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是大朝会,散朝之后,河间王司马并未像往日一样回府,而是趁着众人不备走进了甘泉殿。甘泉殿内无人,司马四处转了转,给供奉在殿中的神像上了一柱香。
“王爷也信这神佛之事么?”羊献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双手合十,站在司马的身后,默默地冲着佛像闭上眼睛。
司马上完了香,从袖中摸出一张纸条,正是昨日上元节家宴上,羊献容递给他的灯谜,只是那纸重叠了两层,表面上是个灯谜,而下面那层则有一行小字:明日朝后,甘泉殿礼佛。
“娘娘怕不是叫我来礼佛这么简单吧?”司马道:“我既然按照约定来了,还请娘娘直说,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地方?”
“怕不是王爷效劳与我,而是我愿为王爷马首是瞻。”羊献容笑着对司马道:“王爷想取齐王而代之,可是却畏首畏尾,迟迟不敢有所动作。如今,你和齐王不和人尽皆知,以你二人的交情,你觉得他还能忍你多久?”
司马默不作声,当年齐王起兵,他是支持司马伦的,甚至腰斩了支持齐王的大臣,还将司马派来的使者交给了司马伦。他手下有一名大将名张方者,骁勇善战,他遣张方率关中精兵支援洛阳司马伦,但后来听说司马兵势强盛,他才立刻见风使舵,命张方以“义军”的名义前进,到了潼关的时候,司马伦已经死了。
司马从来都看不上司马,只是忌惮他关中的兵力,才在朝中重用他,如今他摆明了对自己不满,只不过两方都有顾虑,若态势再这样发展下去,两边必有一死,就看谁先动手了。
“王爷想拉拢成都王,又不许以好处,他凭什么帮你?”羊献容继续道:“且你和齐王势均力敌,你又怎能保证定能赢他?再说了,齐王虽不得人心,可他是名正言顺的辅政王爷,不知您又有什么借口来攻打他呢?”
司马望向羊献容,她胸有成竹的模样让他暗暗吃惊,虽不相信她一个弱女子有对付齐王的方法,可他却愿意停下来,听她说一说她的办法。
“王爷忘了长沙王司马了?”羊献容问道。
司马皱皱眉头,不知羊献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长沙王司马和已故的楚王司马玮是同母兄弟,司马玮死后,他受到牵连被贬为常山王,前往封国。司马开朗果断,才力超绝常人,又虚心谦让贤士,很有名望声誉。司马伦篡位后,司马作为武帝的儿子非常不满,于是在三王讨伐司马伦时,他积极出兵响应,成为成都王司马颖的后援,司马赢了后,复封他为长沙王。
司马专权,引得司马也对他有些微词,可司马势力太小,兵马不多,司马从未看上过他,他不明白羊献容今日提起司马又是为何。
“司马虽然势弱,可他深得人心,王爷若能劝服他一起起兵,便在人心上占得优势。”羊献容道:“介时王爷还怕没有人投奔于你吗?再说,王爷最中意的是成都王,成都王和长沙王是亲兄弟,二人感情一向很好,我听说之前二人祭拜先帝,长沙王对成都王说这天下乃是先帝开创的基业
,让他要好好守住这份基业。一旦长沙王愿同王爷起兵,还怕成都王不跟着一起吗?”
“这……”司马似乎有些明白了羊献容的意思,便道:“你让我许给成都王的好处便是东宫之位?”
“陛下仅剩的一个孙儿如今时日也不多了,司马看中的那个小孩不过是为了他能够继续专权。”羊献容微微一笑:“王爷只能辅政,不能篡位,而东宫人选,还有比成都王更合适的吗?”
东宫人选确实没有比成都王更合适的,他是先帝的骨血,在朝中有威望有本事,再加上他和司马是一同起兵,若被立为皇太弟,既能服众,对司马的威胁也不是太大。
司马连日来没有想通的问题终于想通了,如此一来,他该拉拢的人能拉拢到,该出的兵也不会少,甚至以后辅政,朝中也没有与他为敌的,所谓天时、地利、人和他都占尽了,哪有失败的道理?
“皇后娘娘,恕我直言,这一切,恐怕不是你这么个年纪轻轻的小娘子能安排的。”司马逼视着羊献容:“不知娘娘身后的高人是谁?”
羊献容一笑,对着甘泉殿的里间拍了拍手,一个穿着宽袖长袍的人便出现在了司马的面前,那人微微给司马施了一礼,便含着笑意望着他。
“冯先生?”司马刚说出口,立刻又改了口:“哦,不,冯国师。”他望望冯杭,又看看羊献容,“哈哈”一笑,道:“冯国师名满洛阳,始终不肯为谁所用,原来,是为了皇后娘娘。齐王一直以为皇后娘娘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之辈,现在看来,他错得很离谱。”
“不然王爷以为,我哪里来的底气敢约您一见?”羊献容指了指冯杭:“冯先生乃是我的启蒙恩师,若是王爷愿意,先生便可为王爷所用。”
司马眼中闪过一丝狂喜,他立刻往羊献容身前跨了两步,有些急切地问道:“娘娘的条件是什么?”
“我不屑于跟你争外朝的大权,我所做的不过是保护自己,保护小公主而已。”羊献容看了看冯杭,叹口气:“我愿帮王爷不过是想赌一把,齐王已经看我不顺眼,我不得不重新找个靠山。”
“我?”司马乐了,给羊献容施了一礼:“不敢当,我们各取所需而已,我敢保证,只要我当上了辅政之位,羊家的一切便是我的份内之事,更不用说娘娘一国之母的尊荣,还有小公主的毕生富贵。”
“我还有一个要求。”羊献容继续道:“汉光乡侯的幼子刘曜同我是幼年时便认识的至交好友,如今他身负命案,逃亡在外,我知道朝廷一直没有放弃缉拿他,不过是想用他要挟刘将军,我的要求便是赦免他的一切罪过,还他的自由之身。”
“娘娘果然不是俗人。”司马点点头:“连汉光乡侯这等顽固之人都与您有交情。”他吸了口气,道:“这是小事,不足挂齿。”
羊献容没什么话要说了,她看看冯杭,不知道师傅还有什么要交代的。那冯杭摸了摸胡须,说:“人以信字立身,我愿为王爷效劳,也希望王爷不要被眼前的蝇头小利蒙住了双眼,
说过的话要做到才是。”
司马见冯杭不太信任自己,“呵呵”一笑,道:“怎样?国师大人?用不用我给皇后娘娘写个字据,立个保证呢?”
“那倒不用。”羊献容道:“你若真要做那背信弃义之事,屈屈一个字条又挡得住什么事?”
三人谈话的结果,司马自是满意而归,可羊献容却不大安生,这司马在朝上的名声并不比齐王好到哪里去,他能背弃司马伦,有一日必定也会背弃自己,倒是岂不是办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你且安心。”冯杭道:“司马小人之心,哪是真正能靠得住的?三王里,成都王最为忠厚,可但凡眼睛是盯着那张龙椅的,就没有可靠之人。容儿,有些事情,我不能全部说与你听,你太善良,心肠太软,这在宫廷和朝廷的斗争中是大忌,你只有狠心,只有出卖自己的良心,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冯杭拍了拍羊献容瘦弱的肩膀,又道:“司马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在这里,你也许能看清人的本性,我不愿你留在这肮脏的地方,若你想通了,我必定想办法送你出去,带着念儿,远走高飞。”
羊献容不知道师傅瞒了她什么,可她现在也不想知道了,出不出宫对于现在的她来说真的不重要了,她只想安安稳稳地过完一生,带大女儿,等将她风风光光、平平安安地嫁出去,她便圆满了。
回到显阳殿,羊献容有些累了,她靠在榻上,眯起眼睛,不多时,她就看到了小时常去的西市,那里还是原来的样子,喧闹的人声,令人惊讶的把戏,玲琅满目的小物件,还有无忧无虑的他们,紧接着却是司马被一剑刺穿心脏的画面,西市不见了,她站在显阳殿中,看着司马留着鲜血,痛苦又恐惧地望着前方。
羊献容被惊醒了,她起身一看,只有苏尘窝在她的脚边,此时也睡着了。她环顾着四周,这里正是梦中司马被杀的地方,她重重地喘着粗气。外面传来婴孩的哭闹之声,这声音吵醒了苏尘,她一脸困意地向外望去。
“快去让奶娘将小公主给我抱过来。”羊献容很想见到女儿,她是尊贵的公主,可是她害怕终有一天,这小小的人儿也变成宫廷斗争的牺牲品。
奶娘很快就将小公主饱了过来,羊献容接过女儿,她似乎也是刚刚睡醒,这阵子也吃饱了肚子,正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望着羊献容,突然她咧着嘴笑了一下,然后兴奋地叫唤起来。
“这么小的人,就知道哄娘高兴了。”苏尘望着念儿,笑着说:“可不枉娘娘为她所做的一切打算。”
羊献容笑着看了看苏尘,道:“等一切都太平了,我便放你出宫,给你寻个好人家,你也生下几个孩儿,便会体会我为娘的心情了。”
“不用。”苏尘边逗着小念儿,边道:“念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待她也不比娘娘少费些心思。”苏尘笑着,道:“我可不急着嫁人,我还想看着小念儿长大成人呢,以后念儿走到哪,我便跟到哪,您会嫌弃我,念儿保准不会。”
羊献容乐了,捏了捏苏尘的脸,道:“我倒是给你生了个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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