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年又来了。
年节刚过,宫外似乎又有了些新的动静,先是不知从哪里传出的风声,说是晋宣帝司马懿有神语,要让赵王司马伦早日称帝,而宣帝将在北芒山当赵王的佐助。司马懿已死八十年,可赵王听了这话却显得尤为激动,立刻让人在北芒山别立宣帝庙。
赵王有心登上帝位,便开始在朝中做出安排。任命太子詹事裴劭、左军将军卞粹等二十人为从事中郎,另有掾属二十人。孙秀等在诸军中安插心腹,再让散骑常侍、义阳王司马威兼侍中,出入诏命。紧接着孙秀假作禅让之诏,让使持节、尚书令满奋,仆射崔随为副,捧着皇帝的玉玺、印绶禅位给司马伦。
司马伦自是不肯接受,他躲在府中,故作谦让地表示,天子尚在,自己才德不足,怎敢登基,违背天意。于是宗室诸王、群公卿士都假称有符瑞天文灵应予以劝进,司马伦这才同意。左卫王舆与前军司马雅等带领甲士入殿,以威赏明示三部司马,所以谁都没敢反对。当天夜晚,**等人屯守诸门,义阳王司马威以及骆休等人逼着惠帝司马衷拿走玉玺、印绶。不到天亮,内外百官用车舆法驾迎接司马伦。
不过短短的几天,这天下便成了司马伦的天下。他进宫后,入太极殿找到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司马衷,因着大半夜有人来强抢玉玺等物,他大受惊吓,躲在被子里不肯出来。
司马伦走到司马衷的面前,将裹在司马衷身上的被子轻轻取开,只见司马衷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他不由觉得好笑,也实在看不起司马衷,内心暗暗嘲讽,便更认定自己登基乃是天命所归。
司马伦换上一副笑脸,对这司马衷道:“陛下这是害怕什么?我也不会吃了你。”
“你,你,”司马衷语无伦次地说道:“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臣看陛下终日操劳,心疼不已,且我听闻陛下抱怨,说出生至今未曾去过宫外,今日,我便让陛下如愿。”司马伦指了指门外,继续道:“外面,他们已经准备好车马,要接陛下出去玩呢。”
纵使司马衷再傻,这时也知道眼前这位辈分极高的王爷没安什么好心,于是他又想将被子扯到身上裹住自己,一边倔强地说道:“朕不去,你少唬我。”
“我唬陛下干什么?”司马伦也不急,他并不打算杀掉司马衷,这人说来也当了许多年的皇帝,虽然痴傻,可到底是先帝确定的继承人,若贸然将他杀了,便是给那些不服他的人落下了口实,所以他继续哄着司马衷:“让你玩几天再回来。”
司马衷半信半疑地望着司马伦:“皇后可同去?”
“皇后,”皇后貌美,司马伦怎么忍心将她也送往那幽闭之地?何况就算他要送,孙秀也不同意,孙如今是兖州刺史,他认定以后必有用到他的地方,若是连带着动了孙的外孙女,以后怕是不好交代。因此司马伦便道:“皇后近日身体不好,就不同去了,你过些时日就回来了,还怕见不到她吗?”
司马伦一口一个改日回来让司马衷放下了戒心,昨夜间的恐惧也抛在了脑后,真的以为就是送他出去玩了,立马开心地下了床,略做梳洗,便坐上了车马,一路往金墉城行去。
司马伦立刻带随从士兵五千人前往大殿,接过拥护他的臣僚们献上的玉玺印绶,僭位称帝,遵司马衷为太上皇。他刚一登上帝位,立刻发下诏书:这一年的贤良方正、直言、秀才、孝廉、良将都不考试;计吏以及在京邑的当出使四方的使者,太学生年纪在十六岁以上以及正在学习的二十岁的人,都任命为官吏;郡县二千石以上的令长都封为侯,郡纲纪都是孝廉,县纲纪都是廉吏。任世子司马为太子,司马馥为侍中、大司农、领护军、京兆王,司马虔为侍中、大将军领军、广平王,司马诩为侍中、抚军将军、霸城王。任孙秀为侍中、中书监、骠骑将军、仪同三司。**等诸党都登上卿将之位,大加封赏,其余同谋之人都破格提拔晋升,不可胜记,就连奴仆士卒杂役之人也都加封了爵位。
宫中发生了这样的大事,羊献容却睡得极沉,这些日子不知为何,她突然变得嗜睡起来,仿佛是知道了刘曜安好,心定了下来,便要将之前缺失的睡眠都要补回来一样。从年间初五初六开始,她便起不来床,浑身酸软无力,有时司马衷过来,她也无心侍奉,苏尘要请太医,她又不让,不过是乏了一些,多睡睡便好了。况且,她的梦中常常出现刘曜和母亲,这是她最为思念的两人,醒来见不到,能在梦中相逢也是不错的。
过年的时候,羊献容往家中送了许多的礼物,收到的回话是家中一切都好,勿念。家里一切好不好,羊献容不知道,可她清楚,母亲是一定不好的,她隔段时间便会往家中送封信,却一直得不到回信。过年的时候,她终于收到了母亲的亲笔信,寥寥几笔也是告诉她自己安好,请她不要挂念。
梦中的母亲以泪洗面,羊献容也哭得不能自已,抽泣间,一阵天摇地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她看见苏尘着急的脸。
“怎么了?”羊献容醒过来,眼角、脸庞仍挂着泪,晚上同母亲又经历了一番生离死别,这样的噩梦让她心绪不佳,被突然间叫了起来,更让她烦躁,因此语气也不太好。
“朝中变了天了。”苏尘顾不上看羊献容的脸色,宫里都乱了套,“陛下被送往了金墉城,已经成了太上皇,赵王刚刚在太极殿登基为帝了。”
“什么?”羊献容也是一惊,这改朝换代竟是一夜之间的事情,可是既然陛下已经前往金墉城,为何她还能待在宫里?羊献容下了床,跑到窗边,刚打开窗户想向外望去,一阵冷风便吹了进来,她打了个寒颤,外面空无一人,羊献容不解地看向苏尘。
“都躲起来了。”苏尘道:“他们都是宫里的老人了,当年宫里几次翻天,连带着下人都遭了殃,先皇后被杀,身边的大宫女大太监也都丢了脑袋。”
羊献容点点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半晌,她缓缓地说道:“你收拾下东西,赵王登基,他的亲眷便会住到后宫来,到时我们不知会被迁到什么地方,你多备些银两,以后打点,总让自己日子好过些。”
苏尘应声下去准备了,羊献容跌坐在床上,不禁苦笑出了声。父亲费劲了心机将自己送入皇宫,可他千算万算,却没算到那皇上也是个可以随时被换掉的主儿,如今自己已不是皇后,父亲当皇亲国戚的梦也该碎了。
羊献容和苏尘二人
待在房中,静静地等着新皇的圣旨,一直到了下午,却仍没有等到任何消息。半日水米未尽的羊献容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她想起身去喝口水,刚一站起来就晕倒在地。
“娘娘,您怎么了?”苏尘赶紧上前查看,费了劲将羊献容从地上搀起,又扶着她坐到了床上,拿了水给她。
羊献容喝下水,靠在苏尘的身上,慢慢缓着劲。刚刚觉得舒服了些,就听见外面有了动静,她强撑着坐起来,打发苏尘去看看。苏尘刚走到门口,却见是司马伦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她慌得赶紧往地上一跪,大声地提醒着屋里的羊献容:“参见陛下。”
司马伦走进内室,一把按住了要起身的羊献容,又细细看了看她的脸,道:“皇后可是不舒服?脸色有些白啊。”
苏尘从外面走进来,躬身说道:“娘娘确实身体不太好,刚才险些晕倒。”
司马伦闻言,立刻差人去请太医,他则不污关心地说道:“你且要养好身体,莫被外朝的事情所打扰。”
羊献容望着司马伦,横下心来,反正事已至此,自己也不愿不明不白的,便开口问道:“您如今是这晋朝的主子了?”见司马伦点了点头,她便又问道:“既然陛下,”说着,她又立刻改了口:“我是说如今的太上皇,既然你已经把他送往金墉城,还留我在这宫中做甚?”
司马伦摆摆手:“你是晋朝的皇后,若让你随太上皇去了,那你不成皇太后了?你安心地在这宫内待着,继续做你的皇后便是。”
羊献容一怔,也明白了司马伦的意思,他是真的要让她继续做皇后,只不过不是司马衷的皇后,而是他司马伦的皇后。司马伦正妻早亡,到的确无人跟她争这皇后之位。可是,羊献容也出自书香门第,最起码的礼义廉耻她还是懂得,懂了司马伦之言,她便忿忿地起身:“你做梦。”
“如今,你说是你说了算呢还是我说了算呢?”司马伦“嘿嘿”一笑:“跟了我,你继续做你母仪天下的皇后,何等荣耀?你羊家,你外祖父孙家,我都不会薄待。”
羊献容还要反抗,无奈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气氛,或者是刚刚的虚弱还没有恢复过来,她竟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自己的命运竟这般不由自己,千百年后,不知自己留下的将是一个怎样污浊的骂名。
正在此时,太医到了,司马伦满脸含笑地看着太医为羊献容诊治,并说道:“尽快调养好身体,以后的好日子你才有福消受。”
羊献容满脸嫌恶地望着司马伦,这张嘴脸,实在比那痴傻的司马衷还不如。
半晌,太医起身,在司马伦的身前跪下,奏道:“启禀陛下,皇后娘娘是喜脉。”太医匍匐在地上,这样的诊断结果,让他大气也不敢出。
司马伦果然变了脸色,刚才的一脸得意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不甘心。羊献容用略带挑衅的眼神望向司马伦,冷笑一声:“陛下还要我做皇后吗?生下一个不属于您的孩子?”
司马伦拂袖而去,下令将羊献容幽闭显阳殿,非诏任何人不得出入。羊献容长吁一口气,轻轻抚了抚肚子,这个孩儿来得及时,该是上天送来护佑她的吧。2k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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