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灵鸢再次被关了起来,并且不许见外人,是为闭门思过。
尹安禄几次试图见她,都被挡在了外头。
只有含绿和宝笙每次送饭食来时,能约略说上几句话。
不过工坊的事情倒也顺利,张澜以不能耽误工期为由,说服知州大人,在官府大牢给琅琅等人独辟出了一个大单间,并且将她们做了一半的毛衣运了进来。
这样,即便是案子没查明之前,也不耽误工期。
对于琅琅等人来说,大牢里有吃有住,没有人为难,除了不能自由出入和见人,倒真跟外头没什么区别了,而尹安禄所查的事情也渐渐有了进展。
鲍四儿家的自那日不久后,便主动辞了工坊的差事儿,尹安禄派去打听的人发现,原本日子一般的家里,突然多出了许多东西,不只她自己头上腕上的首饰多了,就连鲍四儿也辞了一直以来的长工,整日呆着混玩儿。
“她弟弟近几日置了处新宅子”,宝笙借着送饭的空当跟尹灵鸢说,“二公子查到便是她给出银子置办的。”
“这一看就是被人收买了”,尹灵鸢道,“可查到她最近有跟什么人接触吗?”
宝笙摇了摇头,还要再说,余剑在边小声喊:“时候差不多了。”
“你去吧。”尹灵鸢于是道,护卫们念着她的好,有时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许含绿或者宝笙跟她说说话,但是说久了却不成。
“姑娘,您……”宝笙说着声音便委屈起来,“您受委屈了。”
“好了,快去。”尹灵鸢笑笑,关上窗子,端着饭食进去用。
聿泽撑着桌角看她。
“吃吗?”尹灵鸢问。
聿泽摇头:“你吃。”
尹灵鸢于是独自吃了起来,其实她并没有宝笙她们以为的那样可怜,毕竟这一扇门,一堵墙,并不能真的困住她,连皇宫都出入多回了,哪里在乎普通的一间客房。
只是即便出去,也不能明着跟人接触,她索性放宽心,安心歇息,这段时间一直忙工坊,她奔波来去,其实一直没有好好歇一歇。
反正外面有什么消息,聿泽也会告诉她。
除了鲍四儿媳妇这头,当日里闹得凶的牛主人最近倒没什么动静了,仿佛把琅琅她们关进监狱,便达到了目的。
而月月的丈夫一家,依旧没有找到。
“你说,会是谁操纵的这一切呢?”尹灵鸢问。
“谁给鲍四儿媳妇的银钱,便是谁。”聿泽道。
“可是钱她已经拿到了”,尹灵鸢拧着眉思量,“再要找出人,怕不是那么容易。”
“那就让她失了银钱”,聿泽缓缓道,“人心不足,你说她会不会再找那个人要?”
尹灵鸢精神一震,亮闪闪的双眸看向聿泽。
是日傍晚,喝醉酒的鲍四儿从外头回来,醉醺醺的自怀中掏出一个破布包,啪的拍在桌子上。
桌子对面的女人正摆弄一卷毛线团,手上捏着几根毛衣针,左弄右弄,也没能参透,用这几根细长的铁棒是怎么把毛线变成衣裳的。
“整日里摆弄那些个玩意儿作甚。”鲍四儿不满的咕哝。
“你不懂。”女人头也不抬,眉毛皱的死紧,手上反复尝试。
“有什么不懂的,不就是钱吗?”他说着将破布包往女人面前推了推:“喏。”
女人略带狐疑的看了自家丈夫一眼,双手扒拉开布包,里头竟是白花花的银子。
“你哪来这么多钱?”她惊讶的喊了起来,同时怀疑丈夫是不是把自己的首饰当了。
那人给她的银钱,除了给弟弟置办房子所用,大头已叫她藏了起来,准备寻间更大的宅子,给自家也置办上,鲍四儿根本不知道。
只隔阵子拿出一些,免得他在外花天酒地。
“我赢的。”鲍四儿得意道。
女人颇感意外:“你去赌了?”
“今日手痒,去试试手气”,鲍四儿搓了搓手,“没想到运气不错,翻了十倍回来。”
女人当即眉开眼笑,丈夫从前也赌,大都赢多输少,她并不十分反对。收起银子,笑呵呵的对男人道:“今日给你置办桌好菜?”
“快去快去。”鲍四儿心情愉悦,自己这媳妇儿一向强势,常常嫌弃自己没本事,不知从哪弄到了一笔银子之后,日常更是没什么好脸色,难得今日如此和颜悦色的待自己,全是因着他拿回来的这点银子,看来往后还是得多去赌坊几趟。
开始的确很幸运,鲍四儿能时常带回些碎银子,高兴了还给媳妇儿买样首饰,两个人都很高兴,媳妇儿对他的态度也愈发和颜悦色。
可慢慢的,情况就变了。
鲍四儿的好手气似乎用尽了,从一点一点的小输,到最后越输越多,不只把他这段时间赢的全搭了进去,甚至本来有的银子也输出去不少。
可是好不容易得来的家庭地位,鲍四儿不愿意放弃,于是每日依旧装着赢钱的样子回来,享受女人的崇拜。
女人从来没想过,一个人怎么可能日日赢钱,只沉浸在自家时来运转的喜悦中。
直到她找的中人带回来消息,说寻到了大小合适的宅院,鲍四儿家的一翻银子,才发现,自己藏银子的地方早已空了。
鲍四儿不知何时发现了这些银钱,他后来堵输了却还能拿银子回来,具是出自这里。
眼下,银子已经被拿空,鲍四儿便再也装不下去。
两人大吵一架,女人指着男人的鼻子咒骂,说他败家,说他不配为男人。
男人扯着女人的胳膊推搡,说她不该一声不响给弟弟置宅子,更不该瞒着自己藏银子。
无论如何,钱已经没了,鲍四儿媳妇的大宅子泡汤,更不甘心自此重回原来的穷酸日子,终于忍不住,再次找上了那个人。
“是巧儿。”客舍房间里,聿泽将查到的结果告诉尹灵鸢。
鲍四儿媳妇没了银子,便又找上了巧儿,开始是祈求,说银子花完了,请她再给一些,巧儿自然是不肯的。
于是她便又威胁,若是不给钱,自己就将背后的事儿抖落出去,巧儿不得不暂时拿了二百两银子打发她,估摸着暗地里也开始想法子除了这个后患。
这结果怎么说呢,也算在预料之中吧。
尹灵鸢没多意外,只道:“想法子给二哥提个醒儿。”
聿泽自然明白。
几日之后,鲍四儿家的和巧儿同时被抓了。
楚美人方寸大乱,见到巧儿被抓的第一件事,就是抓紧时间安抚,告诉她不要害怕,自己一定会救她出来。
“奴婢明白的,姑娘放心就是。”巧儿如是说。
人被带走了,楚美人又急慌慌的去见齐烨。
齐烨的房门口,楚美人从早上跪到下午,人已经快虚脱了。
可是里头不发话,她半点不敢起来。
客舍的伙计掌柜来来去去,都在心里咋舌,这么美的小娘子,就这么跪着,作孽哟。
不过掌柜的早得了知州老爷的暗中叮嘱,知道这些人身份不凡,自然不敢叫人围观打扰。
终于,就在楚美人以为自己还要跪上一整夜的时候,里头叫了进。
楚美人进去便再次跪下了,腿脚早就麻木,与其说是跪,倒不如说是瘫在了地上。
“公子,妾有罪。”
“何罪之有?”齐烨头也不抬,方才张澜已经来回禀过了,鲍四儿媳妇被抓进去不久便招了供,说她根本不认得什么牛肉,那样做是有人教的,便是给她银子的巧儿。
而巧儿什么都不肯说,她毕竟是楚美人的贴身丫鬟,知州府的人不敢审。
“妾管教不严,以至巧儿今日犯下大错,妾愿同担罪责。”楚美人痛悔不已。
“犯下什么大错?”齐烨又问。
“妾……妾不知”,楚美人幽幽道,“但是惹的官兵抓人,想必不是小事儿。”
齐烨沉默良久,再开口已然抬起头,盯着楚美人的眼睛问:“你倒不认为她是冤枉的?”
楚美人瞬间愣住,泪滴子挂在脸上,脑子里天人交战,迅速思考着最合适的反应。
“妾有罪!”忽然,她高呼一声,以头抢地,“妾身实是有罪!”
这一下够狠,额头直接被坚硬的地砖磕破了,血殷殷的渗出来。
“前些日子妾看姐姐辛苦,曾说过想帮姐姐处理工坊的事情,后来因着给公子制夏衣,不再得空,便罢了,谁知巧儿这丫头,她却……却上了心……”
楚美人幽幽陈述:“巧儿曾经跟臣妾提过一回,说妾本是好心,如何姐姐却不领情……被妾身狠狠训斥了,本以为她就此歇了心思,没想到却瞒着我,做了那样的事儿……”
她不等齐烨再问,便主动道:“之前姐姐抗旨,是为着什么,妾心里清楚,想必那事儿跟巧儿脱不了关系。”
齐烨听完了,依旧什么表情,只意味不明的说了句:“你倒是聪明。”
“妾身失察,求公子治罪!”楚美人又一个重重的头磕下去,额上已是惨不忍睹。
“好了。”齐烨终于发话,“你先回去罢,此事尚待细查。”
“公子……”楚美人摸不准这话的意思,眼中含泪,期期艾艾的看着他。
“先回去。”齐烨只这般道,挥了挥手,再不肯看她,重新埋首,伏案处理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