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巷从东数第四户人家,姓柳。
古朴的木门上挂着一方陈旧的匾额,木匾经年日久,早已斑驳,其上“柳宅”二字隐约可辩。
尹灵鸢此刻正站在这户人家的门口。
早上离开襄皁书院时,那个不小心摔倒的学子,趁着被她扶起时塞了张纸条到她手里。
尹灵鸢不动声色,直到了马车上才打开纸条,上面便写了这个地址和一个名字。
她上午回到岳家,下午聿泽登门将人邀了出来,两人按照纸条上的指引,找到了柳家门上。
“他引我来此是什么意思?”尹灵鸢不解。
“进去就知道了。”聿泽说着,上前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老妇,她见门外两个陌生男子,面露警惕,只略略打开了一个门缝:“你们找谁?”
“请问柳林路可在此处?”尹灵鸢语气和善的问。
听到这个名字,老妇面上略放松了些:“你们是……”
“我们是受他朋友所托,来看看他。”尹灵鸢笑道。
老妇上下打量他们片刻,将门打开半扇,侧身让过:“进来吧。”
两人对视一眼,先后进入柳家。
这是一间不大的小院,布置的却很精致典雅,老妇引着两人到了正面的厅堂门口:“两位稍待片刻,容我先去通禀一声。”
尹灵鸢示意:“请。”
老妇入内,片刻后扶着一个比她略年轻些的中年妇人走了出来。
“夫人,就是这二位公子”,老妇轻声对中年妇人道。
被称作夫人的中年女子微微颔首,请尹灵鸢和聿泽入内:“两位公子请坐,周妈去制些茶来。”
“哎”老妇应声下去了。
“周妈说你们是来寻我儿的,不知有什么事?”中年妇人再开口。
“原来是柳夫人,失敬。”尹灵鸢拱了拱手,先做自我介绍:“在下尹原,这位是我哥哥尹钰则,此来是受人之托,专程来看望柳林路柳公子的。”
“不知是受何人所托?”柳夫人问。
尹灵鸢跟聿泽对视一眼,后者微微点头,尹灵鸢于是拿出那张纸条,直接呈给柳夫人看。
后者接过,只见上书一行小字:梨花巷柳家,找柳林路。
柳夫人不解:“这……”
“是襄皁书院的一位学子暗中塞给我的”,尹灵鸢道,“不知柳公子可在?”
原本和颜悦色的柳夫人忽然面色微变,语气也冷了下来:“我儿不识得什么学子,你们怕是找错人了,赶紧走罢。”
说着站起身来就要赶人。
尹灵鸢有些猝不及防:“这白纸黑字写的,怎会有错?夫人可否让柳公子出来一见,我们没有恶意的。”
“说了你们找错人!”柳夫人几乎是疾言厉色,端着茶回来的周妈见此,紧走几步上前:“夫人,怎么了?”
“他们是襄皁书院的”,柳夫人低低说了一句,周妈脸上神情也变了,放下茶盏便来帮柳夫人赶人。
“二位误会了,我们并不是襄皁书院的。”尹灵鸢急急解释。
“走,我家不欢迎你们!”周妈根本不听,挥舞着手臂就把两人往外推。
“我们真的不是!”尹灵鸢一直在分辩,聿泽护着她一步一步退至院子里。
纠缠间只听大门吱呀一声,再次被推开,一个身形消瘦的男子,手中提着一条鱼走进来,见到院中场景有些意外:“周妈,这是怎么了?”
周妈推搡的动作一顿:“公子回来了?”
“嗯,我今日去河边捉鱼,给你。”男子将鱼递给周妈,面上带笑:“熬汤给母亲补身子。”
周妈接过鱼,面上欣慰:“哎,好。”
柳夫人听见动静从厅堂出来,迎着儿子:“路儿回来了,快进屋里。”
“你是柳林路?”尹灵鸢趁机问。
“我是啊。”柳林路点点头,又问尹灵鸢,“你是谁?”
“我是襄皁书院你的朋友拜托来看你的。”
本来挺正常的柳林路面色倏然一变,他微张着嘴,似乎想喊,但却发不出声音。
“我……我……我听话,我真的听话,求求你,求求你饶了我……”尹灵鸢就见柳林路转瞬之间像变了个人似的,方才还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充满惊恐,他跪扑过来,伸手便要去扒尹灵鸢的衣角。
聿泽护着她后退一步,柳林路的反应让两人全都始料未及。
“求求你……不要!不要!啊……啊……”柳林路近乎疯狂的嘶吼,柳夫人已经赶到近前,她抱住儿子不断挣扎的身子,急急安抚:“路儿不怕,娘在呢,娘在呢。”
“娘?娘我不要去书院!不要送我去书院!”柳林路躲在柳夫人的怀里,还在不断往里缩,仿佛要躲避什么恐怖的东西。
“好好好,不送,娘不送,路儿不怕了,啊~”柳夫人柔声安抚,早已泪流满面,“是娘错了,娘再也不送路儿去书院了,路儿乖,不怕不怕……”
柳林路渐渐不再疯狂嘶吼,但依旧缩在柳夫人怀里,整个身子发着抖。
目睹了这一幕的尹灵鸢跟聿泽面面相觑,想说什么,又怕开口会再次刺激柳林路。
“算老妇求求二位了,赶快走吧!”周妈亦是红了眼眶,苦着脸哀求。
尹灵鸢张了张口,终是什么都没说,被聿泽拉走了。
从梨花巷出来,尹灵鸢还在想方才那一幕。
“柳林路是听见襄皁书院才突然发疯的”,尹灵鸢道,“有点像创伤后应急障碍症。”
“你是说襄皁书院伤害过他?”
“八成是”,尹灵鸢点头,“那个柳夫人和周妈也是,开始对咱们还算和善,也是听到我提襄皁书院,便要立时赶咱们走,看来那个学子让我来这里是有道理的。”
“你想怎么做?”聿泽问。
“可惜方吉平不在”尹灵鸢蹙眉,“否则若是他能治好柳林路的疯癫之症,咱们应该不会再被柳家赶出来。”
看今日这情形,她们即便再登门,怕也问不出什么。
聿泽想了想,意识进入空间,片刻后手上多了一枚丹丸。
“是什么?”尹灵鸢捏起来细细打量。
“清心丸”,聿泽道,“修行中极易产生心魔,这清心丸是修者必备的丹药,能帮助清除杂念,清明神智。”
“你是说,这药可治柳林路的病?”尹灵鸢惊喜。
“或可一试。”聿泽道。
两人于是决定,明天再来柳家试试。
回到岳宅的时候已近傍晚,宝笙正在大门口来回踱步,身边站着余剑,看到尹灵鸢回来,连忙上前:“姑娘可算回来了,把奴婢担心坏了。”
尹灵鸢看了眼抱剑行礼的余剑,笑道:“是为我担心,还是替余剑担心?怕他担上个护卫不力的责任?”
“姑娘!”宝笙急得跺脚,“自然是为了您的安危啊,算奴婢求求您了,明日再出去,莫要把余剑甩开了行吗?”
尹灵鸢看看余剑,又看看急得满脸红的宝笙,忽然有了主意:“好啊,明日你俩同我一起去。”
次日,尹灵鸢直接换了女装,带着宝笙和余剑,并且给余剑贴了假胡子,让他做老郎中打扮。
“姑娘这是要做什么?”宝笙不解。
尹灵鸢拿出那粒清心丸,交给余剑:“等会到了柳家,你就说你是帝京来的郎中,可以替柳公子治疯病,然后寻个合适的机会,把这清心丸给他服下。”
余剑没什么废话,拱手接了。
宝笙却一肚子疑问:“柳家是谁家?姑娘为何要替他家诊病,这丹药又是哪里来的?”
“就你话多”,尹灵鸢不欲多做解释,“去就知道了。”
这次聿泽没有跟来,尹灵鸢带着两人到柳宅门口,余剑上前敲门,宝笙扶着含绿站在不远处。
开门的依旧是周妈,她不认识余剑,却瞧见了不远处的尹灵鸢,颇觉眼熟:“你……”
“周妈好”,尹灵鸢行了个女子礼,“昨日为方便才以男装示人,让周妈误会了。”
“你是女子?”周妈惊讶。
“小女子尹灵鸢”,尹灵鸢道,“她是我的丫鬟宝笙,这位是余郎中。”
两人分别见礼。
既然是女子,那就不可能是襄皁书院的人,周妈到底将人迎了进来。
柳夫人亦是惊讶,不过依旧没给什么好脸色:“姑娘屡次登门,到底有何赐教?”
“昨日是灵鸢莽撞了”,尹灵鸢笑道,“今日换成本来装扮,就是怕夫人再误会,其实我得那张纸条亦是机缘巧合。”
“不必多言”,柳夫人冷冷道,“无论你是不是襄皁书院的人,亦或者跟他们有什么关系,我儿都不会再同你们有半分牵连。”
“夫人误会了”,尹灵鸢示意余剑,“灵鸢今日再来,是介绍这位余郎中的,昨日看柳公子似有疯癫之症,何不请余郎中为他诊治?”
“你是郎中?”柳夫人看向余剑。
余剑拱了拱手:“正是。”
柳夫人蹙眉,狐疑的打量余剑和尹灵鸢一阵,而后道:“路儿的病早请过许多郎中看,均未见气色,还是罢了吧,多谢尹姑娘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