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若回到小院中的时候,郑瑾潇摆了一张书案在院中,悬臂抬腕,写着什么。本书首发来自燃蝎小说网www.ranxie.com听见外面传来的声音,他抬起头来,“怎的这么迟?我看隔壁的小姑子们早就已经回来了。”
“嗯。”郑若随意的应了一声,走过去,“大兄在写什么?”她拿起书案上的拜帖,“大兄要去拜访陈元安?”
郑瑾潇点了点头,“我的腿好了不少,再不去见以往的那些友人,怕是要被他们遗忘了。”
“大兄,别去了。那个陈元安,一看就不是好东西。”郑若有些嫌恶的说道。
“阿若,不可胡说!”郑瑾潇轻声斥责。
郑若瘪了瘪嘴,也不在意。拿出了一张名帖递给他。郑瑾潇疑惑的接过,看了之后,就叫了起来,“这是柳三变的名帖!阿若,你怎会有他的名帖!”
“我不仅有他的名帖,他还要我转告你,要你明日去白鹿书院。”
“真的?”
“我何时骗过大兄?”
“天啊,阿若。大兄真是欣喜若狂,有了他的名帖,大兄何愁不能出仕?”
郑若微笑着看他。心中非常温暖,觉得即便白天被那个混蛋给轻薄了,此时也觉得没什么了。
郑瑾潇高兴了一阵,突然想起别人对他说起过,王九郎他们今日也在兰江边。他盯着郑若,眉头轻锁,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道,“阿若,你又何必为了大兄而为难自己?”
“此话何解?”郑若困惑。
“阿若,为了大兄苦了你了。”郑瑾潇低叹,“放心,大兄往后若是能出仕,定会护着你。管他是琅琊王氏还是辽西谢府,我都不会让他们欺负你的。”
郑若鼻子一酸,想起上一世的孤苦伶仃,眼泪差点滚落下来。
“大兄,你误会了。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这张名帖,并不是通过王九郎而得来的。而是你自己得来的。”
“我?”
“大兄,你忘了你之前写的一首游仙诗?”
郑瑾潇想了一下,确实有那么一首诗。
“今日与姐妹们一起玩曲水流觞的时候,我就吟诵了那首诗,恰巧被柳三变和王九郎他们听到而已。柳三变对玄学颇有研究,一听之下就喜欢上你的游仙诗了。”
“当真不是因为王九郎而求来的名帖?”
“不是。”
“那我还可心安。阿若,你若真的不喜那个王九郎,就不要再与他见面了。”郑瑾潇劝道,想了想,又道,“阿若,那些毕竟是梦。不可当真。”
郑若对着他一笑。她知道,大兄感觉到自己对王九郎的敌意,他怕自己真的会去报复王九郎。一只蝼蚁也想去打倒大象,那简直就是个笑话,不自量力。大兄不希望她受伤害。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郑若才上了阁楼。
不久之后,天就黑了下来。
月光如水。
躺在床榻上郑若,原以为白天那个不经意的吻,会折磨她难以入睡。然而,相反的,因为解决了大兄的事情,了了一桩心事,她很快入睡。
而且没有做一个梦。
天刚蒙蒙亮,郑瑾潇就已经出门了,他的腿没有完全好,郑若不放心,让平妪跟着一同去了。
晨曦,郑若坐在葡萄架下弹着琴,第一缕阳光洒在她身上,镀了一层金光。杨枝轻手轻脚的在她的案几上放了一碗清茶,又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
一曲终,太阳已经缓缓升高。看来今日又是个晴朗天。自从四月的雨水过后,进了五月,太阳都是在当空微笑着。
郑茹的心中猛然一颤。她想起来,接下来就是辽西百年难遇的大旱,今年的春天,颗粒无收。
立即起身,她高声叫道,“柳絮,柳絮。让许一驾车,出去一趟。”
正在房里收拾的柳絮跑出来,道:“女郎,你忘了?郎君早上离去之前,已经做马车走了。你要出去,不如等郎君回来?”
等大兄回来?白鹿书院离这里远不说,若是大兄投了柳三变的眼缘,今日会不会来还两说。
“柳絮,你让许一出去借马车。我定要出去一趟。”
“女郎,究竟是何事?”杨枝问了一句,见郑若转过来,笑着道,“女郎,真要出去,不若喝了这杯茶早走吧。”
郑若看着琴案上袅袅的清茶。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杨枝的这一手,上一世她见得多了。是以,她并没有理会,而是反身上了阁楼,拿了之前替许一柳絮保管着的金砖。
换了一身衣裳,再次下楼之后,许一已经到隔壁借了一辆马车。
“走!”
郑若也不说突然出去的原因,淡淡的说了一个字,就率先出了门。柳絮自然陪同。
一时间,院子里就只剩下杨枝一个,还有那碗还冒着热气的茶。她走过去,端起来闻了闻,里面的茶一点也没有少。她有些暗恼。想了想,重新端了回去,想着等郑若回来的时候再给她喝。
看方才她急冲冲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儿?
杨枝暗忖了一会,想着又没有完成五姑子六姑子交代的事儿,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将郑若突然有些怪异的表现说给她们听。希望可以逃掉五姑子的责罚。
郑若的马车一出坞堡,就对着许一说道,“去买粮,买的越多越好。”
“女郎,上次王九郎送过来的黍米还有很多,为何突然要买粮?”柳絮不解。
“别问,只管照做就是。”郑若想了想又说道,“不要让府中的人发现。”
“女郎,买那么多粮,我们要放哪?”许一轻声问道。
这倒是问到关键上了,郑若想了一会。百宝箱中的金砖被李赟全都抢了去,如今手中也只有许一和柳絮的两块。不过,买粮一块就够,往后自己若是要出来做事,还是在外面买一幢屋舍比较方便。【高品质更新】
想到这里,她开口说道,“许一,今日且先买一栋屋舍吧,明日再来买粮。”
“女郎,为何想要买屋?”柳絮更困惑了。
“许一大了,该说一房媳妇了。我想放了他的籍,让他恢复自由身。这房子就当是赏给他的。”
“啊?”
柳絮和许一都以为自己听错了。许一心中狂喜,率先回过神来,“女郎,这可万万不可。奴没有做什么事儿,怎可受如此大的恩惠?”
“无妨,往后你幸苦的地方还有许多。你是做大事的人,往后我的事儿还要你多费心些。”
“女郎,奴惶恐。为女郎做事,本就是奴分内之事,怎生当得女郎如此客气?”许一是真的惶恐了,女郎话说的是好听,可是太过于疏离,彷佛她不把自己当心腹,“女郎,切不可抛弃奴啊——”
郑若闻言一愣,反而笑了起来,“许一,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不过是觉得你是做大事的人,不可因为我而困在一处。”她想了一会道,“倘若你真的觉得拿着心虚,不如我先放了你的籍,这房子就暂时记在你的名下,等你哪天为我做了大事,这房子就名正言顺的归你吧。”
许一这才真正的开心起来,勒住马,将车停了下来,他下了车,对着郑若正正经经的磕了三个响头。
“女郎放心,你交代的事情,许一一定做好。”
“嗯。”
去官府办了脱籍的事儿,许一如今走起路来,腰也直了几分。对郑茹感激不尽,买房子极其尽心。跑了一天,按照郑若的要求,看中了一套城南的二进院子。因为主人着急售出,价格便宜,郑若看过之后就买了下来。
不仅买了房子,乘着收市之前,他们买了第一批粮食,全都运到了新的院舍中。
回到郑府小院的时候,三人看起来极其疲惫。可郑若心中却是欣喜的,有了这批粮食,干旱来临之时,就可渡过难关了。上一世,干旱来的时候,阿爹还在世。虽然为了大兄的事情,缠绵病榻,可要不是那一场干旱,阿爹也不会死的那么早。如今她屯了粮食,上一世的惨景就不会出现。
杨枝将她们三人的神情全都看在眼里。
“女郎,要食用晚膳吗?”走到郑若身边,她问道。
“嗯。”郑若点了点头。
杨枝立即下去,端来了食案,上面放着一碗米饭,一釜肉羹,一碟野菜。摆放在郑若面前,递了箸给她,和柳絮她们一起退下了。
如今的小院厨房是平妪管着,今日平妪不在,这些定是杨枝所做。一想到是她做的饭菜,郑若顿时失了食欲。
抓起米饭,勉强吃了两口,就吃不下了。肉羹根本就没动。
这样的饭菜她吃了十几年,可是,最近她越来越想念石越那古怪的烹饪手法。他烧出来的饭菜,确实好吃。起初,他还日日为自己下厨,后来,就渐渐的少了,妻妾多起来之后,他就根本没有动过手。
想到石越,她忽然间笑了起来,她记得,他来的那日是五月二十,而今天是五月十七了,还有三日,他们就要见面了。
一想到这个,郑若心中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有些怨恨,也有些雀跃。怨恨自不必说,雀跃却是因为,想到自己得了先机,今生再也不会让他像前世那样风光无限了,就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接连两日,许一都奉了郑若的命令,到处收购粮食。不仅如此,郑若还让他找了木匠,泥水匠,在新买的院子里,砌了一个大大的水池子,还做了许许多多的木桶。甚至,她让他出外,去寻找哪里可以打井,再不济让他去深山里寻找水源。
郑若奇怪的举动,让许一非常困惑。然而,他从来都不问一句。因为他觉得,自从女郎从湖中救出来之后,她做的每件事,都有她的深意。既然她如此信任自己,不管是什么,自己只管做好就行。所以,即便郑若已经给他脱了奴籍,他依旧没有拿回卖身契。
已经过了两日,但凡杨枝送上去的东西,郑若都不曾动过。这让杨枝颇为苦恼,五姑子交给她的药,所剩不多,可是自己却一点儿都没有完成任务。想到五姑子手里的鞭子,她的背上就隐隐作痛、
该如何是好?
“七姑子可在?”院门外传来了湘橘的声音。
杨枝走了出来,开了门,迎了上去。
“湘橘姐姐,怎会有空来此?”
湘橘笑着道,“夫人给府里的小姑子们都做了新衣裳,特意命我送来的。七姑子可在?”她的身后跟着一个侍女,手里捧着一个漆盘,里面放了一套裳服,浓郁的紫色在阳光下散发着华丽的光彩,这衣裳真真是美丽,杨枝想,即便自己在郑府这么多年,从来也不曾见过如此精美的华服。
“女郎在楼上呢,姐姐有请。”
湘橘点了点头,往阁楼走去,侍女亦步亦趋的跟着。
杨枝站在下面,目送着她拾阶而上。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刘夫人如此吝啬之人怎会给女郎做这么华美的衣裳?其中定有古怪,联想到五姑子让她给女郎投的药,她思忖,莫非刘夫人真如她们说的那样,要将女郎送给郡守为妾?
湘橘上了阁楼之后,柳絮将她迎了进去。
“七姑子,夫人说小姑子们许久未做新衣了,特意给每位姑子做了一身新衣。七姑子看看,可否喜欢?”湘橘说着的时候,身后的侍女捧着漆盘上前来。
郑若的手滑过漆盘上的华服,柔软的触感,是江南上好的绸缎。而这么纯正的紫色,也是极为珍贵。她抬头问道,“府里每位姑子都有新衣吗?”
“是的。”
这就怪了,刘夫人如此小气的人竟然舍得给府里每一位小姑子做一身华服?
“府里可有喜事?”
湘橘笑着道,“夫人说,小姑子们待在府里久了,难免会闷。明日,她将带着小姑子出门做客。”
“府里所有的小姑子?”
“也不是每位都去,快及笄的小姑子们才能出去玩。”
郑若明白了。
“夫人还说,让女郎明日穿上新衣赴宴。”
“知道了。”郑若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对于明日的宴去与不去,都有些无所谓。
“夫人说了,这是凤凰城里难得的盛宴,也许以后再也看不见了,让女郎莫要推脱。”湘橘笑着道。
郑若低头思忖了一会,按照前世,明日阿爹要回来,还会带回石越。明日的宴会是去呢?还是不去?转念一想,每隔几年,刘夫人倒是要带着府中适合婚嫁小姑子出府参加宴会的。其实,就是为了告诉别人府中有小姑子成人了,可以嫁了。
仔细想了想,上一世,自己好像也参加过这一场宴会,不过,那时候阿爹和石越已经回来了,时辰上倒也和现在差不多。宴会上,刘夫人极力赞美郑婉郑茹两个人,她们这些小姑子们去的唯一目的就是给她们当陪衬。
若是上一世的时候,阿爹到家也是晚上。去参加宴会也无妨。
“你去回夫人,就说我非常感激。明日的盛宴,我定会去的。”
“喏。”
湘橘得了明确的回复带着侍女径自离开了。
漆盘上的华服,郑茹隐隐可见上面暗绣的金线。
“女郎,着裳服可真真是美。”柳絮也忍不住赞叹。
郑若的眉皱了起来,心中划过一丝不安。总觉得这事儿透着古怪,她努力回想前一世,宴会上确实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这才稍稍安心些。
杨枝得了郑婉的最后通牒,若是还不能将药让郑若服下,明日她便要将她配给马房里喂马的瞎了一只眼的马倌。杨枝心中害怕,那马倌不仅瞎了一只眼,年纪也大的足可以做她的爹。
晚膳和第二日的早膳,她佯装生了病,无法下厨。柳絮也没二话,做了饭菜。郑瑾潇去了白鹿书院还未回来,因此只有郑若一人饭菜倒也简单。
看到端出来的食案上,饭菜少了不少,杨枝暗自高兴。她知道郑若对自己有种莫名的警惕,可是料她也想不到自己会将那包药粉下在水缸里,吃了水缸里水煮的米饭,她怎会不中毒?
“踢踏踢踏”的声音响起,郑若穿着木屐,着了那套深紫的华服下了楼。她只用了一支银簪子绾了一个松松的堕马髻,其余及腰的长发水一般的漾在身后,圆润的耳垂上挂下水滴珍珠耳环。配饰不多,可这一身却偏偏衬出了她的气质。尤其是她的双眼如今也是淡漠的好像秋日的霜,杨枝看了,忽然觉得眼前的女郎,身上有着淡淡疏离感,偏偏却是高贵而且神秘。
那双洞若观火的双眼看向她的时候,她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
郑若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停了停。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杨枝好像听到了女郎不屑的冷哼声。
为什么?
……
郑瑾潇带走了唯一的马车,许一又被她派到外面去买粮。刘夫人派了一辆马车给她。郑若出了院门之后,看到这辆马车时,闪神片刻。无他,这是刘夫人自己的座驾。可现在却派给了她。
原本就觉得这事儿有些古怪的她,更是犹豫了。
就在她想推辞不去的时候,车帘被拉开,露出了郑琦小巧的脸蛋来。
“走啊,七姐姐。刘夫人她们可在门口等着我们呢。”
郑若见马车里坐着郑琦,抬步走过去,道:“就只有你吗?”
“不是呢,还有郑玉。”说着,她还往边上让了让,好让郑若看见里面的情景。
“七姐姐。”郑玉和郑若一样也是庶女,她的性子有些软弱,叫了她一声后,就像受了惊的兔子一般缩了回去。
郑玉被郑若小一岁,见她都被刘夫人请了去,郑若心中的疑虑消除了,扶着柳絮的手上了马车。
她想刘夫人今日可真的下了血本,看她们两个身上的衣裳,就知道也是上等的料子。难道家主有了什么喜事,不然一向吝啬的她怎么突然之间如此大方?
到了大门外和刘夫人,郑婉郑茹她们汇合之后,马车便往前驶去。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之后,马车停了下来。郑若掀了帘子,马车停在了左将军府外。她想到了那日闹市上遇到的那个专横跋扈的小姑子,张鸢。
“呀——真没有想到我们居然是到左将军府来赴宴。”郑琦惊喜的叫起来,“听闻左将军是个儒将,他的几个儿郎也是人中龙凤呢。”
郑玉怯怯的看了一眼外面,再没有听到刘夫人说下车之前,她是不敢动的。郑若也知道,马车是要到二进的大门才会停。
郑琦见她们两人都不接话,也觉得无趣,就不再说话,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好奇的看着外面。不一会,马车就开始动起来。到了二进门前,再次停下。有将军府的仆妇们掀了车帘,扶着她们下了马车,又上了两人抬的竹轿。
郑若奇怪,上一世,她也随刘夫人赴过宴,只是好像并不是将军府,而是到了和郑府差不多的府第。现在怎么到了左将军府了?
进了这里之后,才知道左将军有多大,比起她上次去过的谢府来,可以说是旗鼓相当。不要说郑琦郑玉了,就是郑婉郑茹也都是睁大了眼睛好奇的看着,哪怕是刘夫人也有些羡慕。左将军这府第,景色之美,布局之精巧,真是巧夺天工。
远远的便听到了丝竹管乐之声。竹轿也停下了。郑若跟在郑琦身后,随着刘夫人她们一起,转过一道道穿廊,走过一座花园,才在一座两层楼高的屋子前停下。里面的笑声不断,莺声燕语,看来有不少人。
脱了木屐,到了堂前,随着刘夫人一起行了礼。
“刘夫人可是稀客,快快请起。”说话的是坐在右上首的一个圆盘脸的妇人,半老徐娘,风韵犹存。郑若隐隐的记得,她是左将军的夫人,丽夫人。
她的对面坐着一个比她年纪稍稍轻一些的女子,丹凤眼是说不完的媚意,巴掌大的瓜子脸更是精致。是个美人儿。
这个女子不知是谁?
见过礼之后,刘夫人与那些夫人们坐在了一起,而她们这些小姑子们则是被一个侍女带到了下面,与其余先来的小姑子坐在一起。
不消片刻,郑婉郑茹还有郑琦已经与别人说说笑笑,只有郑玉和她一样,不爱说话,低着头,看着食案上的东西,猛吞口水。
就是这个看起来懦弱胆小的堂妹,最后嫁了一个小吏。后来胡人入侵作乱之后,她的夫婿带着她逃到了江南,听说,她的夫婿被一个贵人看中,后来青云直上。难能可贵的是,她的夫婿即便在富贵之后,依然对她不离不弃,始终只有她一个妻子,不曾纳妾,也没有通房。郑玉可以说是她们姐妹中生活的最幸福的。
女子,嫁一个好夫婿,是幸福的根本。
她想。
也许是感觉到郑若对她的注视,郑玉有些怯怯的抬起头来,对着她羞涩的一笑,又低下头去。
这时,大门处传来一阵喧哗。
郑若看过去,一个高挑的女子,被众人簇拥着走了进来。五月的天气里,她着了一身粉色的绫罗,行走间长长的裙裾像是流动的云,由远而近。淡笑着的容颜,倾国倾城来形容也不为过。
谢府四姑子,谢婉莹。
即便郑若身为女子,也不得不赞叹,身为辽西第一美人的她,着实有这个资格傲世天下。
谢婉莹走到郑若身边,停了一下,很高兴的说道:“阿若,你也来了?”
郑若起身还礼,“是。”
“咦?阿若你怎么没有戴我送给你的簪子?”她问道。
“实乃太过贵重,阿若怕弄丢,糟蹋了阿莹的好意。”
“咯咯——”谢婉莹轻笑,“丢了便丢了,到时我再送阿若一支便好了。”
谢府百年大族,又是可以和琅琊王氏比肩的大姓,那样的簪子,谢婉莹还真的是没有放在心上。不过,这句话说来,就有些笑话郑若了。这不,她话一落,周围簇拥着她的人都捂着嘴吃吃的笑起来,看向郑若的眼神都有些怪异。
郑若倒不在意,她刚才说的话,也只是客套话罢了。凤凰于飞簪虽然贵重,可她见识过别这还要贵重的东西。就这么一支簪子,她还不放在心上。可惜的是,上次在兰江边,并没有送出去。
她暗暗打算,以后就将它卖了,换取钱财也好。
“阿若且稍坐片刻,稍后再来与你叙话。”谢婉莹笑着道。
郑若点了点头。忽然觉得她方才笑着的时候有种熟悉感,好像一个人。她恍悟,谢婉莹那淡然的笑容,恰到好处的淡雅,可不就像极了王九郎吗?
对王九郎的欢喜竟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吗?郑若好奇了,那她以后是怎么嫁给李赟为妻的?
谢婉莹走到了前面和丽夫人见过礼之后,丽夫人拉着她的手不断的亲热的说着话。不知道是不是郑若错觉,郑若总觉得谢婉莹和她说了几句话之后,总有一股视线胶着着她身上,可等她去看时,又没了。
奇怪。
谢婉莹就跪坐在丽夫人的左下首,足可见她地位之高。谢府嫡女,在辽西那可就是天之骄女啊。
丝竹声不绝于耳,郑若听不清她们的话,那股若有似无的被人盯着感觉,让她如芒在背,可偏偏又不知是何缘故。她端起酒杯,宽大的袍袖遮住脸,借以查看殿中所有人的情景。这会,她看见了,是坐在丽夫人对面的那个美貌妇人,在静静的看着她。带着审视,厌恶的看着她。还不时的和谢婉莹说上几句,有时刘夫人也会凑上来说上几句。
郑若心中划过不解,她总觉得那个美貌妇人看自己像是在看一件货物一样。早上心底的那种不安,再次悄悄的冒出了头。
她警惕起来。
上一世虽然参加过类似的宴会,可今世从来之后,大兄伤了腿,却没有死,她不仅认识了王九郎还和李赟一起做生意。那么,谁又能保证,这一世她参加的这个宴会会不会出现偏差,而和上一世变得面目全非呢?
不一会,张鸢出来了,与大家见了一个礼,便匆匆退下了。
起初郑若以为自己眼花,不过几日不见,她简直是判若两人。身形消瘦,面容枯槁,简直就是一副久病缠身的模样。哪里还有那天半分跋扈的样子?
张鸢退下去之后,就有歌伎舞伎来到殿中。
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就是方才那个一直注视着郑若的美妇人也不再看着她。
郑若心中存疑,小心的注视着殿中的每一个人的神情,尤其是那个美妇人还有谢婉莹和坐在她身边的刘夫人。
左将军府的宴会是两人一席,郑若和郑玉坐一席,郑婉和郑茹坐一席。许是感觉到郑若的一场,郑玉怯懦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七姐姐,你怎么了?”郑若回过神来,对着她微微一笑,“无事。”
“七姐姐,她们一直在看你呢。”郑玉对着旁边嚕了嚕嘴。
郑若看了过去,郑婉郑茹两人正对着自己窃窃私语。感觉到她的注视,郑婉哼了一声转过头,郑茹也不动声色的别开了脸。
郑若心中疑虑加深。上一世参加的宴会,是为了陪郑婉郑茹而来。可如今看她们几人装扮,处处不如自己,倒反而要衬托自己一般。
她心中突突的跳了几下,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浓了。见刘夫人和那美貌妇人聊的欢喜,心中暗自思忖,不会是那刘夫人要在这个宴会将自己的婚事给定下来吧?
转念一想,即便真的要定下自己的婚事,可还是要与阿爹商量的,今晚阿爹就要回来,自己也大可不必如此担心。
这样一想,心中倒也大定。淡漠如同万载雪山的双眸平静下来,却也不敢大意,一直留意着前方那群人的举动。
谢婉莹似是感觉到她的视线投过来,举起了双耳的酒杯,笑着对她遥遥一举,然而以袖掩面,一饮而下。末了,还对着她笑了笑,随和而亲昵。
可看在郑若眼里,却觉得这人就同那王九郎一样,像是一只披着羊皮的恶狼。总觉得她的好意,来的莫名其妙,而且这种好意,似乎只在表面上。
一直到宴会结束,也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谢婉莹被众多的贵女们围着,也无暇到她这边来。郑若的心微微松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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