机的手电,调成强冷光,让我们都在附近等着,自己一个人下潜摸了进去。
我们只得先浮上水面,以节约氧气,相互猜测着这条船的作用,众说纷纭,全无答案。而左等右等,刀疤脸就像掉入深渊,毫无音讯,转眼之间已经过了十分钟,如果他还待在水下,此刻的气罐已经告罄。我们这才开始着急起来,正打算一一潜水下去瞧个究竟,打算救援时,综合机里传来一个信息,令看完的人不由更加纳闷起来。
“这可能是一条海盗船!”
本以为我们此次深入摩萨利尔,所打交道的应该是自然界生物,结果没想到这么荒僻的大山深处,竟然有着如此之多的人工痕迹,这会儿连海盗船都出来了!正打算发信息过去问,综合机响了。
“喂,什么海盗船?给我说得具体一点!”发言人立马接通,问道。
“什么?在说什么?海盗船?你们在水上乐园?”不料这个打电话过来的,不是刀疤脸,而是自从数小时前就一直失去踪影的Alex。他不明就里地问道。
“你们到哪了?”发言人感到时间紧迫,不便多说明,一改过去啰嗦的说话方式,直接问道:“还能准时汇合吗?”
“不能,可能得晚点,什么海盗船?”Alex见综合机另一头很沉默,只得说道:“路上出了点事,大概晚几个小时,我们正在翻山,到了一块说吧。”说完,他掐断了线。
我们虽然很想知道他们这组人究竟跑去了哪里,而且还离奇地在地下河上爬山,但此刻不便多去细想,我拿着综合机打算给刀疤脸拨过去,问问他详情,但随即手就让发言人给压了下去。
“他此刻必定处在无法通话的状态下,不然以他的性格,不会仅发一个简短讯息。”他思索着说道:“不管其他的,先上岸换气,还得备两罐,一会儿由这里下水,得悠着点使用。”
上岸的地方,就在浅坑面前,我们迅速换了气罐,临下水前,我让黑衣发言人替我改装了一下呼吸器,戴着潜镜对视觉障碍很大,刚才在河底,我肯定忽略了许多细节。这导致了继坦克罗利失去踪迹后,刀疤脸也陷入险地。起先我们将事情想得过于简单,欠缺考虑,由于刀疤脸提到海盗两字,借着这次上岸,顺带拿了枪械下去。不过体积太大的带不了,只能带着常规的最不济事的手枪,用防水胶袋严密封好。
我们跑回浅坑前的岸堤,打那里下河,除去了潜镜,我简直是如鱼得水,不多久就摸近了沉船的烟囱口,带着他们下潜,很快来到了底部。烟囱下的锅炉房位置,被改造了一个喇叭形的弯曲管子。我们顺着它下去,里头十分破损,管壁上满是粘痰般的浮游生物,水质似乎让什么给污染过一样,漂浮着许多煤炭般的灰粒。这条管道越走越窄,到最后全部都是大转折角度,我们拿着两个气罐,顿时卡在原地,难以转身,不得不先下一个,绕到管道下方,再伸手去接上面人传过来的东西。就这样,爬了差不多十分钟,直接掉到货舱里其中一个屋子,四下一看,是个厕所。座便器飘荡在我们四周,似乎这里曾遭受过十分严重的破坏!不过,这不是爆炸,附近的铁门框还在只是弯曲变形,四周全部被挤压得异常严重。浮在这个小屋子里,我们东张西望,一时不知该继续怎么走。
我只得放眼去透,拨开飘到眼前的马桶,从左边的角度看出去,最起码有十多间屋子,全部都是弯曲变形的,我想那是仓库之类的地方,黑压压被摆着很多东西,一时也没空去辨别是什么。而右边是一条窄道,尽头龙骨断裂,一片杂乱毁败的凄凉景象。这种船舱舱底通常而言都是堆积物品的大屋子,显得如此纷乱也算是首次开眼,特地做了许多隔断究竟派什么用?我把具体情况用综合机告知了发言人,他已经急得失去了理智,正打算指挥我们分成两队,各往两个方向潜行。
而按照他的安排,只会有一个结果,我们两组里非得死一组才行。为什么?氧气只够往返20分钟,此刻我们已经在用回去的那一半,他的方式肯定不行。我猛拽他让他冷静下来,他一抬手,正打算说什么,却拍在我脸前,一个东西飘了起来。
那是Alex特地留给我的荷露斯之眼。他说过这东西能够追踪敌人的行迹,以眼还眼。那么它同样也能追踪同伴的踪影,只可惜我根本不知道怎么用,唯一瞧过的一次是Alex将它握在手心里,靠在额头上祈祷。想着,我回忆着Alex的举动,试着去默念些什么,可到了嘴里就是上帝那一套,荷露斯之眼,藏骨袋都被呵斥为异端邪说,这怎么可能会有效?连我自己想想都觉得不可理喻,果然什么都没有。既没有眼前浮现出电影画面,也没有什么洪亮的声音在耳边回荡,整个空间只有瀑布冲击到水里的巨大轰鸣声!
然而,就在黑衣发言人再度催我时,我渐渐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我似乎走过这地方,虽然很陌生,但来过这里。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双脚不由自主地朝着狭窄过道划去。到了尽头,我才发现断裂的龙骨并没有完全遮蔽住通道,那里还有着两个人并排进去的空隙,只是里面一片黑暗,不知道伺伏着什么,不过来不及等我去细想,泰国人和发言人推开我就钻了进去,然后我们立马就明白了过来,为什么刀疤脸发消息说这是海盗船!
只见这个通道内部,是一间巨大的房间,中央破了一个大洞,面积大到占据屋子六分之五,四周的墙上,铁皮裂片上,都是一片焦黑!这条沉船,是让人故意弄沉的,它摆在这个位置上的主要目的,是一方面利用船的重量,另一方面利用巨大爆炸将这底下炸出一个大洞来!如此一来就解释了为什么厕所一带的屋子都受到严重挤压。这场爆炸是一个向外扩散的核心,大屋子被炸出一道球状的高爆破,导致周围被瞬间摧毁,高热外加气浪将整个舱底都破坏殆尽,也同时砸开了船底!而船底是那种混凝土块,这个水下建筑的面积十分庞大,这种情形说明了外敌在使尽一切手腕不奏效的情况下,只得采取强行突击的方式轰出一个大洞!
而此刻便不用再去分辨刀疤脸的去向,他必然在这底下!
果不其然,由船舱底部的破洞潜下去,抬头再看这个炸裂口,就像个天坑一样。身下就是那混凝土墙的内部,那是一条往上攀升的斜坡!这里起先应该是干燥的,两侧都有着扶手,只是现在沉船将它从中一截为二,巨大的船壳横贯在过道中央,另一头很显然已经无法继续走了。
我们笔直往上游了一分钟不到,逐渐接近水面。于是他们纷纷摘下呼吸器,戴上夜视眼镜,从水里站了起来。
空气中弥散着一股阴沟里的熏人气味,还有一种很浓烈的化工厂味道。我们无法判断这是什么,仅以气味判断,这是一处被封闭过太久太久,甚至超过二十年以上的地方,总之和掉到那些阴森可怖的墓室里毫无区别。生物学家担心这种潮湿环境是孕育毒气与真菌的温床,让我们都尽量少呼吸掩住口鼻,加速脚程前行。大概朝前走了一百八十米,就看见一条荧光棒被丢在角落里,此刻光泽已经黯弱,很显然是刀疤脸特地丢在那里的,已经有些时间了,为我们前来救援的人指明方向。
荧光棒在一个大转角尽头,我捡起棒子,抬头一看,就看到正对面的一堵墙上,有一个标志物。那是五条紫色荆棘草环绕成的一个球体,底下赫然写着,刺豚舱!
此刻的我们已经踏入刺豚舱的地界,虽然打从矿车月台起,我们从未有过这个打算,但世事似乎偏执地非要让我们走上一遭,来窥破这个漫漫无比的迷局。
这种走廊通道对我而言,十分的熟悉。家父家母过去的工作单位,就是这种全封闭的走廊,位于罗马市郊的边缘。我小时候只去过两次。这种建筑物,给人的感觉就是似乎挺像那么回事,现代化的感觉,但仔细去观察,那就是个旧世界的东西,仅仅只是添了一些仪器。他们的单位建筑在二战前就建成了,但是即便在战争中也未曾被摧毁,可见这类老建筑的坚固性。而我面前的这个地方,显然比他们的单位更坚固,统一修得四方八脑的,极为宽敞,给人一种有点楞的感觉。
原以为我们笔直朝前走,大概很快就会找到刀疤脸,没想到,我们走了大概两个街区的长度,这条过道都没有尽头。沿路我们什么发现都没有,即便就算有,估计也让沉船的外敌们带走了。沿路默默地走着,所有人不敢发出响声,一来怕错过刀疤脸或者罗利的呼救声,二来我们几个都感到一种难以表达的压迫感,并且总觉得四周潜伏着某种危险。虽然看不到,但是可以感受得出来,这里曾经发生过远远超出我们想象的事,其激烈程度不亚于我所经历的每一次大战!
果不其然,这条走车的廊道尽头,一扇巨大的铁门被人炸开,碎铁条一地。那里伏着一大堆烂衣服,用脚一踩,只听见”咯嘣“一声,里头的东西给踏碎了,生物学家第一次经历这种环境,死死拽着我的衣角,示意我去为他挑开看看那究竟是什么。
“碎骨头呗,这人都死得烂成泥了。”我用手枪扒拉开,烂衣服里露出一段黄褐色的碎片,这些人当初在这里被炸得粉身碎骨,也没个收尸的,任其烂去,于是我轻声回答生物学家。不料他并不做声,双眼朝着这道铁门内的一个方向望着,神情呆滞。我莫名地站起身,发现所有的人,都一律看着那里!
难道是刀疤脸?我顿时有了些欣喜,也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那也是一条幽深的过道,两端都堆着一些油罐桶一般的东西,里头似乎装的是液体类东西,墙上到处都是枪眼,好几段都是焦黑一片,地上满是一道道黑色的类似凝固后血液般的东西,被拖得老长,而且离谱到让拖到天花板上。
不过按说这么黑他们不可能看到,正在我纳闷时,生物学家轻轻拍了我一把,用蚊子般的嗓音哆哆嗦嗦地说道:“那边的荧光棒,瞧那片墙的上面。”
这又是我那该死的眼睛瞧不见弱光源的缺陷,我只得恨恨地接过他的潜水镜,凑到眼前一看,果然在汽油桶般的东西一角,又有一根荧光棒丢着,已经差不多不发光了,而在那上面,一团黑的,就像大堆电线被埋在顶部吊层里,一动不动。原来他们都想着让我去辨别,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突兀地出现在那里,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可是距离那么远,我哪知道这是什么。仗着在黑暗环境里如入无人之境的胆气,朝着那团东西走去,到了跟前我往细里一瞧,顿时咋舌,脱口而出:
“虫?”
这根本就不是乱糟糟的电线,而是一种黑色的蠕虫,它们数量极多,全部干粘结在一起,早已成了干货,从顶部垂吊下来。
我转过身对他们做了一个安全的手势,这几个人才胆战心惊地走上前来,围在一起研究,当然这道课题肯定是交在Frank这小子手里,正在他绞尽脑汁辨别时,空旷的过道里,隐隐传来一种古怪的声音,那是女人的干笑声。
“呵哈哈~呵”
仅仅只有两声,极其轻微,我甚至无法判断是神经高度紧张造成的幻听还是风声,总之响过之后就绝了踪影。而眼前这三个人,仍在研究,一点都没有听见。
发出这种声音的,如果是人的话,是一个十分年轻的女人,不过这种什么都死透了的地方,除了不知跑哪去了的刀疤脸和罗利,怎么可能会有人?并且,这个笑声,显得十分阴毒,令人不寒而栗。
老实说让我一个人朝那里去,有点胆寒,毕竟这声音听得我有些心里发毛,刚打算唤他们一起过去瞧瞧,没想到他们又继续朝前走了,似乎像中了魔咒一般,让某样东西吸引过去一样,顿时将我孤零零一个留在那里。我一激灵,连奔带跑地跟去,只见他们此刻已经转过了弯,进入我视线瞧不见的土墙背后。放眼一透,那里有着灯光!虽然十分黯淡,但那是灯光,绝不会错!具体灯光所在是什么,我不知道,总之就是相当复杂的结构类东西。
我也跟着跑进转角处,顿时愣在原地,只见那里是一道金属大门,门上又是一个刺豚舱的标志,它的玻璃门窗上,趴着一个人!
那人已经死了太久,只剩一具人形,毛发几乎都已掉光,面部皮肤干皱缩水,导致整个牙床都露在外面。牙根极长,比起普通人的牙齿长一倍。身上垂着布条,泛着灰黄色。不过这都不算骇人,最可怕之处是,不知因何缘故,从它背部开始,就长出粗壮的长毛来,毛发越靠近人的头部就越密集,替代了成了它的新头发。
我立马出了一身冷汗,被惊骇地坐倒在地。
这些头发根本就不是动物以及禽类的绒毛,而是金属丝,无计其数的金属丝,早已发硬发脆,在这具死尸身上化出一片发白的半固体浆液!
发言人打算拧开那道门瞧个究竟,不料生物学家一把抓住他的手,大叫道:
“开不得,绝对不能打开!鲁莽弄开我们将死无葬身之地!”
他说完的同时,转过头来,希望得到我的支持。谁知他只是瞧了我一眼之后,就整个人被吓傻了,同时黄黄的液体正滴滴答答从他裤裆里流出,我摸摸自己的脸,有这么可怕吗?正感到有些纳闷时,就发现他并没有在看着我,而是看着我的头顶上方,也就是转角的另一边!
“哈呵呵~呵”
又是一个女人的干笑声传来,这次比起前一次更明显了,不仅仅我能听到,他们也一起听到了,全都转过头来看,然后就下巴掉地上一副被震惊的表情。只有发言人还有些神智,正对着我挤眼,似乎让我火速离开转角,那里正伺伏着什么超出想象的古怪东西!
我出于难以压制的好奇心,还是微微侧过脸去瞧了一眼,这一瞧可不打紧,顿时将我惊得混飞魄散,牙齿打架。
只见那黑暗之中,慢慢浮现出一颗干尸般的断头,这是猛力折断硬拽下的头颅,它晃晃悠悠浮在半空中,毫无声息地从我头顶探了过来,顿时双眼猛然睁开,脱臼的下巴随即掉下,发出一声:
“哈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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